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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亲历者口述(33)徐启明:徐州会战中的第7军

 兰州家长 2023-12-09 发布于河南

南京沦陷后,日军急于集结南北战场兵力,企图打通津浦铁路。

我廖磊之第21集团军(辖第七7、第48军)奉命在九江集结,开赴津浦铁路南段以西地区,阻敌北进。正当我们准备离防时,适有浙江省和战区部队及地方团队来桐庐与富春江沿线,分段接防。

斯时,总司令部又令各军以团为单位成立便衣队。每团挑选强壮士兵20名,仍带武器,就近于民间购买便衣及轻便农具,作为便衣队伪装,以便在战斗时,派出分赴战场左右,以眩惑敌人耳目,限一周完成,并作演习,颇见风趣。

嗣后,廖总司令督各军开始行动,按第48军、第7军序列行进。

廖磊总司令率张淦参谋长及必要人员在建德县附近之杨家村暂住宿,并命余亦率参谋人员随同住宿,作战斗详报。我乃留杨伟仁参谋随同住此,并命罗副师长率队先行。

住此约一星期,廖总司令即动身,赶赴九江,督率各军渡江。我随后缓进,已赶上本师后队,仍然请罗副师长先行,我邀同马拔萃参谋长随后缓进。

是日为1938年1月30日,恰是丁丑年的除夕。在这浙赣路玉山车站旅邸,天寒岁暮,居民寥落,市况萧条。且连日大军经此,物资消耗殆尽,无市年货者。

乃命随从与马参谋长向外间搜购,得鸡鸭数只,以作羹汤,并浊酒一瓶,以慰劳瘁。因感赋五律一章:

烽火侵吴楚,哀军气益遒,军声咸踔厉,寇势可堪忧。岁晚关山暮,春归日月流,明朝就征道,慷慨赴同仇。

次朝为戊寅年(1938年)元旦,即沿铁路线向南昌行进,转九江集结。

休息二日,第7军随第48军之后渡江,至黄梅、宿松、太湖、潜山、桐城、舒城至合肥集结。

正经舒城时,忽见公路边有绅士率领涌来民众数百人,握担把绳,向我第7军致敬。

其谓距今10年前,北伐军到此,乃是桂第7军,军纪如铁,鸡犬不惊,愿负力役事,运送百里程,以表敬军之意。

今睹抗战军,又见标第7军旗帜,故民众奔告欢迎,自动携担结绳,愿务力役如昔年。

余对绅耆谢曰:本军原旧7军,人事虽更易,而精神不稍异,军行千里遥,均能自力役,不敢惊扰民众也。深感盛情,并请转谢众意。此种情景极为动人,真古道热肠也!

我军到达合肥,见有难民潮,千百成群,扶老携幼,肩挑背负,向西逃避。

据云:南京陷敌后,男子被屠杀,妇女无论老幼多被奸淫,所以,倾巢渡江,冒死往津浦路西逃。而敌机则沿公路线侦察轰炸,惨不忍睹!但见每日难民仍络绎不绝,都向豫、鄂、皖边区山地逃跑。

