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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利 | 从《西谛书话》看郑振铎先生的藏书

 殘荷聽雨 2023-03-14 发布于北京

本文原刊于《天一阁文丛)(第7辑)

【摘要】郑振铎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家、文学评论家、艺术史家、编辑出版家、考古学家、社会活动家,同时也是文物收藏家和藏书家。本文以《西谛书话》为切入点,分析了他藏书的原因、标准,以及其性情与藏书关系。

【关键词】郑振铎   《西谛书话》   藏书

编者按:原文采用脚注形式,然文中所引均采自《西谛书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1983年10月第1版),为避免行文累赘,今改为文中夹注形式,且除第一处外,均仅标页码,余从省。

 从《西谛书话》看郑振铎先生的藏书

张振利

郑振铎先生肖像。(图片来自网络)

郑振铎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家、文学评论家、艺术史家、编辑出版家、考古学家、社会活动家,同时也是文物收藏家和藏书家。作为藏书家,他对书的喜好如痴如醉,被人称为“书痴”。学界对其收书、藏书展开了深入的研究,有大量的研究成果刊布。尤其是对他在上海沦陷后组织“文献保存同志会”,竭力抢救江南古籍文献一事,更是有大量的研究成果。此外,对他在古籍文献的搜集、收藏与整理方面的贡献也有专文研究。软件而,对于他为什么藏书、怎样藏书,以及他的性情与藏书之间的关系,尚少关注。本文拟以《西谛书话》为切入点,分析他藏书的原因、标准,以及他的性情与藏书的关系。

郑振铎撰《西谛书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3年10月第一版。

一、藏书的原因:研究的需要与个人的偏嗜

郑先生说:“二十多年来,因为研究的需要和个人的偏嗜,收购了不少古书。”(第264页)他又说:“我之所以收藏一些古书,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研究方便和手头应用所需的。有时,连类而及,未免旁骛;也有时,兴之所及,便热中于某一类的书的搜集。总之,是为了自己当时的和将来的研究工作和研究计划所需的。”(第268页)可见,他藏书的原因即“研究的需要和个人的偏嗜”。

(一)研究的需要

1、版画研究的需要

纵观郑先生的学术生涯,最具特色的是版画研究。他说:“我搜求明代雕版画已十余年,初仅留意小说戏曲的插图,后更推及于画谱及他书之有插图者”,“间亦以余力,旁骛清代木刻画籍。然不甚重视之。”(第43页)可见,他的版画搜集是以明代为中心,旁及宋元与清。“余于明本版画书无不收,即对于一页半幅之残片亦加意收下。”(第373页)

如明玉兰草堂刊本《辍耕录》的购得,“余正搜集版画,观其图窈远有深趣”。(第305页)他“着意访求”《农政全书》,是由于此书“于版画研究上亦一要籍。”(第302页)他“忽发大愿,辑印中国版画史”后,收书便紧紧围绕研究工作的需要展开。(第510页)

郑先生对一些书曾遇见而未收购,由于编印版画史,需求就变得非常急迫。如康熙二十年承宣堂刊本《圣谕像解》,“余数遇之,皆未收。曾见一原刊本于北平,又见一本于中国书店,均未之购。去岁,以印行版画史,乃欲得一本。”(第392页)又如万历三十八年刊本《海内奇观》,“近编'版画史’,思得一本”(第327页)经过他的不懈搜求,最终在费尽一番周折后编成了《中国版画史》。

2、其他研究及研究计划的需要

从《西谛书话》中可以归纳出,郑先生因各种研究需要而收购书的情形有以下五种。其一,辑明人词。如成化十四年刊本《东谷遗稿》,“余正辑明人词,故亟收得之。”(第301页)其二,“文学考”的纂辑。如乾隆三十七年刊本《莆风清籁集》,“近从事'文学考’之纂辑,乃知地方诗文集之重要”,此书“足资文学考之参订”。(第334页)其三,校中州乐府。如汲古阁刊本《中州集》,“近校中州乐府,乃亟思得一本”。(第359页)其四,撰写古版画史略。徐森玉先生赠送彩印本《金鱼图谱》,他因“正写古版画史略”而得此书“为之狂喜。”(第629页)其五,考证唐诗版刻。如嘉靖刊本《万首唐人绝句》,“予方从事唐诗版刻考证,乃不能不收入之。”(第634页)出于研究唐诗版刻的需要,他必须搜购大量的资料。“研讨唐诗刻本,是一大学问。非广搜异本,多集资料,不易有可靠的结论。”(第636页)

