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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战争第二阶段：镇海、宁波失陷 一、镇海失守10月2日即定海失陷第二天，定海典史邓钧等人撤回镇海，向裕谦报告了定海失守的情况，裕谦悲愤满腔，预感敌人马上会进攻镇海。定海镇海一帆可至，危在旦夕，因此他还来不及处理定海失守的善后事宜，就不得不马上强化镇海防御。第一步就是飞檄催调江宁驻防八旗、安徽寿春镇兵，奏请朝廷速将调往福建的两千江西兵改调浙江，还派人赴徐州、凤阳、颍州三府招募壮勇。然而缓不济急，他应该在知道厦门失守后就得采取这些措施，看来他还是心存幻想，觉得自己的防御体系可以挡住敌人的进攻。此时镇海的兵力，连同从定海撤回的四百残兵，也只有4600人左右，还赶不上定海防御实力。 而更严重的问题是，镇海主帅裕谦和浙江提督余步云之间还存在着尖锐的矛盾。余步云与杨芳有些类似，也是清军中的宿将，曾多次参加镇压国内叛乱，立下不少战功，从一个乡勇爬上提督的高位，也算是草根出身，能混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但如今他已丧失当年草根出身的锐气。他在伊里布任内就参加过与英方的谈判，受伊里布妥协主张的影响很深。浙江停战协定达成后，伊里布奏请撤军，余步云也是支持的。裕谦赴浙上任后，十分看不惯余步云之昏庸且猾，认为他“中无把握，时怀疑惧”，不堪重用，奏请道光帝撤换之。而余步云对裕谦也深为不满。英军再犯定海之时，裕谦坚决主战，而余步云心怀鬼胎，暗自准备白旗。裕谦知余此举，怒不可遏，特召集文武官员至关帝庙，“誓于神前，城存俱存，以尽臣职”。这既是裕谦抗敌意志的表白，也是对余步云的警告，余步云竟借口足疾不跪。因此，两人的矛盾不是私人恩怨，而是锐意抵抗与投降妥协的政治矛盾。于是镇海的防守不但兵力不足，更有将帅不合、离心离德的严重问题。 镇海的防御工事经过多年修缮，特别是鸦片战争以来的不断加强，也很坚固，其核心就是招宝山、金鸡山两山对峙，夹江而立，各种防御就是围绕这两座山展开。首先两山上有炮台，居高临下，俯瞰一切，严密封锁甬江入口。而山脚下和江岸两边也密布工事和炮位，护卫山上的炮台，防止敌人迂回攻山。另外，甬江口较为宽阔，以巨舟载石凿沉堵塞，江面上还拉起铁索。镇海位于招宝山西南面，城上也修有炮台。  镇海地图 值得一提的是，6月中旬，林则徐以四品卿衔来到镇海协办军务，他不辞辛苦，跋山涉水，走遍招宝山、金鸡山、东岳宫、县城外围各处炮台及海口，为加强防守出谋献策。特别是，他与浙江官员共同钻研西方铸炮技术，很快就铸造出八千斤铁炮，并装上可以灵活运转的磨盘新式炮架，为提升浙江火炮实力做出了贡献。但他在浙江没待多久，就被道光帝流放新疆。 英军舰队于10月9日来到镇海附近海域，三个头目照例进行了侦察。从10日黎明起，英军开始进攻镇海。其行动分左、中、右三路：左路1000多人在郭富指挥下从小浃江东岸登陆，经义成桥扑向金鸡山炮台背后；中路460多人从钳口门登陆，攻金鸡山炮台正面；右路760多人与“威里士厘”号、“伯兰汉”号等诸军舰在招宝山北面登陆。 交战一开始，敌人炮火就打向招宝山、金鸡山和镇海城北和城东，炮打得是惊天动地，打得清军官兵是心惊肉跳，坐卧不宁。而刚强的裕谦无惧火炮，精神抖擞，“亲援袍鼓”，登上镇海东城督战。余步云在招宝山下东岳宫炮台指挥战事，他在炮火连天中离开指挥位置，上城来见裕谦，以保全数百万生灵为辞，请“暂事羁縻”，遭裕谦严斥而退。不久，心神不宁的余步云再见裕谦，竟称“家中妻子儿女三十余口，实属可怜，并云伊女即系今日出阁”，无耻地要求保全身家性命。