自1938年元月以后,敌主力已渡江,沿津浦线向北行动,并占领铁路东西沿线各据点,准备与自山东南下敌军向徐州进击,企图打通津浦铁路。

斯时,我五战区副司令长官李品仙来此,督令第31军刘士毅军长,协同东侧国军,对敌两面侧击,迟滞敌人北进。

适值我第21集团军廖总司令赶到合肥。李副长官即令韦云淞之第48军与周祖晃之第7军,协同刘士毅之第31军,分向铁路左侧之定远、红心铺等据点,强力攻击,毙敌甚多。

后敌增援,我军被迫后退,颇有损伤。本师旋奉命构筑合肥城及郊野防御工事,仍在津浦线南端,与敌相持对峙缠斗,有相当时间。

时适值白崇禧副参谋总长前来观察,召集李、廖、刘士毅及余在西门外丘陵观察,判断敌今后之发展,并指示我军应注意之事项。

又令韦云淞接替第31军军长一职,刘士毅调军委会军训部次长,王赞斌代理第48军军长,白与刘士毅即回武汉。

未几,本师亦奉命北移怀远淮河南岸,协同各军对敌西侧分段侧击。敌亦加强对我们侧击部队之压迫,并进占蚌埠,但尚未敢渡过淮河。

抗战亲历者口述(33)徐启明:徐州会战中的第7军

徐州会战中,在淮河阻击日军的第7军 图片来自网络

李副长官鉴于我津浦路南段两侧国军英勇分段拦截敌军,阻其北进奏效,乃令第31军主力转移到淮河北岸,而将于学忠及庞炳勋军北调至徐州,加入台儿庄之战斗。

自1938年3月中旬以来,敌第10师团矶谷廉介部,及第5师团板垣征四郎部分路南下,企图迅速攻下台儿庄,进窥徐州,打通津浦铁路。

幸我孙连仲军、庞炳勋、张自忠军及汤恩伯军陆续到达战场,敌军之攻势渐感不支。我军方面,复以周磊军加入战场,加紧对敌压迫,矶谷、板垣两师团各一部攻击台儿庄部队,遂为歼灭。

至新增一个旅团,企图会同原有津浦南段之敌第9、第13师团北进,解台儿庄之围,始为我固守淮河北岸之第31军所阻遏,不得渡河。

后又被我第48军与第7军分段拦腰截击,迟滞了沿津浦路北上之敌,使我军在台儿庄的作战得以顺利完成,达成了阻滞敌人南侵的任务。

设若津浦南段敌之救援军,得渡淮河急进,不二日即可以到达台儿庄,作反包围之举,必增加我歼敌的困难。

战后,有许多军事家问我,台儿庄歼灭战,有无我桂军直接参加?我则曰,虽无部队直接参加,但有部队间接参加。

如我第31军、第48军及第7军等广西部队,曾在津浦路南段分段拦腰侧击敌军,阻滞其北进,对我军取得台儿庄大捷、阻滞敌侵占徐州南下,起了一定的策应作用。

吾于此特为记之,以明当时实际真相。

时约1938年5月间,日寇不甘心在台儿庄的失败,乃集中兵力10余万人,图由南北夹攻徐州,打通津浦铁路。

南边的敌人由津浦南段之敌,改由西进攻怀远,企图迂回徐州之右侧背;北边的敌人,则由鲁西迂回徐州之左侧背,作钳形攻势,冀包围歼灭我徐州大军,以报台儿庄被歼灭之仇。

我军在敌人作钳形包围之下,津浦路南段西侧我军亦予调整:

调防守淮河北岸之第31军赴涡阳河之北;调周祖晃第7军之第171师赴涡河北岸,第170师在涡河南岸,准备攻击怀远之敌;令第48军仍向津浦线左侧尾追敌后行动,牵制敌人前进。

廖总司令赋予我们第7军的具体任务是:

占领涡河南岸芝子湖之线,亘涡河南岸之线,占领阵地,准备向怀远之敌攻击。

我受领任务后,即令第170师李本一团占领芝子湖,李瑞金团接连李本一团左翼,占领阵地,对怀远方向准备攻击,其余一个团(忘记团长之名)作预备队。

部署完成,已入下午,严令各团小心准备,明日拂晓攻击。当日下午,周军长与我,召集程树芳、杨俊昌两师长会晤。

余作笑谈曰:明日可能有一场大战,看敌人的箭头指向何处,何人就倒霉,望各人留心警觉、戒备。当晚,敌无动作。

翌日早,我令李本一团开始向敌攻击,而敌拂晓亦开始向我展开攻击行动,双方遂展开全线战斗。

敌以飞机、大炮向我全线炮击,未几,战车亦出动,沿正面向怀蒙公路进击。战斗约半日,敌全线前进。

当时,忽有程师团长吴绍礼,派员急来我指挥部通知云:有敌一小队,向我左侧后方作包抄之势,我与马参谋长急到高地观察,果然见有敌人一小队,跑步向我左翼进击。

马参谋长急令预备队抽调一个连,向敌迎击,敌即退走。未几,左翼程、杨二师正面被敌突破,被迫向涡河北岸转移,我师正面李本一团亦告急。

我即电话通知李本一团留少数部队掩护,立即率队向左后方转移(到某村集停止,等本部到达,再决行动)。余亦面命李瑞金团,留少数部队作掩护,主力部队迅速转移。

我也率本部及部队先行到指定的某村等候、会合、候命(距离村集七八里)。余还留便衣队一组,在原指挥所阵地附近,作侦察敌之行动。

待我率本部到达某村时,李本一团及各部均已依时到达,余与罗副师长及马参谋长商决,留一团即在此村集集结,以作警戒,师部本及大队人马乃离集三四里之村集停止,作短暂宿营,并决定后续之行动。

