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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应麟:自有书契以来,未有如《通鉴》者

 黑龙江波涛 2023-03-02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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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游宦生涯让苏轼为中国文坛留下了无数文学瑰宝,而与此同时,一部史学巨著也在洛阳完成了。
此前说过,司马光除了反对变法以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编撰《资治通鉴》,他的书局和编撰团队就在京师开封。
当时,司马光麾下的编撰团队主要有三个人:刘攽、刘恕、范祖禹。
刘恕,字道原,江西筠州人,生于仁宗明道元年(1032),皇祐元年(1049)进士。刘恕记忆力超群,属于最早加入书局的成员,事实上,他一直承担着《资治通鉴》副主编的角色。
刘攽,字贡夫,临江军(今江西省樟树市)人,生于真宗乾兴元年(1022),庆历六年(1046)进士,刘攽是三人中年龄最长者,只比司马光小三岁,他最擅长汉朝历史的研究。
范祖禹,字淳甫,四川成都人,生于仁宗康定二年(1041),嘉祐年间进士,主要负责唐朝历史的编撰。
在司马光离开京城之前,《资治通鉴》的编纂其实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先后完成《汉纪》六十卷和《魏纪》十卷,加上书局成立前编成的《周纪》五卷,《秦纪》三卷,五年之内,合计完成七十八卷。
熙宁三年(1070),司马光因反对变法,离开京城任知永兴军,后又马上被任命为判西京留台。在这大半年时间里,司马光一直忙着搬家,根本没时间处理编书的事情,书局竟然差点因此夭折了。
司马光离开后,刘攽也因为反对变法被外放了。刘恕虽然名义上仍是书局成员,但因为要奉养父母,回到了老家江西南康,边照顾双亲边修书。如此一来,书局里只剩下了范祖禹孤零零一个人。三位编写,一个在洛阳,一个在南康,一个在开封,平时想讨论一个问题都很困难。
范祖禹年龄小,级别低(九品),又刚到书局不久,完全没经验,见到这个局面,顿时慌了手脚。此时,书局的其他服务人员也开始人心涣散。苦撑一年多后,范祖禹实在没了信心,遂向司马光提议:书也别修了,解散书局,大家各顾各吧。
自从政坛失意以后,编修《资治通鉴》已成了司马光生命中唯一的寄托,范祖禹想学猪八戒分行李,他肯定不答应。
于是,司马光向赵顼打了报告,申请把书局迁到自己的工作地洛阳,赵顼很快答应了司马光的请求,并给他安排了办公地点。
熙宁五年(1072)正月,范祖禹押着十几辆马车,带着书局里的一大堆书和资料到达了洛阳。
《资治通鉴》的编撰工作终于在洛阳重新开工。
司马光是一个非常认真固执的人,这种性格体现在政治上易于走向保守偏执,但是用到治史上,却是弥足珍贵的甘坐冷板凳精神。
司马光之所以能和司马迁并称史学“两司马”,不仅仅在于他主编了《资治通鉴》,更是因为他开创了一种科学的治史方法,一如司马迁开创纪传体史书的先河。
司马光为编写《资治通鉴》,设定了极其严苛的三道编撰程序,按现在眼光来看,那简直是一种自虐式的修书。
第一个是编“丛目”。所谓“丛目”,就是按照年月日的时间顺序排出史料索引。《资治通鉴》是一部编年体通史,首要的就是把握时间顺序。同时,梳理相关资料的时候,还要有一个排列规则,能精确到日的史实自不必说,无法精确到日的,就记在当月中;无法精确到月的,就记在当年;连年代都不清晰的,就要估算时间安排在一定年份中。反正是要老老实实地做基础工作,一点马虎不得。
有学者研究指出,《资治通鉴》成书过程中,共引用了正史十九部、杂史三百余种,合计约六七千万字。三百多万字的《通鉴》就是从这六七千万字中精心淘炼出来的。而且,《资治通鉴》中许多所引用的史书现在早已失传。可以说,没有《资治通鉴》,没有司马光的严谨治史程序,我们就再也无法见到这些宝贵的史料。比如,唐朝五代部分的引用史料,仅见于《资治通鉴》的就高达二分之一!
