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市街头说福运

   扬州城南的引市街颇具特色，幽暗狭窄的小巷，匍匐在古朴高耸的山墙脚下，终年阳光射不透。哪怕太阳当头，逼仄的巷道仍是一半光亮，一半阴暗，形成黑白分明的界限。它的美妙图案，常被摄影师看中，他们不问寒暑，不论早晚，选定最佳拍摄时间，端起“长枪短炮”，连连揿动快门，拍出古城经典形象的佳作，宣传扬州悠久的历史风貌。

   引市指的是啥？老扬州介绍，所谓引市，是指买卖“盐引”的集市。食盐，生活不可或缺，早先实行官卖制，官家执掌发放“盐引”的大权，官印的纸上写下业盐的数量时间，再盖上衙门印章。说白了，盐引相当于买卖盐的许可证，盐商凭此经营食盐，通过层层关卡，一路绿灯，盐商由此获取丰厚利润。名义上，盐引是无价证券，实际上，具有相当大的经济价值，有了它，翻云覆雨，财源滚滚。

   跟股票相似，盐引随行情波动，变幻莫测。尽管官方并不许可，但抓住时机，倒卖盐引，赚钱比买卖食盐还要容易。扬州城潜伏着买卖盐引的黑市，贩子麇集在一起，倒腾盐引，买进卖出。黑市地点靠近盐商居住集中的地方——南河下，久而久之，买卖盐引最热闹的那条小巷，被称为引市街。

   引市街南口那堵高墙，便是盐商家的。老太爷姓廖，江西老表，当过曾国藩的幕僚，后来下海业盐，生意做得不小。同好几名清末民初的政坛显要混得很熟，几路几进的豪宅，厅堂内高悬大佬们的题额，显示不凡的社会声望。

   引市街上与盐有关的人家众多，巴总门是一家盐业大户的天下。巴氏弟兄俩，以盐筴起家，历代贩盐，发家致富。大宅紧挨着引市街，巴盐商是不是经常叫下人到街头把脉行情，摸准时机后，大捞一把呢？这些，巴家讳莫如深，不可能留下记录，后人只能全凭猜想。风云流散过后，树倒猢狲散，巴家人各奔东西，如今巴总门内，除了那几栋颤颤巍巍的老宅，已找不到丝毫巴家的印迹。

   引市街上，清末出过一对“神童”，年幼入泮，家喻户晓。他们后来一个是地方乡绅，另一个流寓天津，当了袁大头的姻亲。方尔谦(1871―1936年），字地山，是个怪才，生活颠沛，放荡不羁，擅长写对联，有“联圣”的称号。如今，知神童传奇故事知晓的人已不多，唯有颇具地方特色的方氏磨砖门楼，仍矗立在引市街中段。

   

   自小在此长大的殷老告诉我，过去引市街并没有那么长，它的南头叫李官人巷，与青莲巷相似，巷名与唐代诗人李白有关。这绝非无中生有，李白诗《之广陵宿常二南郭幽居》云：“绿水接柴门，有如桃花源。忘忧或假草，满院罗丛萱。暝色湖上来，微雨飞南轩。故人宿茅宇，夕鸟栖杨园。还惜诗酒别，深为江海言。明朝广陵道，独忆此倾樽。”便是佐证。后来才把两条巷子名称合二为一。

   渡江路没有形成之前，引市街相当繁华。这里系南北交通要道。上世纪二十年代初，镇扬长途汽车开通，在挹江门以东，扒开缺口，新建一座城门，取名福运门。运河水面宽，城内外来往，全仗渡船通行。一位摄影师，为福运门渡口留下宝贵的图像资料，今人能一睹当年扬州渡口的热闹场面。

   所谓浮桥，只是几条船并拢，人行走其上，过河的通行速度快多了。渡船容易晃动，落水事件时常发生。多亏乡贤任大荣慷慨捐资，古运河上修建固定的桥梁，桥梁可开启闭合，船舶和行人通行两不误。这座桥即是渡江桥的前身，大名叫“大荣桥”。

   福运门开通和大荣桥建成，使引市街更加热闹。当年，扬州对外交通集中在福运门，有长途汽车站、客运轮船码头，人流熙来攘往，热闹非凡。这样的情景并没维持多久，渡江桥建成后，汽车站外迁到渡江桥南，内河轮船则自行退出市场，福运门随着建设环城马路，烟消云散。

   如今引市街一带，寥落清静。住在附近的，大多是老人，只知道巷子南口有个菜市场，可以买到菜蔬之类，若问什么盐引不盐引，大都默默无言，摇头作答。

   摄影家的足迹常流连于此，他们用艺术作品，留住古城的历史记忆，留住引市街那令人唏嘘的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