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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青核桃吧第45篇原创作品 古井·圆 文/琪鸿 世上万物，有方即有圆，方底圆盖、方领圆冠、方枘圆凿、方趾圆颅。圆的东西也可谓琳琅满目，大到星球，小到针点。从“珠圆玉润”、“镜圆璧合”到“团团圆圆”、“花好月圆”，都有圆满、美好的期盼。 古井是圆的 儿时的记忆中，圆圆的不仅有月亮，还有水桶和古井。 那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古井也已经干涸。村口设有一个公用的取水处，家家户户去那里挑水。供水的时间也不是全天24小时，而是早晚各一个多小时。每天早上和晚上，挑水就成了全家全村最大的事情。天未亮，早起的人家会把空水桶拎去放在那里排队；中午饭后，也会有人早早地把空桶拎去排队。谁家人勤快谁家人懒惰，都无声地写在了水桶上。正常的时候，每家都能捞到一桶两桶的水回家做饭；如遇干旱缺水或天冷供水设备故障等情况，就会出现供水点不供水的情况，需要到更远的村落去挑水。冬日的西北风叫嚣着，薄雪落地结成青冰，挑着水，履着冰，颤颤巍巍，视水如命，唯恐脚下一滑洒出去太多。想再重新来一趟，可能已经错过供水时间点了。奶奶经常一边念叨着水的金贵，“宁给一碗饭，不舍一口水”，一边又给前来讨水的人一大缸一大碗，毫不吝啬。 在那个全村没有几台电视机的年代，供水处就成了人来人往的公共空间，也成了人们每天消遣休闲的好地方。有时候供水时间不那么精确，排在前面的家庭会早早守在水龙头旁边，其他人也就三三两两赶来，唯恐错过队伍的前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这条水桶长龙两侧，天南地北神聊八卦，暂时将家里的活计抛诸脑后。
聊天的中心人物里，家里有电视机的是“永久牌”焦点人物。他们就像移动的新闻台，有选择地重播经济发展好的地方或内容，用地方方言加上各种感叹词绘声绘色地讲述，最后在大家的羡慕声中结束播报；有时也会选择奇闻异事，在一片唏嘘声中断续传递，听到者又会兴奋地向后面没听到的人传递，奇闻异事也就更加奇异了。在当时以电视广播为主流的媒体声音中，奇闻异事无非就是一些典型案件、神丹妙药之类的，很少有关于女明星结婚离婚怀孕生子之类的事情，也无所谓真假对错。黄金时段的电视剧也一定是交流的内容。有电视的几家人特别投机，因为电视只有两个频道，一个是雪花片频道（无信号状态下），另一个就是没有雪花片的频道，所以他们看的一定是同一个电视剧。其他没有电视的人们也从他们兴奋或气愤的聊天中被剧透不少，跟着解解馋、兴奋兴奋、气愤气愤。 聊天群中还有一些“间断牌”焦点人物。他们的特征就是去过外地，包括当兵回来的和外出打工的（那时候外出旅游的很少）。他们深深地眷恋着这块土地，但同时又因为短暂的外出，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风景。他们会讲讲自己在外地的见闻、经历和感悟，听的人身临其境，有以前去过某地或听闻过类似事件或情景的人，会极力反馈回应，立马加入讲述队伍，甚至比原讲述者还激动，默默感谢带给自己的高光时刻，因为这样的经历差点被自己遗忘。一般能走出去的都是年轻人，他们身上永远带着生机、带着希望，在他们的讲述中人们也感受到了“见世面”的变化和成熟，回家再鼓励自家的孩子“出去还是好”。但这样的人不是天天都有的，外出回来者讲述几天后就跟其他人一样了。一直在外工作的人很明显与常年在家的人有一些隔阂，也不太出风头讲村外城里的事情，而且他们的外出大多不出省，新鲜度不够，刺激度也不够。 聊天群中缺不了的是“轮流牌”焦点人物。一般都是家里近期有过红白喜事的或遭遇变故的当事人。如果是好事大家就祝贺谈笑，如果是难事或不好的事情大家就互相安慰支招。话语不多，这家人的出现就已经是焦点了。 大多情况下秩序井然，每家人不仅都认识自家的水桶，还会有意无意地认识别人家的水桶。谁家的水桶放在那里没有家人排队，如果前后有这个家族的或者是跟他家人关系好的邻居，也会帮忙往前顺着队伍移位。如果这家人平时做过坏事或者为人不善，也就很少有人帮忙移位了，只能孤零零地落在队伍后面。偶尔也有因为排队秩序问题发生争执，随之平日积累的矛盾、怨气、委屈一触即发，甚至发生打架事件。在这样的公共空间中，家风、道德、规训也都在无声地传播着。谁家儿子给父母挑水，谁家儿媳妇给公婆挑水，谁家儿子长大能挑水了等。我想一定有新进门的儿媳妇因为不会挑水而发愁过，也会有卧床不起而家里没水老人难过过。 在我们家，父亲平日在外工作，母亲经常四五点钟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拎着水桶去排队，带着夺魁的稳定心态打扫院落做好早饭，叫我们起床吃饭上学，她再去挑水。到了下午，大人都要忙着干农活和家务，拎着水桶去排队就是家中小孩子的主业了。放学后，三三两两从家里拎着大大小小的桶，去往同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不忘带上玩具，约上三五个好友，边玩边排队。我也很喜欢这样的家务。常常带上自己的跳绳或者抓子儿（一种女孩子喜欢玩的民间游戏，主要是小石子，抓在手上，抛起来再接住，玩法多样），与小伙伴们一起在离取水点不远的地方玩。玩心太重的时候，在兴头上，免不了忘记接水，天色暗了看不见石子儿了才发现，等惊慌失措地跑去一看，要么大人已经来把水挑回家了，要么只有空桶在那里可怜地等着我。我心惊胆战地回家，发现幸好母亲存了一些水足够第二天早饭用，于是边抓紧时间做作业边在心里痛下决心下次要记得要记得。谁知没过多久，又一次玩忘记了，这次索性连扁担都不见了。那副扁担是父亲刚做的崭新的竹扁担，用了没多久。我记得那明天是除夕夜，忐忑不安地回家，父亲和母亲因为准备过年饭菜意见不一致而发生口角，母亲在抹眼泪，父亲在生气，姐弟也不知在忙啥，我赶紧顺墙溜进去，随便找个自己能干的家务活把自己掩藏起来。第二天被发现时，大年初一了，母亲不好再说啥，这一年就躲过去了。 转眼一年，我更大了一些，排队的事情更上心了，母亲也更信任我了。一年中来来往往取水多次，有时候姐姐偶尔能挑水了，我也跟弟弟可以抬水了。谁知，同样的除夕夜，我又把扁担弄丢了，满含悔恨地拎着两个空落落的圆桶回家，父母在高兴地做年夜饭，我得到的是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非常安全的“平安符”。 再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家乡外出读书，而圆桶还在母亲忙碌的厨房。 微信号｜qinghetaob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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