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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道元|脂砚斋与曹雪芹谁更早

 昵称37581541 2024-02-20 发布于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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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斋与曹雪芹谁更早

甄道元

  我们至今仍不清楚,到底是因曹雪芹要增删改写,脂砚斋才开始评批《石头记》,以便为曹雪芹的改写铺石开道?还是因曹雪芹见到脂砚斋评批的《石头记》,才受到了鼓舞,而要动手改写?换言之,是曹雪芹早,还是脂砚斋更早?

我们能搞清楚的是,脂砚斋评批的是《石头记》,而曹雪芹没有起草过《石头记》;曹雪芹增删改写后名其《金陵十二钗》,而脂砚斋没有评批过曹雪芹的《金陵十二钗》,他甚至也不了解“十二钗”的构成,而畸笏叟则是评批过曹雪芹之本子的人;笔者至今,尚未捕捉到可以确定是脂砚斋对曹雪芹的本子进行过评批的批语,书中的一些批语提及到了“作者”“作书者”,其所指并非均指曹雪芹;我们还可确定,本名《石头记》的本子形成了《红楼梦》《风月宝鉴》等诸多分支,曹雪芹存有《风月宝鉴》;我们目前保存下来的本子,呈现出了不同的两种空间系统。

但我们可以做些猜测,曹雪芹在《风月宝鉴》的基础上做过增删改写,或许在《石头记》的基础上也做过增删改写。还可猜测,以《风月宝鉴》为基础的增删改写,要比以《石头记》为基础的增删改写,在时间上要晚;而在内容上,又有诸多较早的内容,或言以《风月宝鉴》为基础的增删改写,直接继承了素材时期的诸多内容。甚至还可猜测,《石头记》的完成,可能比1754甲戌年还要早,脂砚斋于1754甲戌年已着手在《石头记》的本子上评批了,而且还有一位比脂砚斋更早的初评家以及“诸公”;而曹雪芹的增删改写,极有可能是在1754年之后,才开始动手增删改写的。分析这位初评家,似是针对成书第二阶段的本子(方便起见,我们称之为底稿)对第一阶段的本子(方便起见,我们称之为素材)的改动,所进行评批的;而脂砚斋则是针对第二阶段即底稿这个成型作品的创作艺术,所进行评批的。初评者的评批,其服务的对象,更适合读者群,而且批语所占的比重较大;而脂砚斋的评批,其服务的对象,更适合作家群。至成书第三阶段(方便起见,我们称之为增删稿)曹雪芹时期,未有初评者、重评者脂砚斋对曹雪芹的本子进行过评批。    

这个判断如若正确,便意味着脂砚斋的评批,比曹雪芹增删改写要更早。          

一、三大主评家

1、主评家

人们以往认为,只有两大主评家:脂砚斋和畸笏叟。并认为,书名既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无论署名与否,批语应主要是脂砚斋所批。

但基本可以判定,对主评家的这一认识,出入较大。那个时期,应存在着三大主评家:初评者、脂砚斋、畸笏叟。换言之,人们是将初评家与脂砚斋,视作了一人。

人们之所以认为是两大主评家,一个原因是与《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书名有关,将批中未有署名的批语,均置于了脂砚斋头上。另一个原因与时代有关。上世纪那个封闭而缺少反思的大环境中,习惯于将典型事件集中于典型人物身上。对于书作者,便集中于曹雪芹一人身上。若把《红楼梦》的成书视作一个数轴,数轴上的“0”点,便是曹雪芹,而一切异文,均是在“0”点右侧“+1”“+2”等的位置发生的,如图1。曹雪芹犹如一个新妇,头胎落地便生下个又白又胖博士般的大娃娃,犹如一块“玉儿”般的完美作品。完美主义、理想主义,想当然的成分太重。由此,评批也自然就是针对曹书的评批,而且想象成脂砚斋是曹书最主要的评家,甚至认为,曹雪芹每完成几回,便被脂砚斋拿去评批。再一个原因,是索隐本事的观念过重,并在曹家、李家搜索能够与之相对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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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既往对《红楼梦》成书的认识    

然笔者对成书过程的研究,认为在这个数轴“0”点的左侧“-1”“-2”等的位置,仍是有文字的,如图2。如果我们将成书视作三个阶段,第一、二阶段在曹雪芹之前便已经存在,曹雪芹的增删改写属于第三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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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对《红楼梦》成书的新认识