第二道工序叫做写“长编”。长编是一种史学专用名词,或者也可看作一种史书体裁。比如我写的这部宋史,最主要参考资料之一便是南宋李焘所编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简单地说,长编就是史书的粗稿,注意,这里说的是“粗稿”,不是“初稿”。
长编的写作原则是“宁失于繁,无失于略”。按照这个要求,修书者必须详细阅读各种史料,对每一个历史事件进行史料梳理,综合归纳史实,一旦出现记载不一致的情况,还要认真考异(分析史料),并详细注明是否采信的理由。如果说编丛目是在考验一个编撰者的史学广度的话,那么写长编则是在考验一个编撰者的史学深度和工作韧性。据北宋词人黄庭坚描述,为编成《资治通鉴》,前后所撰写的书稿足足堆满了两间屋子。可想而知,那是一个大浪淘沙般的艰巨工程。
最后一道工序才是定稿。这项工作主要由司马光自己完成,他要在长编的基础上考订史实、删繁去冗,同时还要统一语言风格和全书整体逻辑。比如范祖禹主修的《唐纪》,完成长编时有六百卷,但等司马光删定后,只剩下了八十一卷。正因为有司马光的严格把关,《资治通鉴》才做到了记史严谨和语言流畅的统一。
为了编写《资治通鉴》,司马光等人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编书几乎成了他们生活中的唯一内容,没有休假、没有娱乐,长年累月地与枯灯黄卷相伴,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从堆积如山的史料中还原每一段历史真相,一丝不苟、工工整整地撰写每一卷书稿。
这样的工作,如果没有一种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
最年轻的范祖禹,自进入书局后,就彻底放弃了政治前程,修书凡十五年,连续五次缺席三年一度的文官例行考评,结果直到书成,依然是一个九品奉议郎。
范祖禹牺牲了自己的仕途,而刘恕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三人中,修书出力最大,功勋最为卓著者当属刘恕。《资治通鉴》编撰工作中,刘恕一人负责三国、两晋、南北朝至隋及五代近四百五十年历史的长编。这些时段的历史,都属于战乱时期,动不动就是几个割据政权并存,史料庞杂,头绪百端、考据任务极其繁重。
大多数时间,刘恕一直是在南康边监酒税边修书,只是在熙宁九年,到洛阳住了一年。清贫的刘恕一边照顾亲人,一边埋头苦干,繁巨的工作严重摧垮了他的身体。
熙宁十年(1077)初冬,刘恕在重回家乡的路上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一度悲痛晕厥过去,醒来后身染重病,以致半身不遂。而即便如此,回到家乡的刘恕依然坚持带病编写最后的五代史,手不能写,则由自己口述,儿子代为记录。
元丰元年(1078)九月,年仅四十七岁的刘恕因病去世。同年,他的宝贵书稿被送至洛阳书局。
此后,书局的工作主要由司马光和范祖禹维持,同时,他的儿子司马康也被叫来帮助“检阅文字”。
元丰七年(1084)冬,历时十九载,耗尽司马光一生心血的《资治通鉴》终于编撰完毕!
同年,司马光郑重地呈上《进<资治通鉴>表》:“(通鉴)上起战国,下终五代,凡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为目录三十卷,为考异三十卷,合三百五十四卷。”
书表呈上,立刻引起满朝震动,赵顼着即表示:下诏嘉奖,令人刻板印刷。
“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这是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的初衷。不过,它的作用很快超越了安邦治国参考书的范畴,终以其史料丰富、考据严谨、语言精当的特点,成后世学史者的必读之书。
自有书契以来,未有如《通鉴》者。
——南宋史学家王应麟
前有《史记》,后有《资治通鉴》,是为史家双璧!
在此,让我们再次铭记,那几位一千多年前,默默无闻、不计名利、甘以毕生精力为后世著书立说的伟大史学家:
同修奉议郎 范祖禹
同修秘书丞 刘恕
同修尚书屯田员外郎充集贤校理 刘攽
编集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 司马光
历史从未忘记。
选自《宋朝进行时》岳麓书社2023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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