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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脾经伏火妙方—泻黄散

 李香愚 2024-01-08 发布于广东

(一)泻黄散出处

泻黄散出自宋代医家钱乙所著《小儿药证直诀》:“泻黄散,又名泻脾散,治脾热弄舌。
藿香叶七钱,山栀子仁一钱,石膏五钱,草三两,防风四两。上锉,同蜜酒微炒香,为细末,每服一钱至二钱,水一盏,煎至五分,温服清汁,无时。
在《小儿药证直诀》中,尚有两处见到泻黄散,一处是“目内证”条下:“黄者,脾热,泻黄散主之。”另一处是“弄舌”条下:“脾脏微热,令舌络微紧,时时舒舌。治之勿用冷药及下之,当少与泻黄散,渐服之。
(二)泻黄散主治脾热
从原文中我们可以读到,泻黄散主治“脾热”。脾热的具体表现是小儿“弄舌”,尚有“目内黄"。
后世方书多谈脾虚、脾寒及脾湿者,极少谈脾热。只有在谈到泻黄散的主治时,才会提到一个似乎属于该方的专用名词伏火",或称“脾中伏火”“脾经伏火”“脾胃伏火”。李东垣书中所称“伏火"与此处“伏火”有别。
细思,火或热,与伏火的区别在于前者上达外散,后者郁伏不散。治疗上,前者清中需泻后者清中需散
也许,泻黄散的主治由“脾热”演变成后世的“脾中伏火”,是后世医家为解读方中防风、藿香的作用,而以方测证的结果。那么,“脾中伏火”的具体表现有哪些呢?
《医方集解》中指出:"泻黄散治脾胃伏火,口燥唇干,口疮口臭,烦渴易饥,热在肌肉
从理论上讲,脾主肌肉、四肢,开窍于口,唇为脾之外候;脾恶湿,主运化水湿。脾中伏火的具体表现应该是唇、口、肌肉、四肢之处的火热类病变,也可合有湿邪。从历代医家的记载来看,多见唇口干燥、唇红唇肿、唇疮脱屑、口疮龈肿、弄舌舌裂,以及好发于口、舌、唇、面、四肢之疮疹。(编者按:泻黄散确实治疗口唇相关各类郁热疾病用途颇广,疗效显著,尤其在儿科广泛运用)