换言之,在曹雪芹动手增删改写之前,《红楼梦》就已经存在了。这在准文本性质的楔子中,已明文提及:

(空空)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后因”二字,便反映着这一成书的顺序。对原素材的改写,不止一人,并形成了诸多分支,曹雪芹则是众多改写者中最成功的一个。

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这是众多红学研究者多年研究的结论,这一点,不容置疑;《红楼梦》在曹雪芹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这在楔子中有明文,这一点,也不容置疑。这两个不容置疑,是相互冲突的一对矛盾。上世纪“非无即资”的大环境了中所形成的旧观念,是必要否定其一,以一种简单直线式的模式,来思考问题。这是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有产物。

新的百年,需要有新的思维,应当尝试不寻求否定矛盾体的一方,而应考虑在矛盾中寻找答案,在矛盾中求发展。也即,既要正视楔子中所言《红楼梦》在曹雪芹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也要正视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换言之,犹如在王实甫的《西厢记》、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之前,元稹的《会真记》、陈寿的《三国志》便已存在,这个弯子需要新红学人来转变。而若通过否定矛盾的一方途径来消解矛盾,百年的实践表明,不是优选的方案,而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应当寻求,既不能与正文冲突,也不能与批语冲突,还不能与史料冲突的途径,在矛盾中寻求突破。      

2、圈内人

人们又将评者分为两类:圈内人和圈外人。

所谓“圈内人”,指“深知拟书底里”之人,诸如脂砚斋、畸笏叟、鉴堂、玉蓝坡、绮园、杏斋、松斋、梅溪、棠村等。认为,曹雪芹身边有一帮经常来往的朋友,这些人常与曹雪芹一起饮酒,也会对曹雪芹的稿子品鉴作评。他们是了解曹雪芹作书的“圈内”人士。

所谓“圈外人”,则是普通的批者,诸如立松轩、左绵痴道人、陈其泰、王希廉、姚燮、张新之、东观阁主人、哈斯宝、黄小田、涂灜、洪秋蕃、刘履芬、诸联、苕溪渔隐、二知道人、青山山农、解盦居士、篑复山房主人等,那些不认识曹雪芹或非同时代的评家。

这种划分方法,带有结论先定的观念,事先圈定了由曹雪芹起草,一切研究,均在事先圈定的范围内展开。这便束约了人们的开放性思维,起手便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比如,孔梅溪乃题曰《风月宝鉴》的作俑者之可能性、棠村之批乃是针对《风月宝鉴》的评批之可能性,这等可能性,无论大小,是不应当率先排除在所有的可能性之外的。科学研究首先需要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摆列出来。

 3、评家再分

考评家们所关注的领域、眼界视野、评批的内容、择词习惯、语言风格、价值观念、人生态度、品位和综合素养等领域,书中批语并不能简单地归入一人或两人身上。被人们认作是脂砚斋所批的批语,用上述因子来衡量,并不似出自同一批者。    

比如第3回,贾雨村拜辞了贾政,择日到任去了处,甲戌本有【戌侧:因宝钗故及之,一语过至下回。】此批便不似脂砚斋所批,至少不是针对当前本子的故事所批,而是针对另一种故事所做的批语。换言之,旧故事被改写过了,但批语是藏家从其他本子上搜集并转录了过来。

又如第17回,贾政一行游至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处,己卯、庚辰本皆批出【己庚夹:好想。】批意甚明,批者是想如山脉一样,穿墙而入。然而,此乃将来要命名的蘅芜苑,薛宝钗的处所,而薛宝钗将来是要嫁给贾宝玉的。若依裕瑞《枣窗闲笔》所言:“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研斋之批语”,无论怎样以“不可曹贾互证”来附会,认为该批是这个叔公脂砚斋要穿墙而入,也是难以令人信服,开不得这等玩笑的,叔公脂砚斋不可能批出这等理解上容易产生歧义、能够让人产生联想的嫌疑之语。换言之,此批不可能是脂砚斋所批。

再如第17回,贾政一行游至正殿处的玉石牌坊前,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处,己卯、庚辰本皆批出【己庚夹:仍归于葫芦一梦之太虚玄境。】我们今天见到的本子,宝玉做梦之处是在秦可卿的床上,所梦游的是太虚幻境,并非“葫芦一梦”且梦见太虚“玄”境。这样的批语也非脂砚斋所批,至少不是针对当前本子的故事所批。其“玄”字也应理解为成书过程中,尚未构思“太虚幻境”,而仍是“太虚玄境”时期的批语。其旧时的故事到底是谁做梦,在何处做梦,虽已无从知晓,但绝非当前本子的故事之面貌。

