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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船那潺潺的激水声

 兰勇讲语文 2023-03-01 发布于重庆

有一本书叫《夜航船》,是明朝张岱的传奇之作,那是炫耀、显摆知识的,今天讲的不是它;要讲的是出现在我们教材中的鲁迅作品中的两次夜航船。一次是《社戏》中“月夜行船”与“月下归航”,还有一次中小说《故乡》中的“我”离开家乡。
对社戏我期待良久,但白天叫不到船,我的夙愿无法得偿,心情沮丧,虾不钓,饭也少吃。以双喜为首的小伙伴决定夜航船以满足我的愿意。得到外祖母和母亲的首肯后,“我们立刻一哄地出了门”,“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
母亲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点开船,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即又上前出了桥。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换了四回手,渐望见依稀的赵庄,而且似乎听到歌吹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戏台,但或者也许是渔火。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这两三段文字写得特别精彩。“点”“磕”“退后”“上前”等动作虽然描写精彩,但仍不是最妙,景物描写才最佳。
听觉有“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如此细微的声音也能听清,不激越,也不细碎,说明“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格外美好;嗅觉、触觉有“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滋润,享受,舒服;视觉有豆麦的“碧绿”、月色的“朦胧”,还有连山的“起伏”与“淡黑”,“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一句既写出了山优美的、灵动的曲线,也写出山颜色与质地的阳刚之美。此情此景,怎么令人陶醉?迷醉?“觉得自己就要弥散在这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赵庄,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横笛,很悠扬;我疑心老旦已经进去了,但也不好意思说再回去看。
不多久,松柏林早在船后了,船行也并不慢,但周围的黑暗只是浓,可知已经到了深夜。他们一面议论着戏子,或骂,或笑,一面加紧的摇船。这一次船头的激水声更其响亮了,那航船,就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连夜渔的几个老渔父,也停了艇子看着喝采起来。
戏不好看,却让人流连忘返。“激水声更其响亮了”,说明此时我们的心情并没有受到戏不好看的影响,因为醉翁之意本就不在酒,而在这个充满希冀与期待、欢乐与自由的路途之上。“就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在浪花里蹿”,这一句天才的比喻把孩子愉悦的心情写到了极致。船怎能与鱼相比?鱼在水中的精灵,人能骑在它背上“在浪花里蹿”该有多么的畅快啊!
我们的船向前走,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都装成了深黛颜色,连着退向船后梢去。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也有“潺潺的水声”,但感觉相同吗?截然不同吧。少年之时,无论是前往看戏还是看戏归来,都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人到中年,闰土变木讷了,与“我”有隔膜了;杨二嫂也变恣雎了,与“我”更加陌生了。此时的水声,亦能让人的心变得宁静。可以想明白很多事情。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夜晚能让人兴奋,也能让人沉静。苏轼在那个有月圆之夜思念牵挂自己的弟弟,也在有月光如水的夜晚与张怀民漫步中庭获得了心灵的空明。还有这船中的激水声亦有此功能,可细品。
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在《乌篷船》写道:
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们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
兄弟就兄弟,虽在诸多方面意见相左,但对社戏、对夜航的感觉却是惊人的相似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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