他因研究计划的需要而收购书的情形有以下六种。其一,研究明末社会史。如天启六年刊本《快书》,“明末人最善于谈花评酒,穷奢极欲于生活上之享受,纯是'世纪末’之病态。余本有意于研究此一时代,故每喜搜罗此类书”。(第314页)其二,编刊明曲。如万历徽郡谢少连校刊本《精选点板崐调十部集乐府先春》,“余本有志于编刊明曲,获此,得助不少”。(第319页)其三,辑清人杂剧、清人散曲。如《藿田集》,“于集后附'曲’者,则每见必收之。盖余尝辑清人杂剧,并欲编清人散曲为一书。”(第375页)其四,重辑唐诗。如嘉靖间张氏刊本《唐诗纪事》,“余久有志于重辑唐诗,故甚欲得纪事诸本。”(第379页)又如明末刊本《唐音癸签》,“余欲重辑唐一代诗,立愿已久,思先集诸家评论为一集,此书亦一重要之取资渊薮。”(第380页)其五,搜辑周、秦、汉三代瓦当为一书。他参观始皇陵,发现秦皇陵寝所用的瓦当,“乃立意欲搜辑周、秦、汉三代瓦当为一书”。此后,“着手读有关瓦当文字一类的书。从程敦此作到吴隐、罗振玉所著,案头大体皆备之。”(第619页)乾隆五十二年横渠书院刊本《秦汉瓦当文字》的购得,即出于此研究的需要。其六,搜集诸家碑录为一书。他说:“顷欲集诸家碑录为一书,遍访刘氏此书未获”,所指即《续补寰宇访碑录》,费尽周折后,“遂购得,挟之以归。”(第626页)

(二)个人的偏嗜

郑先生说:“我为自己买书的时候,也只是顾到自己的癖好,不旁骛,不杂取,不兼收并蓄。”(第535页)可见,他的个人嗜好对藏书有巨大影响。

首先,在他的藏书中,突出体现个人偏嗜影响的是版画。他说:“对于图画,雕刻,我有特殊的嗜好。”(第582页)他尤其酷爱明代版画。“余酷爱版画,尤喜明人所镌者,故每见必收得,一若余之搜购剧曲、小说诸书者然。”(第364-365页)即使是残本,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收购。如《彩印本花史》,仅残存二卷,“虽残,亦收之”,“为余版画书库中增一光辉也。”(第402页)甚至中国版画史图录的出版,他承认也是“为了自己的偏嗜”。(第583页)

其次,他对词曲书及别集的收藏也是出于个人的偏嗜。“余喜收词曲书、清词选本及别集”(第417页),如光绪九年刊本《国朝词综补》,他不顾天价,欣然购得。“价虽昂,仍勉力收之。亦词曲藏中不可阙之物。”(第417页)对于清代别集,他是每见必收。“自壬午至甲申,予几无日不阅市。每见清人集,必挟之以归。时或数日不得其一,亦有一日而获得数种,乃至十数种。不问美恶精粗,但为予架上所无者,则必收之。”(第480页)

当然,也有因他不喜欢而摒弃不收的书。“余不喜收故乡文献,以其过于偏狭,有'乡曲’之见也;尤恶稍稍得志,便事编刊乡里丛著。”(第334页)对于福建莆田人郑王臣辑选的《莆风清籁集》,虽因研究需要而购得,只是“聊备其所当备者耳,固非以其乡邦文献而收之。”(第334页)

二、藏书的标准:实用与罕见

他论及藏书标准说:“大抵余之收书,不尚古本、善本,唯以应用与稀见为主。孤罕之本,虽零缣断简亦收之。通行刊本,反多不取。”(第273页)所谓的应用,是指所购书籍在研究中的实用性。而稀见,大多指版本的罕见。

(一)实用

他曾想刻一块 “不薄今人爱古人”的图章。虽未刻成,“我的确是,对于古人、今人的著作,凡稍有可取、或可用的,都是'兼收博爱’的。”(第268页)他说:“我有'历史癖’,对于一切的史料,虽若竹头木屑之细微,也甚加以珍视。”(第582页)因为“竹头木屑,何莫非有用之材”,“大抵竹头木屑,无不有用。”(第359、482页)他强调收书以致用的原则。他说:“我辈收书原为致用计,不能若藏书家之专事罗集古董。”(第486页)他又说:“余于书,本不作收藏想,只视为取材之资而已。”(第318页)由此可见,“实用”是他购藏图书的重要标准。