从【戌眉: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的“眼界”与“乐处”来看,这是一种十分委婉的表达——这是很懂得人情世故,很会说话的人。其内心要表达应是,脂砚斋的视角与诸公的不同,眼界远在诸公之上。我们比较另一种类型的批语,会发现有位轻浮、肤浅,动辄一惊一乍的评家。

二、初评者

在“诸公”之中,有位批语中占比重最大的评家,绝大多数批语都是这位评者批出,而且比脂砚斋的评批要早,我们称之为初评者,是三大评家之一。

1、初评者之批所处的阶段

这位初评者的评批,似是发生在成书三阶段(见图3)中由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时期。其针对的似是第二阶段对第一阶段的改写,所进行的评批。所批,多为感激、赞叹、恭维,颇有答谢的意味;另有补注、解释、点提的意味。这种感激、赞叹、恭维、答谢之感的批语,犹似自己的作品被高人润色了一般的表态;而补注、解释、点提,犹似对改写者过度删改了自己所提供的第一阶段之内容所进行的补充。如,第4回【戌侧: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除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等四大家族的房分,似是在成书第二阶段被改写者删除了,这位初评者又以批注的形式,补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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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成书三阶段示意图

2、这是位真正的“深知拟书底里”

这位初评者,对成书第一阶段即江浙素材时期的文字,甚为熟悉,常以“经过”“见过”“有是事”“有是语”自诩,犹似自己便是那位“石兄”一般,能够批出他人所不能批出的内容。如第3回,荣府后身角门处批出【戌侧:这是正房后西界墙角门。】就目前保存下的本子信息来看,若无此批,读者便难以形成对荣府后身结构认知的图式,此批反映着初评者对素材的熟知。这位初评家,才是真正的“深知拟书底里”之人。

3、这是位情绪化的批者

这位初评家,是位感情用事之人,遇母亲、姐姐、孤儿之处,便异常激动,常情绪失控,甚至哭哭啼啼;而见了雨村便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做出轻浮之批,犹如一个非理性的情绪化之人。其对“石头”很有感情,看到石头就异常兴奋,必要作批,好似与“石兄”关系不一般。从其对石头的特殊感情来看,第一阶段也即我们称作的素材时期,是否也名为《石头记》,虽无从知晓,但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而至改写的第二阶段,应仍名《石头记》,并形成了“石系”“情系”“红系”“风系”等诸多分支。    

 4、有着独特的用语习惯

这位初评者,用词相对贫乏、空洞而缺少变化,常用“极”“妙”“甚”“奇”等风格字词来表达感受。组有“大妙”“妙极”“更妙”“最妙”“妙绝”“妙文”“妙篇”“妙笔”“妙谈”“甚妙”“奇妙”“真妙”“妙妙”“确甚”“至极”“细极”“趣极”“是极”“险极”“极恰”“韵极”“毕真”“酷肖”“之至”“奇之至”“奇妙”“更奇”“奇文”“神文”“神妙之至”“奇奇怪怪”“杀杀杀”“写得出”“批得出”等词汇,却好似又不善于将这些抽象的词汇,具象化地展开,描绘不出到底怎么个“奇”“妙”的样子来——这与脂砚斋天冠地履。初评者的批语,大多简短而抽象,且占得比重较大。

 5、所关注的领域更适合读者群

这位初评者,其所关注的领域,更侧重的是点、注、提,对人物的是是非非,具有着鲜明的好恶倾向。其褒钗袭而贬黛晴更为明显,好似作者的过失是未听取钗袭之劝,似在悔过、忏悔。但这位初评者的评批,未必是错的,其评批的是针对第一阶段即素材时期的文字。在那个时期,本子可能就是他评批的那个样子,袭人是“贤袭人”,宝钗是“贤宝钗”。换言之,其褒钗袭,未必没有道理,未必偏离了正文。但在成书的演变中,宝钗经过了由“贤”到“识”再到“时”这样一个过程,藏家从四处搜集、汇录来的初评者之批,在当前文字面前,便显得不能全部适合,也是情理之中。

