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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火炕情结

 冬歌文苑 2023-11-22 发布于北京

火炕情结

供暖之后,两岁的外孙女最喜欢赤脚在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玩耍,玩累了,还躺在那睡觉。这让我想起了家乡与地暖有同工异曲的火炕。

火炕是北方地区农村人家室内用土坯或砖砌成的有孔道连接烟囱,可以烧火取暖的炕。我太行中段山区家乡的人们祖祖辈辈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火炕是家乡人的“暖床”。漫长的冬季里,火炕给劳碌的庄户人家供给了温暖的时光。天寒地冻,一家人坐在火炕上,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

我是在火炕上出生的,热乎乎的火炕温暖了我的童年,也焐热了我的人生。

火炕不仅提供温暖、舒适的寝息环境,还有多种功能。蒸馍馍、摊(厚)煎饼时发面,火炕角放上篓子加些麦草让母鸡孵化小鸡。家里有谁手冻僵了、腰受凉了或吸上凉气肚子不舒服,趴或躺到热炕上暖一会,用不了多大一会就舒服了。谷子、高粱和黍在碾成米之前,必须经过一道严格的工序就是“炕”干,不经过这道烘干工序出米率低而且碎米多。如果火炕在“炕”粮食时,头天晚上在上面睡觉是最不舒服的,睡在上面又潮又热,浑身蒸得特别难受。但到别的地方睡觉冷得不行,不得不在上面坚持。拆建翻新火炕时,清理出的烟熏得焦黑的炕洞土,是上好的农家肥,是养土地奶庄稼的有机肥料。

一个家庭的光景如何,一看炕头便知。火炕似乎就是一个人家的脸面,火炕之上都要铺一层芦苇炕席的,过年时都要在火炕靠墙部位贴上一层炕围纸,都会装扮的温馨一点。炕席之上的铺着摆放物质的质量,足以显示出家境的好与不好。如果一个人家炕席上面铺着毛毡,毛毡上面铺着毛毯,炕头摞着一人多高的被褥,绸面缎面光彩亮丽,这个家里肯定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殷实人家。过去的人谈婚论嫁有一道不可缺少的程序--相家,相家时都要看看炕上铺盖的质量和数量。因此,一时不富裕,暂时有困难的人家媳妇来相亲时,都要到这些人家里借上几床被褥来装点一下“门面”。

如果一个人家炕席上面铺着线毯,线毯上铺着油(塑料)布,炕头摞有几床被褥,被面褥面暗淡无光,这个家里最多是一个温饱之家。家里有小孩的人家,炕席之上都要铺一层油布,主要是防止小孩子大小便的问题。当时,我家就属于这类家庭。

如果一个人家炕席上没有铺任何东西,火炕上只有一张芦苇席片,所有的被褥在炕上无序放着,这个家里多半是一户困难人家。那时,虽然没有现在吃低保的社会福利,但过年过节也有少量财物用于救济贫困。好像也没有什么申报公示的程序,就是村里的长辈带着村里的领导陪着公社的干部进到这些人家里,用手摸摸炕上有没有温度,摸摸被褥面里包裹着的薄厚不均匀的棉花。就会安排有关人员拉煤送柴,不让任何一个人家挨冻受冷。

火炕的讲究与禁忌。吃饭上炕时老人小孩先上,在炕桌上吃饭、喝茶时,要盘腿坐端,不能东倒西歪,支腿拉胯;过年拜节或平时到家看望时,一定要在人家炕沿上坐坐,以表示亲近和挨实靠本。客人炕上坐坐,主人心里才踏实。亲戚到来,进门站着不在炕上坐,说几句话就走,会给主人留下不亲近不挨实的印象。不能穿着鞋子上炕。家里有女子坐月时,男人不进入,需要进入时,不在炕上坐。家里只有女人时来访男人不挨炕沿不在炕上坐,家里只有男人,女人来访同样不挨炕沿更不在炕上坐。

火炕,我童年温馨的夜晚景象。小时候,一家人睡在火炕上,铺着一张芦苇席子,铺盖枕头都是多少年的老旧物品,姐姐妹妹兄弟几个合盖一床棉被,经常因为盖住头而盖不住脚拉扯不到被子而相互打打闹闹。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中,姐妹兄弟在争争吵吵中进入梦乡,睡得是那么的踏实、香甜。上学后,我们在炕桌上写作业,母亲在炕桌旁做针线,我们累了就躺在母亲的身边进入了梦乡。有时候半夜醒来看见母亲依然在暗淡的油灯下飞针走线,母亲的影子照在墙上就像一幅电影画面,母亲夜里辛劳地给我们缝衣服做鞋子的画面定格在我的心目中。

火炕头上有父母的关爱。我们姐弟七人,一个与一个的年龄相差一两岁,女孩多男孩少,女孩大男孩小,吃不了苦干不了重活,一家人的生活重担都在父母身上……父母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常年累月在生产队里劳动,放工回来也不得空闲,事事对我们关爱有加。