在《西谛书话》中,因实用而购买书的例证很多。如同治八年金陵钱氏刊本《皇朝经世文抄》,“此类书颇有用,不当视如敝屣也。”(第349页)又如作为童蒙读物的《新刻金陵原板易经开心正解》,诸藏书家见之也未必收,他则购得。因为他认为“于论述近古童蒙教育者,或不为无用。”(第412页)再如在《读书志》题跋中,他提到在中国书店选购了数种诗人小传,“此类材料,至有用”。(第347页)

出于实用的标准,他对残本也未曾放弃。“藏书家每收宋元残帙,而于明清刊本之残阙者多弃之不顾。余则专收明刊残本,历年所得滋多。”(第359页)万历间刊本《焦氏澹园集》,因列入清代禁书目中,极不容易购得。“余久访未得全本,乃收此残本”,“此本共佚八卷,幸'文’均全,仍甚有用。”(第386页)。

(二)罕见

“罕见”是郑先生藏书的另一主要标准。叶圣陶先生说:“凡是罕见的,不管印本抄本,残的破的,他都当做宝贝。”(第2页)所谓的罕见,是指由于古籍刻本少、流传不广而导致版本的稀见、少见,因此不得不提及他对版本的认识。

他说:“'研究’较专门之学问,板本之考究,仍不能忽视。彼轻视'板本’者,其失盖与专事'板本’者同。”(第294页)由此可见,他重视版本但又不拘泥于版本,讲究版本是为了研究专门之学的需要。以《北宫词纪》、《南宫词纪》为例,他费尽心力的将其配齐。他认为这不是什么好奇、好事之举。“研究元明文学者能舍散曲不谈么?谈散曲者能不备这部南北宫词纪么?作为科学研究的必备之书,其能没有最完整不缺的好本子作为研究的根据么?把这部书好不容易地拼凑成为完整不缺的一部,当不是什么没甚意义玩弄版本的事。”(第647页)

在把握郑先生版本观的基础上,就不难理解他对“罕见”之本的偏爱。在《西谛书话》中可以看出,因罕见而购入的书很多。如明末刊本《韩晋公芙蓉影传奇》、万历四十三年刊本《元名家诗集》、万历二十一年刊本《文始真经(关尹子)》、嘉靖三十五年刊本《皇朝四明风雅》、雍正十二年句曲外史序刊本《第五才子书》、万历刊本《批点考工记》、正德间刊本《梅岩胡先生文集》、万历二十年刊本《农桑辑要》、万历刊本《素园石谱》等书,都是因“殊罕见”、、“颇罕见”、“传本罕见”、“极罕见”而购得。(第286、296、304、326、334、384、389、3953614页)

对于罕见的书,他甚至不顾高价搜购,“竭阮囊得之”、“以半月粮购之”的事情时有发生。如明末诸臣刊本《硃订西厢记》,“余时正在奇窘中,竭阮囊得此书”而却舍弃了《盛明杂剧》,原因是“盛明杂剧余已藏有残本,且尚有复刻本,不如此书之罕见也。”(第283页)又如嘉靖本《万首唐人绝句》,他“大喜欲狂,即以半月粮购之”,理由也是“此嘉靖本是从宋本翻雕者,最为罕见。”(第634页)甚至对某些罕见书他连价格都不论。如顺治间刊本《吴门忠孝传清忠谱》的购买就是如此。“余不论价,立携之归。曲藏中又多一种罕本矣。”(第287页)

对古书是否罕见的判定,每个人或许各不相同。在这一点上,郑先生反复强调“博闻多见”。“博闻多见,乃为学者必不可忽者也”;“博闻多见,诚为学之要著哉!”(第294、375页)可以说,正是郑先生的博闻多见,才使他将古书收购罕见的标准运用自如。

三、个人性情与藏书

论及性情,他人的总结总不如本人“自道”的直接、贴切。因此,钩稽郑先生在《西谛书话》中的“夫子自道”,从以下三个方面论述其性情与藏书的关系。

(一)真爱书人

说郑先生是“真爱书人”,缘于他的“书癖”。叶圣陶说:“振铎喜欢旧书,几乎成了癖好,用他习惯的话来说,'喜欢得弗得了’。”(第1页)他自己也说:“我对于书,本来有特癖。”(第534页)而且,“有购书的癖好,却也是一个很好的癖好。”(第270页)他对书的热爱已经超越了名利。“予素志恬淡,于人世间名利,视之蔑如。独于书,则每具患得患失之心。得之,往往大喜数日,如大将之克名城。失之,则每形之梦寐,耿耿不忘者数月数年。”(第487页)

