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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说诗词唱和

 杏坛归客 2023-03-21 发布于山东

文/杨海钱

       诗词唱和,指一个人作了诗或词,另有相应对答、一唱一和。这是诗词界的一种常见的且有别于其他文化活动的独特的艺术现象。
       唱和和唱和诗词,源于原始人的劳动和古歌谣,一唱众和,彼此竞胜。有文字记载后,把前呼后应的劳动号子记录下来,就成了唱和诗的最原始的状态和形式。《诗经·郑风》中的诗歌:“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唱予和女。”即为其证。汉代始有文人唱和之作,汉武帝时的“柏梁体”的诗,就是君臣联句,每人一句,句句用韵,一句一意。真正以诗歌形式进行的唱和,则要到东晋时期陶渊明、刘程之、慧远等人的诗中才出现。唱和诗的大盛,是自唐以后。至宋元,又增加了以词曲相唱和。从唐宋至今,唱和之风不衰。
       唐以前唱和,重在内容的相同和情感的相通。宋·洪迈说:“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若非今人为次韵所拘也。”自唐以后则更注意格律上的一致了,以律诗和律诗,以绝句和绝句,对声律亦有严格讲究。历代著名诗人大都有唱和之作传世。古往今来的唱和诗作,成功者亦为数不少。白居易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和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都不失为名篇,刘和诗中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更是传诵千古的名句。当然,对那些附庸风雅的浅薄唱和,却是应该鄙弃的。
       唱和诗中的“和”与“答”?白居易在《和答诗十首》的序中,就自己和诗的内容说:“其间所见,同者自不能自异,异者亦不能强同。同者谓之和,异者谓之答。”以与原诗所表达的意思的异同来区分和答。同,就是指对同一事物产生的一种共鸣,虽然诗人的认识有深浅,艺术表现方法有高低,但其基本观点还是一致的,这就是所谓“和”;答者,本意为应对,含有答询、答疑、答辩、答谢之意,不能将“异”简单地理解为某种观点的分歧对立。
       唱和是在同一题目之下作文章,同题共作是诗词唱和的性质。但事实上,和作与原唱往往是同中有异,既同又异。因为在同题共作中,每个人的生活处境和所充当的社会角色、思想情感和性格才干以及艺术修养、审美爱好等,都不会也不可能完全相同。题材相同,然去取的角度和方法却可以不同;抒发的思想情感相近,然又会各有侧重;诗意的表达要彼此照应,但又可补、可续、可借题发挥,甚至完全不同;用韵可步,但也可不必受原韵束缚;诗歌风格较为接近,然也时时可以自露本色。
       就唱和活动的主体来讲,有三种情况:或彼此唱和,赠寄酬答;或唱和前人作品;或自唱自和。个中多为前者,赠答内容是多方面的:有思友怀人的,有相互劝勉的,有言志述向的,有倾诉际遇的,有怀古忆旧的,还有一些游景玩趣的、谑语戏言的以及男女互表恋情的等等,就是说,能入诗的题材,一般都能用来唱和。也有大量的非酬答的和诗,主要是前人或同代人的某些诗作,或因诗本身的佳丽,或因诗意的感触,或因作者人品的高洁,激发了诗人的诗情,而与之相和。
       就唱和之作的声韵使用来讲,有和韵和不和韵之分。和韵,又有次韵、用韵、依韵、叠韵等区别:次韵——又称步韵,不仅限用前诗的原韵字,且韵脚的先后次序也不改变。用韵——限用前诗的韵字,但韵字的先后次序可以变动。依韵——依照前诗所用的韵部来押韵,但不一定采用相同的韵字。叠韵——依照自己前诗用过的韵字及其次序,再作一首或数首,即自唱自和。不和韵,有的题名“和”,有的不题“和”字,不要求依韵、步韵或用韵,不过须与前诗的内容有灵犀相通之处。