冬天吃饭时,把饭放在火炕中央,大多都是粗茶淡饭,但总是吃得津津有味。父母亲总会先给我们盛饭,看到我们吃得又香又甜、有滋有味,他们脸上就会露出笑意。母亲总是吃到最后,有时没有饭了,她就加点水凑合一顿。有了父母的无私关爱我们姊妹七人从未受过寒冷饥饿。

一脸沧桑的父亲,到了晚上一边烧炕,一边为我们烤干跑湿的鞋子、鞋垫,晚饭过后,嘴里含着旱烟袋,就坐在炕沿上,滴溜滴溜拧麻绳,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为了给我们换学费。夜里,疯跑了一天的我们,早已倒头睡了。母亲还要在昏暗的油灯下,盘腿坐在炕上,一针一线地为我们新做或缝补衣服和鞋子。父母说过,不管是男是女都让好好上学,能上到哪里,就供到哪里,父母不管多苦、多累、多忙,都不让我们耽误上学。父亲母亲不管挑着多重的担子,那怕再沈再重都不怪这怪那,为我们操劳的神情,永远留在我的脑海中。千方百计让我们睡上热炕对我们无微不至关怀的父母,早已在二三十年前离我们而去,但愿他们在天堂也能睡上火炕。

火炕记录着父母的言传身教。父亲母亲都没有上过学读过书,都是用平常、朴素的话语,告诉了我们许多道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为让家里有柴烧,不受冻,有热炕睡觉。有好几年时间,一到冬天,父亲就与几个人搭伴,鸡叫头遍(3点钟左右)上山,赶在生产队出工前,刨回一担柴来。保证家里两盘火炕整个冬天始终都有柴火烧炕。

父亲在烧炕时我们问他,家里已经有了象小山一样一堆柴火,为什么每天还走那么早去刨柴呢?“光烧不刨,再大的柴堆,等不了多久就会烧完,等没有了再去刨就来不及了。”由此,我们明白了“坐吃山空”的道理,知道了有些事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不能“临渴掘井”。

六十年代初,入社的牲口散养在各家,我家养着一头牛,一头驴。父亲总是在午夜时分在热炕上刚刚睡熟时起来给牲口添加草料,我们给父亲说,晚上已经喂过了等到天明时喂一顿就行了,何苦半夜起来呢?父亲给我们说,牲口不吃夜草不长劲,牲口半夜里吃上草,白天干活才有精神。生产队里的人们不管是拉车、碾场、磨面还是犁地,都愿意使唤父亲喂养的牲口,都说父亲饲养的牲口耐力强腿上有劲。

有一个时期,夜班给山上的地质勘探钻井队挑水,黑灯瞎火,一路上坡,午夜时分,也是从睡得热乎乎的热炕上起来,人们都不愿意去,但父亲从不推辞。父亲说,劳动才会得到,付出才有回报。只有劳动才能得到财富,任何财富都不是轻轻松松得来的。

从旧社会过来经历过困难时期的母亲,饱尝过炕上没有席片、凉炕冷被、蜷曲在被子里的滋味。经历的磨难让母亲有一颗慈悲、友善的心。寒冬腊月,我们看到有人从父亲刨回的柴堆上“偷”柴告诉母亲时,她就会说让他们拿点烧吧,大冷天的不烧炕怎行呢?母亲还要求我们友善做人、帮人之困。记住了父母言传身教的这些人生真谛,为以后做人做事有了很好的铺垫。

我经常会想起火炕来。我曾经在驻帕米尔高原的边防部队服役二十多年,巡逻执勤野外过夜留下了深刻记忆,官兵们穿上皮大衣、毛皮鞋,戴上皮帽子、皮手套,把所有的装备悉数用上,睡到半夜照样会被冻醒。好就好在一些执勤区域住着流动放牧的老乡,不管走进哪户牧民的毡房,乡亲们都会热情地迎接我们。铺上厚厚的毡垫,拿出家里最好的被褥给我们用,一座毡房里围成一圈睡在一起,身体暖,心里更暖,有小时候睡在自己家里火炕上的感觉。

2003年2月24日,南疆地区的天气依然十分寒冷。我任职的人武部所在县发生强烈地震,268人不幸罹难,一个整乡被夷为平地。由我带领的人武部独立连(现役)和民兵应急分队最先赶到从废墟中救出并送往医院八十多人,大部分人家的被褥还没有从房屋倒塌的废墟中全挖出来,当晚,大部分受灾群众和我们救灾的许多人都在野外露天过夜,睡在公路上的我们,虽然紧紧地挨在一起,但一晚上被子里面都没有一点温度。那晚,我想起了家乡家里的火炕,那些受灾群众和我们都有一盘热炕暖身那该有多好啊!好在等到第二天,四面八方的救灾物资陆续到达,情况逐渐好了起来。

……

电热毯、电暖器、壁挂炉、空调、暖气、地暖,随着时代的发展采暖的形式发生了深刻变化,但世人对温暖的需求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承载厚重文化,纪录生活轨迹。暖暖的火炕是我难以抹去的记忆,是我挥之不去的情结。

                                   图片/作者

作者简介

刘玉庆,男,山西平定人,从军多年(上校)退役,现居太原。文学爱好者,多篇诗歌、散文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媒体。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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