如顺治间刊本《萧尺木绘太平山水图画》,他说:“此'版画’绝作,遂归于余。十载相思,得遂初愿,喜慰何已!”(第341页)购得彩印本《程氏墨苑》,也是“十载相思,一旦如愿以酬,喜慰之至,至于数夕不能安寝。”(第399页)在《西谛书话》中,“甚自喜”、“自得意”、“狂喜”、“殊喜跃不禁”的字眼时常出现。(第286、291、294、364页)他的喜悦之情跃然纸上。他对书的热爱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他获得《十竹斋笺谱初集》后,“一灯如豆,万籁俱寂,深夜披卷,快慰无极!”(第401页)得到万历徽郡谢少连校刊本《精选点板崐调十部集乐府先春》后,“抱书而归,满腔喜悦,不复顾及餐时已过,饥肠辘辘矣。”(第320页)对因各种原因失收的书,他又会“为之懊丧者久之”、“为之懊丧不置”、“怅惘无已”、“此为永不能忘之一大憾事!”。(第302、317、363、365页)他曾见到刊印极精的《午梦堂集》原本一部,“惜当时失收,至今耿耿!”(第297页)患得患失的言语中,流露出郑先生对书籍无比挚爱的真性情。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经济相当困难的时候,对买书仍是不遗余力。他的全力以赴可谓“举鼎绝膑”,所流露出的对书的挚爱令人感动。如顺治二年刊本《离骚图》,“虽亦在朝不保夕之景况中,竟毅然购之,不稍踌躇。”(第277页)他在购买明末诸臣刊本《硃订西厢记》、万历三十四年浣月轩刊本《蓝桥玉杵记》时,“正在奇窘中”,然仍都“竭阮囊得此书”、“终以半月粮购得之。”(第283、284页)有时他对自己购书的“豪举”都感到诧异并慨叹不已。他费半月之粮购得万历三十年刊本《古今女范》,“斗室避难,有此'豪举’,自诧收书之兴竟未稍衰也。”(第270页)他购得万历间刊本《李卓吾评传奇五种》后说:“余方斥售明刊传奇数十种,乃复收此,结习难忘,自叹,亦复自笑也。”(第312页)他在购得《古今名公百花鼓吹》后也说:“余方斥去万历杨氏原刊本之唐诗艳逸品,乃忽发兴欲得此书,思之,不禁自笑其多事。”(第322页)他所费几尽一月粮而购得崇祯间刊本《瑞世良英》,“自笑书癖之深乃至于此。”(第365页)尽管购得后他自笑多事,购买前却是不顾一切。正如他所说的,“嗜书之癖,弥增顽强,诚不易涤除。”(第343页)

他为自己的癖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如此书癖难除,积习不销,思之每自笑,亦复时时觉自苦也。”(第487页)他说:“凡一书出,为余所欲得者,苟力所能及,无不竭力以赴之,必得乃已。典衣节食不顾也。故常囊无一文,而积书盈室充栋。”(第272-273页)对于一些书,他不惜重值购得。如《石仓十二代诗选》一书,他“竟以高价收之”。(第337页)残本《忠义水浒传》,“费至百金以上,其奇昂殆前人所未尝梦见者。”(第407页)对于《石仓历代文选》,“我一见即惊为秘笈,亟挟之而归。价百金殊昂,然不遑计及之矣。”(第407页)这也足见他是一个十足的性情中人。

(二)真读书人

说郑先生是“真读书人”,缘于他不但自己是因爱书而真读书的人,而且切实为读书人着想。他超越公私界限,愿意将自己辛苦搜得的孤罕珍本古籍刊布流传以嘉惠后人。他的思想境界与将珍本善本秘不示人的大多数藏书家有天壤之别。这与他的爱书密不可分,也与他的编辑出版生涯不无关联。

他论及藏书的公私关系说:“藏之于公和藏之于己,其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我自己终究可以见到,读到的。”(第542页)这足见他心胸的宽广。他说:“一有机会,便想把得到、见到的重要的书印行,以免孤本单传,一遭三灾,便永远失去,不见天日。”(第582页)在《西谛书话》中,他提及要刊印的书有好几种。