       然而,对诗词唱和历来毁多誉少。宋人严羽说:“和韵最害人诗。”明人王世贞则说:“和韵联句,皆易为诗害而无大益。”而白居易则自称其诗中“得隽之句,警策之篇,多因彼唱此和中得之,他人未尝能发也,所以辄自爱重”。“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随园诗话》所论还公,就本人爱好,袁枚老夫子讲:“余作诗,雅不喜叠韵、和韵及用古人韵。以为诗写性情,惟吾所适。一韵中有千百字,凭吾所选,尚有用定后不慊意而别改者;何得以一二韵约束为之?既约束,则不得不凑拍;既凑拍,安得有性情哉?”然而作为对一种文学现象的评介,又不拘门户之见,说:予在转运卢雅雨席上,见有上诗者,卢不喜,余为解曰:“此应酬诗,故不能佳。”卢曰:“君误矣!古大家韩、杜、欧、苏集中,强半应酬诗也。谁谓应酬诗不能工耶?”予深然其说。后见粤西学使许竹人先生自序其《越吟》云:“诗家以不登应酬作为高。余曰:不然。《三百篇》,行役之外,赠答各半。逮自河梁洎李、杜、王、孟,无集无之。己实不工,体于何有?万里之外,交生情,情生文;存其文,思其事,见其人,又可弃乎?今而可弃,昔可无赠,毋宁以不工规我。”故此,应以平常心对待唱和类诗作。诗词的好与否,审视的是其质量和功夫,不可视之偏颇。
       唱和中,和方往往处在主导地位,故焦点多集中在应酬、次韵和逞才使气三个问题上:
       关于应酬。文学创作源于生活,而应酬易于脱离生活。如果和方没有与原唱者相似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或者虽有而缺少新鲜的认识和创作的欲望,那和作就难免随人作计,把对方的话倒过来说一遍,失于应酬。失于应酬并不等于应酬。诗歌创作是必须有所感触才作得好的,然这种感触并不只限于创作之一时一地的感触,包括着诗人过去曾感受过的外界影响的总和,即过去的全部生活和心理经验。如果诗人确有足够的体验和认识储存于大脑之中,并曾对之作过必要的酝酿加工,那么在唱和之时,完全可以将其调动起来,有所感、有所为,创作出好作品。因此,不能把唱和诗词狭隘地理解为一定是应酬他人的产物。诚然,从唱和诗词的特点来看,同题和作要照应原唱的内容,有时还要称赞别人,要自谦,甚而有时不免要说些违心的话,但是,这毕竟只是部分唱和诗,是唱和诗词的部分内容。更多的情况是,虽同题而诗意各有侧重,虽彼此照应然构思和表现手法又有差异,有补充、发展,甚至离开原唱,自出机杼。唱和双方虽在某些方面有相同相似之处,然不同仍是主要的,即使在同样的社会环境刺激下,在同一题目下作文章,诗人们仍会做出不同的反应,照样会百花齐放,异彩纷呈。    
       关于次韵。次韵难度较大,容易束缚人的思想情感,有碍于诗意的表达。但是,这同样只是问题的一方面。次韵虽难度较大,又往往逼着诗人们非全力以赴、刻意求新不可,于是难中见巧,反出好诗。正如黑格尔所说,这种诗歌音律上的强制性的要求,有时“还能激发诗人'因文生情’,获得新的意思和新的独创;如果没有这种冲击,新的东西就不会来”。难易也是相对的,还有易的一面。清人黄子云说:“和韵人皆为难,我独为易。就韵构思,先有倚籍,小弄新巧,即可压众。”
       关于逞才使气。有时候,唱和双方过于逞才使气,雕章琢句,意欲争胜,不免流于文字游戏。但是,文学创作上的逞才使气,又是一种有益的竞争。同时代的人唱和,是一种横向的比较和竞争,和古人之作则可以说是一种纵向的较量。这两种竞争、切磋,争奇斗胜,往往是产生好的唱和作品的重要动因。既然是竞争,处在竞争状态下的唱和双方的创作欲望也会更强,兴趣更浓,克服困难的意志也更坚定,从而也使其观察事物的眼光更敏锐,精力更充沛,思维更活跃,思路更开阔。    
       作整体而观,诗词唱和应当强调的是“语意相应答”,形式方面的要求是其次的。元代杨载在《诗法家数》中说:“赓和之诗,当观元诗之意如何。以其意和之,则更新奇。要造一两句雄健壮丽之语,方能压倒元白。”这对写好和诗是颇有启发作用的。唱和类诗词创作,容易失之“随便”:没有真情实感,无非是礼尚往来、相互恭维而已,显得浅薄乏味。写此类诗词,要见生平、见时事、见交谊、见性情、见感慨,如此才会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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