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後,攜著碧綠生青的綠碼,奔赴蘇州,專為鼎膳*匠宴的一席蟹宴。 冷碟子,凍禿黃油蔥油餅,禿黃油凍食,覆一層魚子醬,一種疑似鵝肝的口感,配滾熱的、棋子大小的蔥油餅,很曼妙。略略可惜,是今年天氣冷不下來,禿黃油猶不夠肥。其他五個冷碟子,色香味形,無不妖嬈,於傳統的蘇幫菜裡,翻出一種一種的新花樣。比如花椒滷水大閘蟹,於通常的熟醉蟹的基調上,微調一點花椒滋味,從偏甜,走向不偏甜,有意思的。 湯饌是藏心蟹粉魚羊鮮,蘇州人其實很能食羊,魚羊鮮湯,滾得白膩,極細的青蒜嫩葉,載浮載沉一枚嬌柔魚丸,魚丸咬破一點點,流出來的是溏心的蟹粉,口感嬌滴滴,濃馥馥,幾乎比肩寧波湯糰。更上一層樓的話,可以把魚丸治得略小一碼,免得一湯食完,已經惆悵地半飽了。只是,這個縮小一碼,就更考手藝了。 熱餚十道,一大盤子蟹粉葷粉皮,完全驚艷了我,這道美饌,在書上讀過很多年、很多遍,絕對是讀一遍,饞一回,卻至今從來沒有機會見識過。 葷粉皮呢,是幾十年前,於高陽先生的小說裡讀到的,一見難忘。高陽先生寫的《紅樓夢斷》,一部不輸給正經《紅樓夢》的傑作,裡面女一號,震二奶奶,不是璉二奶奶王熙鳳、勝似璉二奶奶王熙鳳,那麼一個女人。某個深夜,震二奶奶请她的曖昧表叔李鼎吃宵夜。說是可没有甚么好东西请你,桌上擺了四個冷碟子:紫酱色的醉蟹,豔如胭脂的宣威火腿,淡黄色的椒盐杏仁,色白如雪平滑软腻的薄片,這個碟子就是震二奶奶嘴裡的荤粉皮,這位震二奶奶,還讓李鼎猜枚枚子,究竟是什麼東西,鼎老爺當然猜不出。 不説穿的話,乍一眼看過去,這個葷粉皮,跟一碟子涼拌粉皮確實可以亂真。其實,這個碟子,是取了甲魚的裙邊,煨透了,弄成的。淺淺一碟子葷粉皮,要費多少枚甲魚,需要垂頭深思了。 這樣子奢靡的菜,尋常人家是絕不會弄的,太敗家了,不是吃得起吃不起的問題,是家裡教養有問題了。好人家的飲食,講究是講究的,卻絕到不了奢靡的地步。葷粉皮這種菜,是江南堂子裡才喫得到的東西,無非紅倌人討好恩客的細饌一路,難怪如今是要失傳的。而震二奶奶也就是夜深人靜的深閨裡,為了取悅情郎,潛心弄那麼小小一碟而已。 蟹宴食完,連夜攜著綠碼返回上海,抵家已是深夜。舌底、身上,猶有一股香水一般的蟹香裊裊,揮之不去。這是用了真正的好蟹的緣故,記得童年家裡食蟹,那股蟹香,可以嫋娜至少一個晝夜不去,小孩子都要拿牙膏洗一邊手,睡覺時候,手上才沒有蟹味道。這種天香,久違了,如今的蟹,大多是沒有這種透骨之香的。 文中圖片來自網絡,Lawrence Fellow的作品,以下是蟹宴照片,,最後一幅是蟹粉葷粉皮,來自玫瑰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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