总的来看,这位初评者在注释、点提等方面,诸如“伏线”之批,“醒卷”之类,对解读,也颇有价值,其评批的价值,更在于读者群体。而且,我们能够从正文中的字里行间,也即我们所言的“毛刺儿”之矛盾的次要方面,若结合上这位初评者的批语,利于我们概括出成书第一阶段也即江浙素材时期的本子概貌——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是一个“悔”字为主题的故事,是个不听人劝,整日泡在女人堆里,一事无成的家败、淫乱题材。    

 6、批语针对的不是当前文本,而是《石头记》

常常发现,初评者的批语与当前的正文不符,如第1回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处,批出的是【戌侧:贾赦、雨村一干人。】批雨村尤可,批贾赦不妥。贾赦已改写为有爵位而无官职的降等世袭之故事,也不见其点卯坐班。但所批未必错误,旧文中的贾赦应是有官职的,且在为纱帽而钻营。正文的字里行间,也流露出与当前主体性文字不合的旧文痕迹,后40回就更为明显。柳湘莲处批出的【戌侧:言父母死后之日】也与当前文字不符,新文字柳湘莲出场,其父母已亡故,旧故事应有“训有方”之故事。第14回批出的【庚眉:永治太平之国】之“永治”,在第13回是承运,所批也与当前本子不同。但我们并没有保存下旧本子,而只留下了批语。第74回余者皆在南方各有执事处,批出庚夹:又伏一笔。〗这里的“南方”,是站在寄居的南京,言苏杭原籍。此也应是针对旧文所批。增删稿中,贾家既不会派王家的陪房、王家也不会派陪嫁的陪房,到南边去“执事”,不会再“伏”这样的故事。后一阶段的改写者,对上一阶段不再需要、应该删除的旧文,有的本子删除了,有的本子还处于未删除状态,显现出一个改写的过程,而且会留下痕迹。凡在改写中被继承下来的旧文,这些批语与正文尚有对应关系;而凡改动了的正文,批语便不能与之对应。

7、初评者的语言风格

这位初评者,其语言短促,句子不长。若将其语速、语气等语言风格视作脉象,犹如“滑脉”“促脉”之脉象,有“滑而促”之感。

这位初评家,用词相对枯竭、干瘪,虽常批出鲜为人知之事,但所知者常是故事情节,似在凭着独享的信息,而不似脂砚斋那样,凭借远见卓识来作评。而且,初评者喜欢虚张声势,常一惊一乍,在当批不当批之处,也常常作批,其与脂砚斋明显不同。    

三、脂砚斋

1、脂砚斋的综合素养与初评者不同

若从评家关注的领域、眼界视野、评批内容、择词习惯、语速语气、价值观念、人生态度、综合素养等领域审视,脂砚斋是位理性的评家。其语言平实,文字深沉,视野开阔,目光深远,恢宏大气,寓意深刻,性情稳重。若将其语言风格视作脉象,犹如“实脉”“沉脉”,有“实而沉”之感。

2、脂砚斋关注的领域是文学创作

脂砚斋最突出之处是,其所关注的更多地是创作艺术领域的写作技巧,好似他的批语更适合作家群体。其犹似一位专业化的文学批评家,常常带出大量的文学批评的术语,批文多较长。从其面对作家群体的这一主攻方向,再结合裕瑞“其叔脂研斋”句,以及“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寄期曹雪芹的增删能够成功之批来看,笔者更倾向于脂砚斋是在为曹雪芹的改写,铺石开路。也即,脂砚斋之批,应早于曹雪芹。

3、脂砚斋评批的是《石头记》

可惜,我们并没有保存下多少脂砚斋的批语。人们所看到的脂砚斋评语,均非脂砚斋亲笔,而是从他本转录来的;人们所认为的脂批,也只有一部分是脂砚斋所批,而大多是那位初评者所批。换言之,人们是将初评者的批语冠在脂砚斋头上。但这种仍混为一谈的观念,已不适应当今研究的需要,阻碍了红学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人们将初评者与脂砚斋混为一谈的原因是,把成书的三阶段视作了成书于北京的一个阶段,把第一、第二阶段也即图2中数轴“0”点左侧的“-1”“-2”,也视作了曹雪芹所为,并且认为曹雪芹每完成几回创作,便被脂砚斋拿去评批。然而,对文字流变和批语的研究,曹雪芹的五次增删与脂砚斋的四阅评过,并不存在捆绑关系,“四阅”只表明批阅的次数,与曹雪芹增删改写的次第,没有关联。而且,至今仍未发现脂砚斋的批语是确定性地在评批曹雪芹的本子。并且,书中明文“四阅”评过的本子,也未必就优胜于人们认为的“二阅”即重评的甲戌本,不存在后来评批的本子就优于前期评批的本子优越。换言之,诸本均是混抄杂合本,在这样一套混杂的庚辰本中,可能只有两三册20回上下是“四阅”的本子,而在后来的传抄中,抄手将“凡脂砚斋四阅评过”8字,都抄在了其他单册前面上的能性极大。所转录来的批语,针对的是《石头记》而非曹雪芹的《金陵十二钗》。    