(三)泻黄散何药为君
泻黄散由五味药组成,非大方复治,应该有明确的君药。令笔者好奇的是,历代方书绝少明确谈该方以何药为君。
那么,泻黄散以何药为君?
部分医家对该方的方解较为精彩,如吴昆《医方考》言:唇者,脾之外候;口者,脾之窍,故唇口干燥,知脾火也。苦能泻火,故用山栀;寒能胜热,故用石膏;香能醒脾,故用藿香;甘能缓脾,故用甘草;用防风者,取其发越脾气而升散伏火也。
又如王旭高《退思集类方歌注》言:栀子、石膏泻肺胃之火,藿香辟恶除臭,甘草调中泻热。重用防风者,能发脾中之伏火,又能于土中泻木也。诸药微炒香,则能皆入于脾。用蜜、酒调服,则能缓于中上。盖脾胃伏火,宜徐徐而泻却,非比实火当急泻也。”
从上述方论中,我们只能读出该方由三组药物组成:泻火药、醒脾药和散火药,并没有提到以哪组药为主。
原方中防风用量最重,甘草用量次之,并且与另外三味药的剂量差别较大。按理说,防风当为君药。但防风味辛气温,君以防风泻脾热,似乎也不合临床实际。
那么,甘草可否为君药呢?生甘草味甘走脾,具有很好的清热泻火之功,《伤寒论》中治疗“少阴病,二三日,咽痛者”用甘草汤,即由单味甘草组成。《汤液本草》在甘草条下有:"《象》云:生用大泻热火…….性缓,善解诸急。”以生甘草甘缓泻脾为君,治小儿“脾热弄舌”“脾脏微热”,于理可通,也符合临床。
当然,很少有医家会认同甘草为君,也很少有医家在使用泻黄散时重用甘草。但基于《小儿药证直诀》所载之方、治,笔者认为以甘草为君似较为合理。至于泻黄散用于成人以栀子、石膏等泻火药为君,这属于后世医家在原方基础上的扩展应用。
近代医家张山雷在《小儿药证直诀笺正》中指出:“甘草大甘,已非实热者必用之药。”这是忽略了生甘草与炙甘草功效之别,忽略了泻黄散在此处治疗小儿病,治疗“脾脏微热”且有风动“弄舌”之象。
当前临床上,处方中生甘草作为君药出现,已经很少能见到。笔者见山区牧羊人至今仍保持一种传统做法,就是每年秋天去地里刨上一大捆甘草,次年暑天时用甘草煎一大锅汤给群羊喝下,一个天可以喝2次或3次,以保证群羊不“上火"生病,顺利度过暑天。实践证明,这种做法是行之有效的。笔者认为,甘草的这种用法当为地道中医的余绪,值得我们临床思考。
(四)泻黄散方中防风独重?
关于防风在泻黄散方中用量独重,王旭高解释为:重用防风者,能发脾中之伏火,又能于土中泻木也
脾热,治以泻脾,重用防风(约占全方总剂量的二分之一),无论如何做解,似乎都不符合临床。尽管“伏火”须散,但伏火毕竟是火,与“伏寒”不同,治以辛温为主,确有以热增热之弊。
张山雷《小儿药证直诀笺正》一书泻黄散方下,对方中使用防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方为脾胃蕴热而设,山栀、石膏,是其主宰,佐以藿香,芳香快脾,所以振动其生机。甘草大甘,已非实热者必用之药,而防风实不可解,又且独重,其义云何,是恐有误。乃望文生义者,且日取其升阳,又日以散伏火。须知病是火热,安有升散以煽其焰之理,汪切庵书,最是误人。且诸药分量,各本皆异,轻重太不相称,盖沿误久矣!
又说:“后人更有所谓泻黄饮者,云治风热在于脾经,口唇热裂。药则防风之外,更有白芷、升麻,燥烈温升,大可骇咤。则即因钱氏方有防风而更进一层。东坡所谓李斯师荀卿而尤甚者也。”论中提到两个观点:一是方中防风独重,恐有误二是治热不该用防风升散。
关于治热用升散,实为临床常用之法。
一方面,治疗伏热、郁热,在清热药中佐用升散药,能明显提高疗效;另一方面,治疗火热证之症状表现在头面部者,即使邪热没有明显的伏与郁,在清热的同时佐用升散药,也能明显提高疗效。
注意,这两种用法,升散药都为佐用如以升散药为主,则有“升散以煽其焰”之弊。
关于防风独重,传抄有误可能性极大。
《小儿药证直诀》是由“宣教郎大梁闫孝忠”整理而成,阎并非以医为业,而其成书过程是:“余家所传者,才十余方…….亲旧间,始得说证数十条。后六年,又得杂方……比于京师,复见别本。然检著旋传,皆杂乱。初无纪律,互有得失,因得参校焉。其先后则次之,重复则削之,讹误则正之,但语则易之。”(见“闫孝忠序”)可见本书并非钱乙本人次第写成,而是由他人辗转传抄、杂乱组合又经校正而成。成书已然如此,而在其流传过程中,“自元以还,多亡失窜易,既得《玉函经》刻之,而此又求之三十年,近始获焉。手自厘正,还其旧贯,次第开行”(见“重刻钱氏小儿药证直诀序”)。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如今所见到的书中的泻黄散,与钱乙笔下的泻黄散是可以不同的,包括药物、剂量。何况张山雷也提到“诸药分量,各本皆异"。
(五)防风为“风药中之润剂"?
吴昆在《医方考》中提到泻黄散所治唇口干燥,用药当就润避燥,方中之所以用防风,“东垣已言之矣,防风乃风药中之润剂也"。
防风辛温燥散,如何能润?
王好古在《汤液本草》防风条下有:“东垣云:防风能制黄芪,黄芪得防风其功愈大。又云:防风乃卒伍卑贱之职,随所引而至,乃风药中润剂也,虽与黄芪相制,乃相畏而相使者也。”
细细品读这段文字,似乎此处的“润”并非滋润之意,“润剂"并非“燥剂”之对立面。
防风之所以被称其为“风药中润剂",是基于“防风乃卒伍卑贱之职,随所引而至”,是言其配伍,而非功效。
《汤液本草》中明言:"《心》云:又去湿之仙药也,风能胜湿尔。”防风乃去湿之剂,而非滋润之剂。
另,《汤液本草》在防风条下言:“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乃二经之行经药。”把泻黄散中的防风理解为治脾之引经药,似无不可。当然,这绝非钱乙制方之本意,钱乙尚不知药物有归经之说。
(六)泻黄散方中用藿香
关于方中藿香,方书多谓其“醒脾"。
《汤液本草》中言其“入手足太阴经.……《心》云:芳馨之气,助脾开胃,止呕”。
小儿“脾常不足”,脾胃娇嫩,用药稍有不慎即可影响其胃纳脾运。在泻脾方中佐用一味“助脾开胃”之品,实为高明之作
笔者临证治疗中、上焦热证时,常喜在清热药中佐用一味藿香,往往收热去胃开之效。
值得注意的是,此处藿香与常用消食开胃之“焦三仙”有升降之别,藿香升脾而焦三仙降胃,不可混同。
(七)泻黄散方中不用黄连?
吴昆在《医方考》中指出:“或问何以不用黄连?余曰:黄连苦而燥,此有唇口干燥,则非黄连所宜,故惟栀子之苦而润者为当耳
王旭高在《退思集类方歌注》中指出:“脾中伏火,何以不用黄连?吴鹤皋谓恶其燥者,非也,乃恶其遏也。"
笔者倒认为,黄连未尝不可用。凡清泻中焦的苦寒之品似都可择用。此处唇口干燥为邪热所致,并非阴津不足所致,泻其热则干燥当愈,谈不上恶黄连之燥。事实上,藿香、防风较黄连更燥。
至于恶黄连之遏,于理更是不通。有藿香、防风之辛、之温,何惧黄连之遏?何况临证可以在剂量上调整辛温与苦寒之比例。
如果黄连确有不宜于该方之处,笔者倒认为当是“恶其苦”。俗语说“苦不过黄连",患者为小儿,大苦之品确当慎用。
(八)泻黄散方影响东垣组方
近代医家冉雪峰在《冉氏方剂学》泻黄散方下指出:“李东垣补中益气各方,升阳实脾,即从此脱化而出。为补为泻,为内为外,此中分际,殊耐领略,而方制脱化进演,亦历历可以汇考。特东垣方多温化,此为清化,一着补字,一着泻字,意义跃如,此其故。学者所当潜玩,各各体认也。”
东垣方是否从此脱化而来,有待研究。但《小儿药证直诀》一书对张元素、李东垣学说的形成是有着直接影响的。
钱乙在泻黄散中使用防风,李东垣在清胃散中使用升麻,尽管寒温不同,但同为升散之品,都有引经之用。
李东垣广用辛温升散药与寒凉沉降药组合为方,其手法确与泻黄散组方手法类同。