如《水浒传注略》,他说:“余所藏小说注本,未刊者,于红楼梦微言外,仅此书耳。宜亟为刊布,俾不没作者苦心。”(第281页)他获得万历四十四年刊本《澹生堂藏书训约》说:“缪刻多错字,绍兴先正本亦多所删削。稍暇,当以此本重印行世,以贻诸好书者。”[78]对旧抄本《今吾集笔云集》,“余今得此二集,传布之责,当肩之不疑。”(第384页)他认为正德间刊本《梅岩胡先生文集》,“诚宜刊布表彰之。”(第390页)对明刊本《玉茗堂异梦记批评》,他“亟欲印入影刊传奇第二集中,以广流传。”(第616页)

此外,他还肯将自己购得的书赠人以成完璧。他在《丽则遗音》题跋中说:“'古乐府’及'复古诗集’已为石子购去。惜此丽则遗音因余一言,未能'璧合’。他日或当移赠石子,以成'完’书也。”(第304页)这与一般藏书家的巧取豪夺有着本质不同。

(三)好事与自信

郑先生说:“我的好事和自信力使我走上了这'狂胪文献’的特殊的工作的路上去。”(第534页) 其实,二者密不可分的。他说:“予向来有一自信:但肯做事,不怕失败。且往往是不会失败的。予计划颇多,每甚弘巨,且怜于不自量力。然竟每每成功者,以具有此种勇猛直前,鲁莽不顾之毅力也……然天生好事,终未能改变也。”(第559页)正是他的好事与自信,使他具有“勇猛直前”、“鲁莽不顾”的毅力,不辞辛劳的搜购图书,最终成就了他伟大的藏书事业。

在《西谛书话》中,他对一些书搜求经历的记述,简直如同传奇故事一般惊心动魄。有些书要数月乃至数年才能配齐,足见他坚忍不拔的毅力与不辞辛劳的访求。如乾隆间刊本《皇朝礼器图式》,“时近二月,地隔平、沪,书归三肆,余乃一一得之,复为之合成全帙。”(第372页)顺治二年刊本《离骚图》则是“访求近十五年始得其全。”(第277页)然而,有些书则是费尽心力后也没能配全。如明刊本《花镜隽声》,“相隔数年,得之两地,仍未能配全。”(第391页)他感慨说:“寒士之得书,诚不易也”。(第378页)此中的艰辛,那些将图书用以饰架的纨袴子弟、富商大贾是难以体会的。他反复说:“诚非彼有力之徒,得之轻易,而惟资饰架者所能知其甘苦也”,“诚非纨袴子弟、富商大贾辈之封书于架上,徒以饰架壮观者所能知其艰苦也。”(第2770-278,、391页)

他的好事与自信使他坚信:只要用心访求,终有所得。他说:“有心访购,终可求得。费一分力便得一分功。一书之微如此,学问之道亦然。”(第372页)他对自己的费心费力辛苦积累的藏书倍加珍惜。“凡一从事专门学问之学者,辛勤访肆数十载,乃得成一比较完善之专门书库,其点点滴滴皆心上血也,能不珍视之欤!”(第628页)在他看来,他的藏书无疑是数十年来心血和辛劳的结晶。然而,他立下了将全部藏书无偿捐献给国家的遗嘱。这更加体现了他宽广无私的心胸及崇高伟大的人格!

他评价《澹生堂藏书训约》说:“余所见诸家书目序跋及读书题跋,惟此书及黄荛圃诸跋最亲切动人,不作学究态,亦无商贾气。最富人性,最近人情,皆从至性中流露出来之至文也。”(第346-347页)又说:“此诚是真藏书人,真读书人之精神也!语语浅近,而无不入情入理。”(第347页)以此来评价《西谛书话》也是公允恰当的,而且这不是简单随意的比附,因为郑先生认为自己“识诸书衣”、“录载簿册”的题跋,“其体例略类黄荛圃藏书题跋”。(第273页)

总的说来,郑振铎先生不是为了收藏而藏书的藏书家,而是一个为自己的研究需要与个人偏嗜,以实用与罕见为标准,一生节衣缩食,以“勇猛直前”、“鲁莽不顾”的毅力,不辞辛劳的搜购图书的真爱书人、真读书人、真藏书人。加之宽广无私的心胸及崇高伟大的人格,他不愧为我国文化界最值得尊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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