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先辈！著名的《伤寒论》研究者和经方家胡希恕

胡希恕经方医学

胡希恕(1899～1984年)沈阳市人。早年学医于当地名医王佩祯先生，尽得其传。解放前，在北京行医，疗效卓著，活人无算。解放后，他热爱党和人民，热爱中医事业，积极培养中医人才，曾自己举办中医讲习班，主讲仲景学说，很受学员喜爱。1958年，受聘于北京中医学院任教。系中医内科副教授，附属医院学术委员会顾问。胡老对仲景学说，研讨较深，著有《伤寒论解说》、《金匮要略解说》、《经方理论与实践》、《经方实践录》等书。晚年，曾指导日本留学生和考察团，颇受日本朋友的欢迎。日本汉方医学界赞誉胡老是“中国具有独特理论体系的、著名的《伤寒论》研究者和经方家”。鉴于此，本文将胡老对《伤寒论》研究的观点和方法做一简要介绍，从而可以窥见胡老学术思想之一斑。

一、研究有得，自成体系

胡老对《伤寒论》的研究，确有独到之处。首先，《伤寒论》是专门论治伤寒的吗?胡老认为:“《伤寒论》不只是论治伤寒，而是借伤寒之治以示万病辨证施治的大法。”其次，辨证施治是怎样形成的?它是张仲景个人的创造吗?胡老认为:“辨证施治，是古代医家在长久的年代里和众多的人体上，历千百万次的反复观察，反复实践，反复总结，逐渐积累起来的伟大成果。不是张仲景个人独出心裁的创造，而张仲景是辨证施治方法的杰出传人。”因此，胡老特别强调，辨证施治是《伤寒论》的精髓。他着重指出:“在《伤寒论》中，既有对疾病辨证施治的一般规律，又有对疾病辨证施治具体实施的运用方法。”

(一)六经八纲是辨证施治的一般规律

胡老常说:“《伤寒论》既以六经分篇，而条文中又不断八纲之辨，可见六经和八纲为仲景辨证的一般规律。”

先看八纲。八纲，即指表、里、阴、阳、寒、热、虚、实而言。其实，在表里中间，还有一个半表半里，按数而论，应该是九纲。由于言表里，而半表半里即寓其中，所以习惯上仍简称为八纲。胡老对八纲做了如下分析。

其一，表和里及半表半里。表指体表，即由皮肤、肌肉、筋、骨所组成的外在躯壳，若病邪集中地反应于此体部时，便称为表证。里是指人体的里面，即由食道、胃、小肠、大肠等所组成的消化道，若病邪集中地反应于此体部时，便称为里证。半表半里，是指表之内，里之外，即胸腹两大腔间，为诸脏器所在之地，若病邪集中地反应于此体部时，便称为半表半里证。以上表、里、半表半里三者，是固定病位的反应。也就是说，不论什么病，而其病位的反应或为表，或为里，或为半表半里。虽然，有时二者或三者同时出现，但绝对不会超越三者的范围。

其二，阴和阳。阴即阴性，阳即阳性。人体患了病，必定影响人体机能的改变。首先是代谢机能的改变。这种改变不是较正常太过，就是较正常不及。如其太过，则病体也必相应要有亢进的、发扬的、兴奋的……太过的病征反映出来，这类太过的病征，即称为阳证。如其不及，则病体也必相应要有衰退的、消沉的抑制的……不及的病征反映出来，这类不及的病征，便称为阴证。所以，疾病虽然复杂多变，但概言其为证，不属于阴，便属于阳。

其三，寒和热。寒即寒性，热即热性。如果病体反映为寒象者，即称为寒证。反之，反映为热象者，便称为热证。寒热与阴阳的关系是:寒为不及，当系阴之属，故寒者也必阴;而热为太过，当系阳之属，故热者也必阳。请注意，寒与热是具有一定特性的阴阳。所以，泛言阴不一定必寒;泛言阳，更不一定必热。由此可知，病有不寒不热者，但绝无不阴不阳者。

其四，虚和实。虚指人虚，实指病实。如病体未愈，而人的精力已有所不支，病体反映出一派虚衰之象者，即称为虚证。若病势在发展，而人的精力未衰，病体反映出一派充实的征象者，便称为实证。如上所述，虚实和寒热一样，也是阴阳中的一种特性。不过，寒热有常，而虚实无常。所谓寒热有常者，是指寒者必阴，热者必阳，在任何情况下，永不变异。但虚实则不然，当其与寒热交错互见时，而竟反其阴阳，故谓为无常。如虚而寒者，当然为阴，但虚而热者，反而为阳;实而热者，当然为阳，但实而寒者，反而为阴。如此，所谓阳证，可有或热、或实、或亦热亦实、或不热不实、或热而虚者。所谓阴证，则可有或寒、或虚、或亦寒亦虚、或不寒不虚、或寒而实者。

次看六经。六经是指太阳、阳明、少阳之三阳，太阴、少阴、厥阴之三阴而言。胡老认为:“《伤寒论》的六经，虽称'之为病’，其实是证，而且是来自八纲。”何以见得?胡老做了如下的论证。他说:“因为表、里、半表半里三者，都是病位的反应。阴、阳、寒、热、虚、实六者，都是病情的反应。不过，病情势必反映于病位，而病位也必因有病情的反映而反映。所以，无病情则无所谓病位，而无病位则也无所谓病情。这样，所谓表、里、半表半里等证，同时必伴有或阴、或阳、或寒、或热、或虚、或实的为证反映。同理，所谓阴、阳、寒、热、虚、实等证，同时也都必伴有或表、或里、或半表半里的为证反映。在这里要特别注意，由于寒、热、虚、实是从属于阴阳的。这样，无论表、里、半表半里就都具有阴阳两类不同为证的反映，三而二之为六，即病之见于证者的六种基本类型。也就是《伤寒论》中所谓的'六经病’。由此可见，六经出自八纲，是勿庸置疑的”。

