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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侠|施蛰存先生的1975

 胡洪侠 2022-11-17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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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先生的《还轩词北山楼抄本跋》,文尾注明时间是“乙卯十一月”。这自然是农历纪年。今天翻查沈建中先生编《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下卷),知道跋语写作的公历准确时间乃是1975年12月17日。

1975年,岁次乙卯,施蛰存先生71岁。那年的10月31日,施先生接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工宣队”通知,说让他“正式退休”。据“编年事录”,施先生1990年时曾说,“'工宣队’送我回家,祝福我晚年愉快。我心里好笑,你以为我过两三年就死了吗?到今天,十五年过去了,我还活着。有这么长期的晚年吗?”

那一年的施先生,心态很好,身体也很好。他给天津的朋友写信说:”几十年来,随遇而安,荣辱得失、顺逆均与我无重轻,故得以一天一天生活下去,不知老死之将至,虽然有一二慢性疾病,亦不介意也。“又说,“我十年来就只有收藏碑版兴致未衰,其他的文艺活动都无意从事了。”而且他还有这一兴致“兴衰”的日程表:“我的兴致,大约再一二年便该结束,将已有的一些拓片好好利用一番,然后遣散,也不会再买了。”


那年的施先生,心情似乎也不错。“编年事录”说,是年先生开始与诸位诗友,每逢星期五上午前往茂名南路陈兼与(声聪)家里之“兼于阁”,参加“星期五老人茶会”(又称“星五老人会”“五老会”“小沙龙”),一起品茗、论词、吟诗、谈艺、鉴古,“其时规模甚小,一般最多只有五六位而已”。

那一年,施先生为一堆“书人书事”而忙。据“编年事录”:一月中旬,佟培基由开封来先生寓所相访,商量刻印施蛰存《金石百咏》的事。临别施先生赠他一本线装《填词图谱》,我猜也是油印。后来他还带佟培基至福州路一家南纸店,购毛边纸两刀,供刻印《金石百咏》用,让他带回开封。”施先生还将自己“文革”劫后所存外文原版藏书约五六百册,编成《北山楼藏西文书目》。又从吕思勉先生那里借阅《春游琐谈》第一、二、三集各一册,1975 年从吕贞白处借阅。”这又是一套特殊年代诞生的油印本,如今难得一见了。施先生勤于题跋,1975年题得格外多,据“编年事录”摘抄几则:三月十三日,先生为所藏《吴仲河集古册》“题跋”;同日,先生应约为《孙正和行草印谱》“题诗”;三月十九日,先生为所藏《邬允衡画竹》“题跋”;四月一日,先生展阅所藏《米书鲁公庙碑阴记》拓本并“题跋”;四月七日,先生为所藏《苏子由黄楼赋》拓本“题跋”;四月十二日,先生为所藏《雪堂藏器拓本册》“题跋”;同日,先生为所藏《王鸿绪印》钤本“题跋”;先生为所藏《甲寅七月所得集古册》撰写“跋”……。


施蛰存先生有能力和定力生活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风雅世界”里,他不屑绕着外面的“圆心”旋转,他有自己的“圆心”。他就是在这样的旋转中发现了丁宁和她的还轩词。

施先生和周子美是同事。丁宁《还轩词存》1957年由周子美刻印,而1975年之前施先生竟然不知道,可见刻印词集一事,周子美做得很“低调”。抑或周子美认为施先生1930年代就主编《现代》杂志,写心理分析小说,翻译外国作品,算不上是旧体诗词圈子里的人?

他二位的交往其实是很深的。施先生后来在《杂览漫记》回忆说:““吾友周子美早年佣于刘氏,典守其藏书,凡二十年。尝编《嘉业堂藏钞本书目》,藏于家,未及刊行。甲寅(1974)秋日,我从子美借阅,为之著录。”细读《还轩词北山楼抄本跋》,大概可以判断,1974年施先生依然不知道“吾友周子美”为丁宁油印词稿的事。“石破天惊”的事,要到1975才会发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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