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老一辈人有个玩笑:“哈维尔坐牢,然后当了总统;昆德拉去了法国,然后当了作家。”可见在捷克某部分人心目中,还是有着某种褒贬;加上昆德拉流亡法国后改以法文写作,拒绝以捷克“异见作家”身份自居,流亡十年后索性拒绝受访,各种关于昆德拉身份认同的问题,也就更多被揣测所定义——他就是个法国人。Tomáš 却斩钉截铁说:“他当然是捷克人。”昆德拉图书馆的成立就是个铁证,因为正是昆德拉拜托Tomáš 的,“昆德拉在巴黎的家堆满了书,公寓是寸步难行的程度,有天他说Věra作了一个梦,说要把家中的书都带回'家’,于是成就了一桩美事。”Tomáš 指,捷克驻法国大使四年前将昆德拉被褫夺的捷克(前捷克斯洛伐克)国藉亲手奉上,早在几十年前,苏联铁幕倒台,昆德拉一有机会就有时不时回“家”,要切断与“家” 的连结,又岂是几句流言蜚语可以遮蔽的东西。 ![]() 昆德拉的作品被译成多国语言,唯独母语捷克语的译本,他要求一定要由他本人翻译,事源他一段“创伤”。昆德拉在流亡初期,尚无法以法文创作,《玩笑》首以捷克语现世,由翻译家译成法语,有一天昆德拉被朋友问道:“嘿我不知原来你的写作风格是巴洛克式的呢!”昆德拉大吃一惊,辩说:“怎么会,我明明是批判性的写法!”于是把译本拿来一看,果真看出不对劲,拿起笔来圈圈画画大改特改,其后甚至列出给翻译用的词汇对照表,“因为他用每一个字都是有原因的,他要翻译的,不只是文字,而且要翻译整个文化”,Tomáš 举例,“出生地”、“家乡”、“祖国”的法语是“patria”;德文是“vaterland”,法、德语的文化背景中,这两个字都是阳性的;但在捷克语,承载相若意思的“vlast”的词性是阴性的,阴性跟阳性的“家乡”的语境是十分不同的,前者会让人想起母亲的怀抱,后者让人想起父亲的肩膀,意思表达起上来自然是截然不同,“2019年的时候,我帮他在布拉格策展《Not Lost in Translation》,本来以为要他翻译一句做捷克语,他翌日就可以马上给我,但谁知他花了一个月!”也是因为翻译是个大工程,昆德拉到了九十岁也不得不停止翻译,无法以捷克语展示他所有作品的全貌。 ![]() 昆德拉对翻译作品的亲手批注 ( 摄影 / 周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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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吕杨鹏 > 《20230731-2023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