4、脂砚斋是位专业化的文学评论家

脂砚斋则较少关注于人物的是是非非,也较少纠缠于情节上的原委细末和事件琐碎。其所关注的是文学创作,并且常常使用文学评论的专业化术语。其综合素养,要远远高于那位初评者。其典型的批语,诸如

戌回前批:《石头记》用截法、岔法、突然法、伏线法、由近渐远法、将繁改简法、重作轻抹法、虚敲实应法种种诸法,总在人意料之外,且不曾见一丝牵强,所谓“信手拈来无不是”是也。

戌眉: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于逐回中搜剔刳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    

这种批语不但反映所专注的领域、专业化修养,也流露出语速、语气与初评者的轻浮、毛躁不是一种秉性。倘若将这些批语视作畸笏叟所评,而把我们所言的初评者之批置于脂砚斋身上,那么我们保存下来的所谓“脂本”,就不应称作“脂砚斋评批石头记”而应作“畸笏叟评批石头记”了。因为,那些批语主要凭借的是独享的信息,而非眼界。而脂砚斋更强调的是“眼界”而非记者层面的事实反映,一个是记者层面的描述者,一个是思想者。一个是具象化的“实”“繁”,一个归纳提炼后的“虚”“省”。“繁中繁”“繁中虚”“省中省”“省中实”,对这类问题的思考,很难想象出能出自那位初评者。而且,脂砚斋若为初评者,其之前的“诸公”便没有道理,不大可能在初评者之前还有众多“诸公”插在其前。

四、畸笏叟

畸笏叟是位多面手,批语所涉的领域比较广泛,既有故事情节方面的,也有人物评点方面的,还有写作技巧领域的,偶有专业化的术语,是综合性的评批。从畸笏叟的评批风格中能够感觉出,其犹似一位威严周正、年高望尊的长者。其言语沉稳,至兴奋不已之时,也不过“浮一大白”,未见轻浮之词。

 1、畸笏叟所评疑是《风月宝鉴》

畸笏叟所批的本子,当与脂砚斋不同。笔者更倾向于是孔梅溪的《风月宝鉴》这一分支。【戌眉: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当是畸笏叟所批。甚疑,所言棠村乃孔梅溪之弟,而“故仍因之”句,不似沿用的棠村之序,而是《风月宝鉴》之本。

2、畸笏叟记载了旧文的信息

人们对畸笏叟所批留下的印记最深刻的,主要是对旧文80回后的情节。这些情节当是《风月宝鉴》这一支系的情节。诸如庚眉: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庚眉:“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庚眉: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靖:醉金刚一回文字,伏芸哥仗义探庵。余卅年来得遇金刚之样人不少,不及金刚者亦复不少,惜不便一一注明耳。壬午孟夏】【己夹: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庚眉: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这些批语,无论发生在前80回还是80回后,均与目前的文字不同,对成书研究具有意义。    

3、畸笏叟是唯一见过增删前后两种本子的主评家

畸笏叟见过旧文是无疑的。其见过的旧文,笔者疑是《风月宝鉴》。但其所言的“迷失无稿”“五六稿”等,认为是“被借阅者迷失”,则未必是迷失,而更可能是作者主动删除。旧文字的结局,更似是个“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白首双星”的俗世结局;端方本、三六桥本中涉及的宝玉做了街头“击柝”的更夫、湘云沦为“都中拾煤渣”的老妇,未必是伪。贫穷难耐凄凉王伯沆:又似拾煤渣时光景北静王言如宝如玉靖:伤心笔。】当与这些情节有关。庚眉:花袭人有始有终己夹:好歹留着麝月】等,也应是针对这种本子评批的。但畸笏叟是评批过曹雪芹的本子的。