入夜,便衣队回来报告,敌人占领我作战附近村集后,即就地停止。其战车队即在怀蒙公路旁集结,未作追击行动。

午夜,我与罗、马二人细商,判断敌人主力明日必向蒙城前进;另一部,必向涡河北岸压迫我总部及韦、周各部使之远离。

其主力必速驰蒙城,因作如下处置决定:

(1)速电廖总报告我现在之大概位置,并沿公路侧击敌人。

(2)由李本一团选派共四个排作斥候队,以排为单位活动,每队雇选土人二名,以重金为偿,分作带路,袭击敌人,交互行动。

(3)此地离蒙城六七十里,派人先行侦察,离蒙城约30里地处觅一大村集作指挥所,以便休息宿营。

当此决定后,并命李本一团长来部细嘱办法,回队即办;并嘱副官,向村长接洽,给以重金觅带路若干人。本地人颇有爱国心,均能办到。

当晚入睡,不过一二小时,拂晓即起,便派便衣侦探两组,两人为一组,分派怀蒙公路南侧高粱地,借青纱帐作掩护,窥探敌人行动。

同时,派人往村长处,雇请若干带路人,带回交李本一使用。并派副官二人,请村长雇一带路人,由住地走小路,先向蒙城前进,探明情况。

大队人马由住地往蒙城,尚有五六十里,我即令李瑞金团作前卫,师部与其他部队作本队,留李本一团作后卫,并指挥所派斥候队,监察与收容。

起行后约两小时,即听闻公路侧右后方有枪声,料敌已开始行动,遇我斥候队伏击。又行动约三小时,再闻如前之枪战声甚久,因而知我斥候队伏击行动大为生效。

时到下午2时,复闻伏击枪声数次,敌之行动迟缓,嗣得伏击队人回来报告,敌已停留在怀蒙公路附近一小市集集结,有停止宿营模样,四面布置警戒,防我袭击。

又据副官回来报告,离蒙城约40里,觅就一大村集,近有零星市集,离公路约10里,可作宿营。我即率队至此,传令李本一团作后卫。时当入暮,饬各团倚三角形驻宿,并严密派出警戒。

当晚,我与罗副师长及马参谋长细密研判,断定敌明日必长驱向蒙城进击,我们单独无法对付。

因地近蒙城,地势空阔,无高粱青纱帐掩护,行动难秘密,只得等明日情况发展。

天将拂晓,得斥候队及便衣组来报,敌人前队已开始向蒙城行动,其大队人马亦随后出发,并派有后卫掩护,防我斥候队袭击。

时近中午,敌似已到达蒙城。至下午3时,闻蒙城方面有枪声,同时,亦有炮声,判断敌已大规模向蒙城攻击,我守军亦激烈抗击。

我即令各队准备行动,令前队潜行至蒙城之南约20余里附近潜伏;余与罗副师长及马参谋长急速潜行至预定之地待机,并派二三组便探,分向蒙城内,与我守军作联络。

这时,又接廖总司令命令,令我率全师向蒙城解围,并令区寿年师急速赶到蒙城,归我指挥。

时已下午3时,我令副师长、马参谋长急速将部队移近,对蒙城前敌全面展开攻击,随即见敌将气球升空作观察,跟着炮火攻来,坦克四五辆亦出动来攻,我前沿部队被迫后退一二里,复因预备队增加,向前猛攻稍退。

斯时,我急盼区师长速来,必可将敌驱逐,而解蒙城之围。但望眼欲穿,仍不得来,而城外之敌仍猛攻不停,城内我军亦枪战不息。

时已入黑暮,我外围部队,仍据守原线,准备待旦,而城外敌炮不停,城内时有枪声未息,知敌尚未破城。

乘夜,我将部署稍作调整。翌早,我挥军进击,敌炮内外分击,我军前进多为战车所阻。未几,城内枪战寂然,知敌已破城而入。城内守军除有少数得突围逃脱外,周元副师长与守军多壮烈殉国,曷胜哀悼!