裕谦怒火中烧，断然驳斥了他的乞求。 敌人的登陆应该是没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抵抗是微弱的。于是金鸡山炮台很快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不过在狼山镇总兵谢朝恩指挥下，炮台守军还是进行了英勇抵抗。谢朝恩中炮牺牲后，一位名叫金萼的把总以“此正吾侪报国之日”激励大家拼死鏖战。当英军攻上山顶时，不屈的将士成百地投入甬江，而英军则疯狂向江中扫射，壮士的鲜血把江水都染红了。 招宝山方向就没有太多悬念了，因为它的守将余步云一开始就打算逃跑的。英军在炮火掩护下在北面顺利登陆，余步云见状，魂飞魄散，马上弃台逃跑，部下亦溃。裕谦愤怒至极，下令开炮阻止，终于无效，余步云与溃兵绕至山后逃散。英军很快占领了山顶的威远城，由此镇海县城一览无余，英军迅即以大炮俯轰，霎时镇海城内火光四起，“兵民之由西门而出者，势如山倾”。裕谦见事不可为，便望阙叩头，投泮池自尽，实践了与镇海共存亡的诺言。裕谦是鸦片战争中英勇殉国的唯一封疆大吏。他从来没有畏惧过的，没有动摇过，他是热忱勇敢的民族英雄。但他无力改变现实，他指挥的这场战斗都赶不上三总兵的那场战斗。 二、宁波失守战斗大约持续两三个小时，镇海城就陷落了，局面一片混乱，士气一片低落，官兵绅民开始了新一轮大逃亡。11日，英军在镇海休整一天，12日继续推进，派出“复仇神”号沿甬江西进，直逼宁波。与此同时，余步云率残部一路狂奔，也在当日就跑到了宁波，当地官员受其影响，个个惊惶失措，人心浮动。他派人赴镇海求见英军头目，接洽投降，可是派出之人未归而英船先至。他闻讯大惊，又慌忙策马逃往上虞。宁波知府邓廷彩以下各官，也群起效尤，纷纷逃离。宁波城内顿时一片混乱，居民迁避一空。一点突破，全线崩塌，现在曹娥江以东的整个浙东地区处于动荡之中，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四处逃跑，从江东面向江西面逃跑，向省城杭州逃跑，向江苏方向逃跑。  宁波地区 敌人扬言要进攻杭州、上海，搞得杭州也是人心惶惶，逃难日增，局势不稳，形势危殆。啊，杭州危矣，浙江危矣，整个江浙危矣！现在惊慌失措症在江南地区蔓延。坐镇省城的奇明保和刘韵珂也把一道道惊慌失措的奏折送到了皇帝眼前，呼请马上派兵拯救杭州，拯救浙江，同时他们搜罗各种兵丁，派出官员，前往曹娥江，截留溃逃部队，尽力稳住局面。 现在我们着重说说刘韵珂这个人物。刘韵珂曾经也是坚定的抵抗派，积极协助裕谦搞好浙江海防，但他毕竟是没落时代的太平官，哪经历过这样的危难时刻，哪承受过这样的重大压力。他对皇帝说，他和裕谦是如何“悉心商酌，竭力措置”，如何精心“添建各项防工”，如何“以恩义固结兵心……并亲率各兵，再三激励，誓之于神，于战守之法实已曲尽无遗”，而结果却是“不期旬日之内前功尽弃，丧师失地，致裕谦力竭捐躯，此臣闻警之后，所由叹且痛恨至于恸哭而不能自己者也。”面对精心建立的海防体系被敌人打得土崩瓦解，他的信心瞬间跌入谷底。他作为封建官僚除了“痛恨至于恸哭”外，实在想不出办法改变这种局面，手握坚船利炮的侵略者以汹涌之势向他袭来，历史已经到了改天换地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有扭转乾坤，力挽狂澜的志气。 他对皇帝说，浙江现在只剩下残兵败将，散兵游勇，毫无御敌之力，而逆夷却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彼之凶焰愈胜愈骄，我之士气愈挫愈馁。浙江百姓“闻警星散，十室九空，土匪大肆抢掠，毫无顾忌……讹言四起，人心甚为惊惶，纷纷迁徙，臣屡次明白示谕，督同寮属设法安抚，并嘱绅士等转相开导，人心终不免摇动。