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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国小说批判之二十:萧红的记忆光芒

 置身于宁静 2023-11-04 发布于浙江

写作即记忆,这句话道出文学的某种真相。对于萧红来说,她的写作与其说是创造,不如说是记忆。充满浓郁的个人经验主义色彩,萧红的很多作品甚至可以说是对自我经验的复写,个人经历与家国之思,情爱纠葛与故乡记忆,以一颗天真热情的心审视苦难的世界;她的作品站立在二十世纪中国最优秀的作家之林毫无愧色。

萧红的写作大略可以分成两部分,小说与散文。不过萧红似乎与其他作家有所不同,她的散文其实隐含着小说的元素:虚构。譬如萧红最好的散文作品《商市街》就是如此。常说只有散文,才是生活的真实面孔,《商市街》虽然让我们看到一个真实的萧红,但字里行间的“想象性追忆”让这部作品变得面孔深奥。

《商市街》在大众的视线里几乎是不存在的,写的乃是日常生活。《商市街》记录了萧红和萧军结合后从暂住新城大街欧罗巴旅馆,到筑巢商市街25号铁路局姓汪的庶务科长家耳房一段穷困潦倒而又快乐的生活。正是这种日常的穷困或快乐的生活在萧红的笔下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写法独特,以介于散文、小说和自传之间的文体书写人性的感伤与喜悦,见证个人在大时代下的悲与欢。

萧红最见才华的几篇短篇小说,有《马房之夜》、《桥》、《后花园》等,极简笔法写尽底层民众人生寂寞、孤苦和苍凉。《马房之夜》写人的孤独感,英雄迟暮,令人唏嘘。至于《后花园》一篇,朝花夕拾,记忆故乡,文字忧伤清丽。“后花园五月里就开花的,六月里就结果子,黄瓜、茄子、玉蜀黎、大芸豆、冬瓜、西瓜、西红柿,还有爬着蔓子的倭瓜。这倭瓜秧往往会爬到墙头上去,而后从墙头它出去了,出到院子外面去了。就向着大街,这倭瓜蔓上开了一朵大黄花。”

说到萧红,免不了提及她与鲁迅的交往。鲁迅先生还为她的第一部中篇《生死场》作序,誉为“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与其他的左翼作家不同,萧红没有政治参与的热情;正是偏离政治的她反而能够让后世的读者重新审视她的作品。读她的《生死场》,女性自身的关注与家国的命运纠结在一起,在断裂处反而呈现出奇异的光芒。

1940年12月完成的《呼兰河传》,已经不在意故事的挖掘,没有一以贯之的情节,甚至没有连贯的故事,仿佛写散文一样,行云流水,信手拈来,抛弃小说写作严密的逻辑。在寂寞的心境中,写出对自己幼年生活的美好回忆。在书写中,萧红采取一种孩童的视角,以温暖而浪漫的语调缓缓展开对故乡小城呼兰河的描写:一种充满着诗情画意的对故乡风物和乡风民俗的描写。故而评论家夏志清说“《呼兰河传》的长处在于它的高度的真实感。”

在那烽火连天的岁月里,萧红难得地偏离了左翼文学的政治化的轨道,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个人性、自我化的写作之路。她的小说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的叙事模式,以一种边缘化的写作,超常规语言、自传式叙事方法、非情节化的结构及诗化风格确立了她在中国文坛的价值所在。《牛车上》中的三月春阳、《后花园》中的六月鲜花、《小城三月》中的初春原野等,皆是孩童眼中的世界,区别于传统的世故眼光,天真自然,率性拙美。

有时候想想很奇怪,萧红与萧军(两人笔名寓意小小红军)与鲁迅先生交往过,两人又极为向往革命。但最终并没有走上极左的道路上。萧红后来漂泊四方(行旅与感情皆是如此),远离左翼组织。而萧军亦是不同凡响,在延安、东北皆仗义执言,为弱势者讨公道,坚守了一个知识分子可贵的良知。结局自然很惨,受到不公正的大批判,湮没了三十年。

重读萧红的小说与散文,《生死场》、《呼兰河传》、《商市街》足以评判一个作家的写作价值与存在意义,在这些作品里让我们发现萧红写作的文学遗产:拒绝理想大词,以卑微者的身份诉说底层人民的记忆。黄金时代虽然短暂,但掩不住萧红所绽放的光芒。香港的浅水湾,最终留下了萧红最后的身影,一切人世的恩怨,俱化作历史的凭吊。本是尘土,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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