5月9日,敌陷蒙城后,反以攻蒙城之力,反击我军,我无增援,只得向后转移。深惭此役不能解救友军,更恨区寿年师之迟滞,巧避不前,实有贻误戎机之罪也。

事后,廖总司令曾当面斥责区氏,伊犹巧辩,以凤台离蒙城遥远不能赶到为词。当敌攻陷蒙城,占领未久,即整军飞驰而去,盖敌不在占领蒙城,而在排除障碍,得以安稳北侵永城,会合鲁西之敌,围攻徐州大军也。

鉴于徐州会战自元月以来将届半年,防守徐州的战略目的已达。基于持久抗战的战略要求,必须避免决战,因此,第五战区长官部依统帅部的指示,于5月中旬,令在徐州以北及以东各军,按照指定路线,分途连夜转进。

涡河北岸,廖总司令与韦军长、周军长同在一方,并令杨俊昌第171师,急据宿县,掩护徐州长官部撤退。当长官部于5月19日放弃徐州,向南撤退时,宿县却已为敌突破。

长官部突围如继续南下,非常危险。不得已,乃绕向东,穿敌空隙,再向西南转移撤退。杨俊昌由于守宿县不力,后被军法审判入狱。

斯时,我在怀蒙公路中途附近停止待命,忽接廖总司令命我派得力部队,向宿蒙公路方面探察长官部行动。

余乃备马五匹,自率李本一团向东北方面探查迎接。行约半日,将入暮时即探知长官部人员向我方面走来。

适将晚,我们即在一大村集停止宿营,得见白崇禧副总长、李宗仁长官、李尉文参谋长、徐祖诒参谋长俱徒步而行,已安然脱险。

我立即向白、李简单报告近两日之行动,痛惜自惭,未能解蒙城之围,致周元副师长与官兵同牺牲;而尤痛恨区寿年师之迟滞不前,贻误戎机也,当蒙长官深切谅解,慰勉有加。

越日起程,且喜有马匹代步,即向阜阳前进。这两日,敌机穿梭不断,频繁追踪侦察,盖敌原料长官部队必向西转进,故敌由西南及鲁西向徐州作钳形包围攻势,以阻我西撤后路,企图一举歼灭60万大军。

不料,我长官部初向南,继转东,再向西南迂回转进,而我军大部队依照撤退计划,安然通过敌人包围圈,在双方百万大军会战史上,确系一奇迹,亦为日寇始料所不及也,徐州会战至此结束。

廖总司令率第172师及第7军,与第31军俱向阜阳转移。我在阜阳等候,均得一一会晤,并予慰勉,长官部已备有汽车,由阜阳直向商城。

中途暂停休息,李长官与白副总长召集各高级军官将校,作凯切之训话,并作人事大幅调整:

周祖晃军长调回广西另有任用,张淦调充第7军军长,王赞斌为副军长,马拔萃为第7军参谋长,余调充第21集团军参谋长,张义纯调充第48军军长。第170师撤销,所余少数军官,交罗副师长带回广西待命。

程树芬调鄂东游击队司令。杨俊昌系狱,交军法处审判。长官部随由商城至潢川,后又转移宋埠,准备下一回合武汉会战。

回顾保卫徐州,防敌人打通津浦铁路之战,自南京于1937年12月13日失守起,至1938年5月19日放弃徐州时止,我军在敌人数10余万精锐南北夹击下,与敌人缠斗五个月零六日,使敌人无法打通津浦铁路线,其意义非常重大:

(1)粉碎敌人三个月亡华迷梦,使敌人陷入泥沼中,欲拔不能。

(2)充分发挥长期抗战,以空间争取时间战略计划。

(3)台儿庄歼敌大胜,敌人死伤一万余人,鼓舞了民心士气,更坚定了国人抗战必胜信心。

(4)徐州及津浦铁路线保卫战,阻滞敌人西进时间几达半载,使我后方从容准备武汉会战。对长期抗战战略计划,贡献尤大。

附吊周元副师长及殉国官兵七绝一章:

军令如山誓生死,手提残卒守孤城。纵然城破身全碎,已遏追师阻寇兵。

责区寿年师迟误戎机并自疚七绝一章:

连日交兵劫敌威,始终潜蹑待良机。自惭无力摧强寇,空望区师解敌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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