是所虑者又不独在逆夷，此又臣辗转思维，不禁心胆之俱裂者也。”他是忧心忡忡，五内俱焚呀。 这段时间，浙江地主阶级的逃亡简直是浩浩荡荡，惊心动魄，广东的地主阶级还能带领群众大干一场，把侵略者赶跑，浙江的地主阶级一开始就无此心性。他们是官也做不成了，家业也守不住了，携家带资四处乱窜，侵略者的铁蹄踏破了他们的安稳日子，他们渴望安稳，渴望回到昔日的作威作福，再这样乱下去，踩在他们脚下的穷苦百姓乘机而起，那就意味着作威作福的日子到头了——而穷苦者们已经开始“大肆抢掠，毫无顾忌”了。 刘韵珂代表大家的利益发出了“是所虑者又不独在逆夷，此又臣辗转思维，不禁心胆之俱裂者也”的惊呼。面对这四处逃难、人心不稳、纷纷攘攘的局面，面对逆夷不断践踏封建江山社稷的局面，他嗅到了天下大乱、封建秩序崩溃的威胁，他感到了攘外还得安内的需要，他触到了封建统治最敏感的神经，触到了腐朽王朝对自身统治的信心不足。 他最后对皇帝说，“伏查自上年该逆犯顺迄今载余，所攻之处，无不摧破，前此定海之被陷与粤省虎门之失守，尚由于失防。若厦门则有鉴于定海、虎门而防之甚密矣，乃一昼夜即已荡然。本年之定海、镇海更有鉴于厦门而防之益密矣，乃旬日间仍复荡然。夫厦门、定海、镇海三处守御事宜，皆聚全省之精华，殚年余之心力，方能成就，实非易易，而该逆乃直如破竹，盖其炮火器械，无不猛烈精巧，为中国所必不能及。”腐朽王朝已经尽了它最大的努力搞这件事了，但敌人的强大超出了腐朽王朝的承受范围，我们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呀。“伏查自古制驭外夷之法，惟战、守、抚三端，今战守不利，抚又不可，臣梼昧庸材，实属束手无策。”他把问题抛给了皇帝，让皇帝赶快做出符合腐朽王朝利益的真正选择。 而他又向皇帝保举了一个人——投降妥协派首领之一的伊里布。刘韵珂初到浙江时，和伊里布还不太对付，因为一个主剿，一个主抚。而现在他却肉麻地称赞起这位被革职人物：“老成谨慎，镇静深沉，服官数十年，清操著于中外”“上年逆夷滋事，该革员本主剿办，及奉命来浙，察知该逆势甚猖獗，攻剿难以得手……遂设法羁縻……冀以柔服”“自该革员去浙之后，通省士民感其保卫之恩，颂声不绝。现在逆夷又在定、镇等处，称中国好官惟伊钦差一人……今值浙省需人之际……该革员情罪尚轻……可否亦赐矜释……来浙效力赎罪”。没的说，只要皇帝把这些投降派人物派到浙江，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好了，很长时间没有人畅快淋漓地向皇帝述说投降妥协的高论了，琦善、伊里布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说的有点早，那时皇帝还不服气呢，而奕山、颜伯焘虽以一败涂地为投降妥协铺平了道路，但却不敢说这样的话。刘韵珂是在合适的时间说出了合适的话，句句说到皇帝的心坎里，一败再败，一败涂地，内忧外患，难道不就剩下投降一途可供选择了吗？接下来，刘韵珂虽然没有太多直接参与投降妥协的实际活动，但却是投降妥协的“理论家”，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点醒梦中人，告诉他该改弦更张了。至于道光帝嘛，还不想马上接受刘韵珂的话，还想最后再拼搏一把，看能不能奇迹出现。对刘韵珂的话，他没有驳斥，更不打算处分丢城失地的刘韵珂，他暂时把这话存在心里，等等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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