谈到李东垣,自然会想到“阴火”。泻黄散所治之热不属于“阴火”范畴,但二者似乎有一共性,就是都属郁滞之火,用李东垣的话说是“热伏地中”,治疗都需要升散。

(九)用方举例
曾治冯某,男,37岁,2010年11月17日初诊。
1个月来双唇起疱疹,下唇为甚,中、西药物治疗效差。长期胃脘不舒,消化欠佳,大便偏干。2年前胃镜检查提示“胃溃疡”。舌质暗红,舌苔白,脉细弦缓。证属脾经伏热,治以清散脾经伏热为法,方用泻黄散加减。
处方:藿香10g,防风3g,鸡内金10g,黄连3g,生石膏15g,生甘草3g。7剂,水冲服。
2010年11月26日二诊:药后口唇疱疹明显减轻,消化好转,大便转利。舌质暗红,舌苔薄白,脉细弦缓。上方继服7剂。
2010年12月19日来诉:上方服后口唇疱疹完全消退,胃脘亦无不适。嘱生活注意摄养。
按:本案为日常诊治,证治方药并无特殊之处。笔者使用泻黄散,通常防风与甘草的量都小,而清热药依证择宜选用,如黄芩、黄连、石膏、栀子、桑白皮等。
又治解某,男,28岁,2011年8月3日初诊。
昨晚酒后出现右耳疼痛,渐加重至剧痛不得眠,诊为“右耳大疱性鼓膜炎”。舌质红,舌苔黄腻,脉弦数。证属肝胆湿热,治以清泻肝胆湿热为法,方用龙胆泻肝汤加减。
处方:藿香12g,防风3g,柴胡9g,黄芩12g,龙胆草6g,栀子12g,泽泻15g,川木通3g,生甘草3g。3剂,水煎服。
上方服1剂,耳痛明显减轻,服3剂痊愈。
按:本案并非泻黄散证,但笔者治疗病变在头面部的热证,喜在清泻方中加用藿香、防风两味,疗效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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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小编上月正好诊治了一例泻黄散的案例,简单分享一下,患儿,男,6岁,唇周发炎2月余,前经某中医诊治半月余,所用处方皆为各种清热解毒泻火之品,药味繁多,后来或因疗效欠佳,处方渐加至近三十余味清热解毒之药,同时外用红霉素软膏、地奈德、丹皮酚等,仍疗效不显,唇周仍干燥起皮疼痛。患儿因药味太苦而且唇周炎症无明显缓解,哭闹严重拒不服药,后经人介绍转至编者处诊治,因患儿为外地人士,已返程回家,于是先网络问诊了解下情况,当时患儿皮损、舌象情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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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质淡红有遍发轻微红点散布、苔薄白腻,因已停服清热泻火解毒药几日,大便已由稀溏转成形略干燥,不喜饮水。(手机拍摄光线常有失真,凭图诊治需谨慎)

患儿之舌象,舌色不红,唇周皮疹颜色也不甚红赤,舌苔略腻,其脾胃积热并不重,现在已非火热邪毒炽盛之证,所以前医仍用大剂量苦寒清热解毒之药而无效,这种舌淡却又有点刺散布的舌象常为郁热所致,患儿目前乃是脾经伏火之证,此“伏火,宜徐徐而泻却,非比实火当急泻也”。

故令其服用藿香清胃胶囊(即泻黄散之广藿香、栀子、防风、甘草、石膏+南山楂、六神曲),一则缓解患儿恐苦药之心理,二则泻黄散原方所用散剂与中成药胶囊剂型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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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仅1周多后患儿口唇即逐渐恢复正常,此即为吴鞠通所言“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也是孟河名丁甘仁曾说的轻剂可去实,为好用重剂者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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