4、畸笏叟干预着曹雪芹的增删改写

第13回,【戌回末:“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不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是在干预着增删改写。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当是删改之前的《石头记》的分支《风月宝鉴》之文,甚至是《风月宝鉴》沿袭的成书第一阶段的素材之文,畸笏叟认为这是原始作者的史笔。但因所托之事,乃非等闲之人所能想得到的,故要洗刷掉可卿身上的污迹。至【戌侧、靖眉:删却,是未删之笔】反映出删改过程中仍未删净。至【戌眉: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则是删改的结果。但是,曹雪芹似是并未完全听从畸笏叟的意见,到底是留下了两处“天香楼”的文字,成为了可索的痕迹。至瑞珠触柱而亡处,又批出【戌侧:补天香楼未删之文。】此是何人所批,便就无从知晓了,因若为畸笏叟,其也应命雪芹改动,而不应容他“补”上。

 5、畸笏叟未必与曹雪芹保持着经常性的联系

好似畸笏叟知道曹雪芹要将“寒冬噎酸虀”“白首双星”这等俗世的结局,改写为“悬崖撒手”的出世结局,但曹雪芹怎样改的,畸笏叟丝毫不知。谓【庚眉:叹不得见玉兄“悬崖撒手”文字为恨。丁亥夏,畸笏叟。】这并不像寄居一处,老少一家经常交流的状况。换言之,畸笏叟只见过《风月宝鉴》的80回后之部分章回,而未见过曹雪芹的80回后之文。

由此也可推测,其对曹雪芹创作的判断,未必都是可靠的。不过,《凡例》是畸笏叟所作的可能性极大。《凡例》已经涉及《石头记》《风月宝鉴》《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对本子的演变已有了大致的掌握。且,能涉及到《金陵十二钗》,表明必在曹雪芹之后,甚至曹雪芹死后。    

五、所批与正文的“两张皮”例举

第1回【戌侧:贾赦、雨村一干人】批雨村可,批降等世袭的贾赦不妥。换言之,所批与现存版本不符。

第8回【戌侧:交代清楚“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误窃”一回,并非发生在80回之后,因第27回有【庚眉:前良儿,后篆儿,便是确证。】换言之,“误窃”发生在第8回至第27回之间。同样,所批针对的是“上一稿”,而增删改写中删除了此内容。

第9回【蒙戚夹:伏下文“阿呆争风”一回。】“阿呆争风”也不在80回之后,而是发生在第9回至第34回之间。同样,针对的是“上一稿”,增删改写中删除了。

第15回二丫头处,批出【戌侧:处处点“情”,又伏下一段后文。】“上一稿”中,至少成书第一阶段的素材中,是有二丫头的故事的。是何种故事,若置于第一阶段的故事中,甚可想象。

第19回袭人表妹之处,【己庚蒙戚夹:一树千枝,一源万派,无意随手,伏脉千里。】既然是“伏脉千里”,便不是指后半回的“花解语”。换言之,“上一稿”中伏有其表妹出场之文,增删时也删除了。

第26回冯紫英言大不幸之中又大幸处,批出【戌侧:似又伏一大事样。】然至28回改写成了虚晃一枪。此也应是“上一稿”中,有成书第二阶段《石头记》添加上去排满之文。

第48回,薛家母女谈论再买一个丫环买的不知底里,倘或走了眼,花了钱小事,没的淘气。倒是慢慢的打听着,有知道来历的,买个还罢了处,【庚夹:闲言过耳无迹,然又伏下一事矣。目前的增删稿中也未发现伏下的薛家再买丫环一事。即也是删除了。

第52回,宝玉骑马出门独那为首的小厮打千儿,请了一个安。宝玉不识名姓,只微笑点了点头儿。马已过去处,【庚夹:总为后文伏线。此也是针对《石头记》之文所批。

第75回,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处,有【庚夹:总伏下文。这里是伏“下文”,而非“千里”,应是短期事件,当是媳妇们取饭所发生的故事。但目前的版本均无所伏内容,此也应是针对《石头记》文字所批。

