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妹卦䷵「六五：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幾望，吉。」 《象傳》：帝乙歸妹，不如其娣之袂良也。其位在中，以貴行也。 “袂[mèi]”是衣袖。如果是指嫁妆，那帝乙女儿的嫁妆怎么可能寒酸到不如媵女的嫁妆？所以”袂”应该读成“妜[jué]”。即君夫人的容貌不及陪嫁的娣漂亮。 《说文解字·女部》妜：鼻目閒皃。 “月几望，吉。”应该是说迎亲的日期。 “月几望”，在小畜卦和中孚卦中也出现过。应该是指月相“既望”，指月亮从望到晦这下半月的时间。这个词出现的下限是在西周早期的昭王之前。 「上六：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無攸利。」 《象傳》：上六无實，承虛筐也。 古时候的礼俗，在婚礼后的三个月，夫人要随丈夫一起去家族的宗庙祭拜。 《儀禮·士昬禮》：婦入三月，然後祭行。《儀禮·少牢饋食禮》：司馬刲羊，司士擊豕。 夫人要将祭品要放在筐里奉上，结果发现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男子杀羊也不见血。这是寓意什么？ “承筐”，“承”是捧着的意思。在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中，有用暗语表示女人身体各个部位的名称，其中的“承筐”，就是指女子的骨盆。“承筐”里没东西，这是隐喻婚后不孕。男子杀羊无血，也是隐语。 “无攸利”，即无所收获。 李鏡池先生猜测，这可能是周文王在婚礼前后的一个梦占。 无独有偶。 春秋时，晋献公为了把伯姬嫁给秦国时曾占筮，得到的是《归妹》卦变成《睽》卦。占卜官史苏说：“不吉利啊！爻辞说：男人刺羊而没有血，女子捧着筐而没东西装。这是做事而无所收获。西边的邻国责备下来，晋国将无法应付。《归妹》变成《睽》，说明没有人帮忙。 《春秋左傳·僖公十五年》：初，晉獻公筮嫁伯姬於秦，遇「歸妹」之「睽」。史蘇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無衁也：女承筐，亦無貺也。 我们回过头来再看正象的《渐卦》。 「九五：婦三歲不孕。終莫之勝，吉。」 这里明明白白地说帝乙的女儿嫁过来之后，三年不孕。这可能跟帝乙的女儿嫁过来时年纪太大了，与“愆期迟归”有关。幸而文王对她感情还很好，没有抛弃她，所以是“吉”。 孟子说：「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古时候婚姻的目的，就是要“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如果没有子嗣，那这个婚姻就是失败的，就必须另娶新妇。帝乙的女儿嫁过来之后，三年不孕。所以周文王就只能休了帝乙的女儿。 我们最后来看六三的爻辞。 「六三：歸妹以須，反歸以娣。」 《象傳》：歸妹以須，未當也。 “归”，是嫁娶；“反归”，就是休妻。 古人有这样的制度，夫人不生育，可以让娣来生；如果娣也不生育，那就两个人一起休掉。 休妻有七个条件：第一个理由是不顺从父母，第二个就是无子。无子的妻子一般也会把她们养在宫里做后面孩子的女师，等到她经期绝了，不可能再生育时再休。 “须”，在马王堆帛书本中写作“嬬[rú]”。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引荀爽本也作“嬬”。 《說文解字·女部》：嬬，一曰下妻也。 段玉裁注：下妻猶小妻。 陸德明《經典釋文》：嬬，妾也。“嬬”，就是指媵妾。 文王休了帝乙之女和一起陪嫁来的媵女。这时原来陪嫁来的媵女，就从妾的身分又转变回原来的娣。所以说是“反归以娣”。 所以这场婚姻没有结果。 那谁是周武王的生母呢？ 《詩經·大雅·大明》：纘女維莘，長子維行，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 《毛傳》：纘，繼也。莘，大姒國也。 清·王先謙：長子，指伯邑考，早卒。 “缵女”，就是继室。周文王后来续娶了有莘[shēn]氏姒[sì]姓的女子作为夫人。太姒生了十个儿子。长子伯邑考早夭，次子是周武王，周公是第四子。 在《史记·周本纪》中记录了商纣王因顾忌西伯的势力太大而将其囚禁于羑里。闳夭为了救出西伯，把有莘氏的美女献给商纣王。商纣王大悦，说『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于是就赦免了西伯，并赐以弓矢斧钺。但这不是与关押西伯的理由相矛盾吗？所以司马迁的这个记载不合逻辑，恐怕不可信。但如果根据人情世故来分析，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西伯休了商纣王的姐妹，而娶了有莘氏之女，商纣王心里不爽才抓了西伯。所以闳夭一定要献上有莘氏之美女，才能解开商纣王的心结，以换回西伯。 “《史記·周本紀》：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說，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片龟甲，就是周文王当时去大邑商为迎娶帝乙女儿而占卜使用过的遗物。它揭露了这样一个事实：即易卦中所记载的内容，除了乾坤两卦是讲制度，其它的都是在讲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故事，尤其是选择那些与生养万物有关、与经济民生有关、与治国兴邦有关的故事，而其中婚姻与生育又是特别重要的内容。 ——以上是根据冯时先生的授课笔记整理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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