再看六经八纲的运用。胡老认为:病见之于证，必有病位，复有病情，故八纲只有抽象，而六经乃具实型。正因为如此，临床辨证宜先从六经开始。《伤寒论》以六经分篇，就是这个道理。六经既辨，则表里别(定位)，而阴阳判(定性)。然后，再进行寒热虚实的分析(进一步定性)以明确阴阳为证。至此，则六经、八纲已俱无隐情，依此就可制定治疗准则了。如病在表治之以汗法，病在里治之以或清、或下、或吐、或消、或温、或补，病在半表半里治之以和法。

(二)方证是辨证施治的具体实施

所谓方证，是指方剂的适应证，某方的适应证，就称为某方证。论中有桂枝汤证、柴胡汤证，是以方名证的范例。胡老认为:“辨方证是在辨六经八纲一般规律指导下的具体运用。”例如，太阳病是病邪反映于表位的阳性证，依法当发其汗。但是，发汗的方剂很多，是否任取一种发汗方剂就能获效呢?当然不行。此时，还应当仔细地辨认方证，给以适宜的方剂才能取得预期的疗效。譬如太阳病，若见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是桂枝汤证，则用桂枝汤即可治愈;若见发热，无汗，身体疼痛，恶风而喘，脉紧者，是麻黄汤证，则用麻黄汤即可治愈;若见项背强急，无汗，恶风者，是葛根汤证，则用葛根汤即可治愈;若见恶寒，发热，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是大青龙汤证，则用大青龙汤便能治愈……。以上诸方，虽然都是太阳病的发汗方剂，但各有一定的适应证，如果用得其反，不但无益，而且有害，轻者变证蜂起，重者坏证丛生，此即论中所谓的“常须识此，勿令误也”。由此可见，辨方证是六经八纲辨证的继续，它既是辨证的具体实施，也是辨证的基本功。因此，胡老尝谓:“方证是辨证的尖端”。还认为:“中医治病有无疗效，其主要关键，就在于方证辨得是否正确”。方证为数繁多，均见于《伤寒论》中有关条文，潜心玩索，自有所得。

二、言行一致，自成一家

基于上述，胡老的学术思想体系，是他几十年深入研究《伤寒论》和反复观察、实践、总结的结果。他言必行，行必果，一切从病人的临床实际出发，验证于疗效。兹仅举病例三则，以资证明。

例一，郑×，男，64岁。因高烧住××医院，体温每日波动在40℃左右。曾用退热、输液、抗菌素等药治疗已达四十余日仍不退烧。乃请胡老会诊。见其人胸胁烦满，心下痞硬，呕逆不欲食，发热汗出，口苦舌燥，脉象细数。胡老首辨六经，诊为少阳与阳明合病。次辨八纲，断为病在半表半里和里，病情属阳性。继而再辨方证，确定为大柴胡加石膏汤证。于是处方:柴胡24克黄芩10克枳实10克白芍10克半夏12克大黄6克生姜10克生石膏45克大枣4枚。服一剂后，胸胁烦满、汗出大减，体温降至38℃，再服一剂，体温正常，症状全消。病人恳求胡老再诊，见其脉象如平，大便略干，诸无不适，嘱原方再服一剂，病愈出院。

例二，康×，男，36岁。罹哮喘病已有三年，四季无间，曾在东北几家医院多方诊治，继到北京求治于中医，所服中药多为补益肺肾之类，疗效不著。患者痛苦异常，经友人介绍，就诊于胡老。来诊时，曾服用氨茶碱。询其哮喘，每日必作，昼轻夜重，喉中痰鸣，倚息不得卧，胸胁胀满，心中悸烦。少寐易醒，口干便秘，舌苔薄白，脉象沉缓。胡老综上脉证，诊为少阳与阳明合病，衡量于八纲，断为病位在半表半里及里，病情属阳性，又据哮喘昼轻夜重，多属瘀血。继辨方证，乃系大柴胡汤与桂枝茯苓丸的合方证。故拟方为:柴胡12克黄芩10克半夏12克生姜10克枳实10克桂枝10克茯苓10克桃仁10克白芍10克大黄6克炙甘草6克大枣4枚。上方服两剂，诸证减轻，再服一剂，大便不秘，哮喘已止。追访三年，未见复发。

例三，刘××.男，63岁。一周前发高烧，近一二日两目发黄，小便短赤，两胁胀满，恶心不已，舌质红，脉象滑数。肝功检查:GPT21 9。黄疸指数20。胡老依据脉证，诊为少阳与阳明合病，辨之于八纲，断为病位在半表半里和里，病情属阳性而杂有湿热。再辨方证，系属大柴胡汤与茵陈蒿汤的合方证。处方为:柴胡24克黄芩10克白芍10克枳实10克生姜12克大黄6克茵陈蒿20克栀子10克大枣4枚半夏12克。服七剂黄退，二十剂诸证已，肝功正常。

上述三例，仅是胡老临证实践中的点滴，他几十年如一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经方理论与实践》与《经方实践录》就是他对仲景学说研究工作与临证实践的最好写照。因此，日本学者对胡老的评价并非过誉，请看1961年6月13日《北京日报》对胡老的报道:“北京中医学院近来学术空气很活跃，……内科胡希恕老大夫一向以'经方派’称著，这次他根据自己几十年的经验体会，做了'伤寒论六经论治与八纲关系’的报告，这是被视为历代医学家缺乏论述的难题，胡希恕老大夫讲得有独到的见解，引起听者极大的兴趣”。由此看来，国内外学者对胡老的认识和理解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