不再例举。综上,依据批语来解读,具有风险。其原因是,批语是从他本转录来的,所批并非针对当前的本子,而是《石头记》;将初评者之批视作脂砚斋之批,风险更大。

六、所批的“作者”“作书者”非指曹雪芹

一如第21回四儿处,【庚蒙戚夹批:又是一个有害无益者。作者一生为此所误,批者一生亦为此所误。】这也是条写实的批语,“一生为此所误”者,无疑是指书作者。但十三岁之后北京时期的曹雪芹,家仆易主,其身边不再拥有四儿之类侍奉的这等条件;而若指十三岁之前南京时期的曹雪芹,则只能从两个层面来思考:一是心理层面,因恋情的挫折而消沉,从此一生萎靡不振,但是不言可卿、黛玉、晴雯等影响其一生,却言连晴雯、袭人都不及的二等丫鬟四儿影响了一生,喧宾夺主,于理不通;二是行为层面的,这是那个“独出”的、整日泡在女人队里、负有家业衰败之责的“大宝玉”,即原故事箕裘颓堕皆荣玉之旧文的作者。其把大把时光浪费在了女人堆里,致使一技无成,家业衰败。唯此行为层面,该批才得合理的解释。换言之,该批不是针对的心理层面的一蹶不振,误其一生,而批的是行为层面,整日无所事事,大把时光泡在无论是黛晴袭之类,还是四儿之类的女儿队里,一技无成的纨绔之辈,而非指曹雪芹。    

一如第21回袭人箴宝玉处的【庚侧:亦是囫囵语,却从有生以来肺腑中出,千斤重。】从“肺腑中出”,无疑也是指书作者。批意,写出这句,是作者有生以来的感慨。所劝,字字重千斤。若当初听了其劝,便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故“从有生以来肺腑中出”,即一生之悔恨是未听人劝。换言之,追悔莫及、憋在肚子里的一生肺腑之言,是未听规劝,一直沉迷于女色,而导致了目前的境况和终生的遗憾。但若分析导致这种状况的,是指十三岁之前南京时期的曹雪芹不听规劝而导致了“呼喇喇大厦倾”,然一个不足十三岁的娃娃,并担不起这个责任;而若指十三岁之后北京时期的曹雪芹仍不听劝诫,但家仆易主,其身边已不再有袭人等这样规劝的丫鬟。换言之,这仍是针对原故事的家败责任“皆荣玉”时期的大宝玉所批。此若置于曹雪芹身上,便十分牵强。

一如第48回薛蟠要独自闯荡远行,【庚夹:作书者曾吃此亏,批书者亦曾吃此亏,故特于此注明,使后来人深思默戒。脂砚斋。】此批成立的条件是,作者与批者都经历过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背景下的远行;又经历过独自一人,无“助兴”无“倚仗”背景下的远行。没有这种对比,此批便不能成立。因倘若仅为后者,那便是一般普通百姓之家人人如此的状况,便无作批之必要。然十三岁之前南京时期的曹雪芹,即便有前呼后拥的远行,但绝不会有独自外出远行的可能;而十三岁之后北京时期的曹雪芹,或许存在独自外出闯荡的状况,但不会再有众星捧月的阵仗,因奴仆已经易主,换言之,曹雪芹不具有这种对比。这里批中的“作书者”,也是指原素材故事的作者。同样,若置于曹雪芹身上,便十分牵强。    

一如第74回贾琏借当处,【庚夹:前文云“一箱子”,若私自拿出,贾母岂睡梦中之人矣!盖此等事作者曾经,批者曾经,实系一写往事,非特造出,故弄新笔,究竟不记不神也。批中言“实系一写往事”,同样是指此非批书,而是在批书外实有的往事,是真实发生、写实的文字。批中“作者曾经,批者曾经”之“作者”,倘若是指曹雪芹,曹雪芹孩童之时从长辈那里偷出一两件首饰或摆件去当铺当了,自己消遣,不无可能。但是这里的背景是一箱子,是持家闯不过之时,且是能够得到主子、丫鬟的理解,是合乎情理的挪用。换言之,批中“作者曾经”是一个执掌家业的作者。但是,十三岁之前南京时期的曹雪芹并不曾持家,也不会存在十三岁之前的曹雪芹因执掌家业而在撑不过去之时,从长辈那里挪用珠宝抵押;而十三岁抄家之后的北京时期,以隋赫德之奏折、萧奭《永宪录续编》所载等史料,曹家也不再有成箱的可以去当铺抵押的压箱之物。这仍是个“大宝玉”时期的故事,是第28回所言宝玉“独出”“没个亲兄弟亲姊妹”、第5回己杨本所言的“皆荣玉”之故事。批中的“作者”,指原素材故事的作者,而若置于曹雪芹身上,便不能成立。

    综合考虑,笔者更倾向于,脂砚斋的评批,早于曹雪芹的增删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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