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朝花夕拾】想起小街上的姨奶家||周玉林

 一犁_书馆 2024-04-29 发布于江苏

作者:周玉林


姨奶,我喊了三十大几年,却不知道她姓啥。而姨爹我从小就知道他姓胡,后来还听到过他的名字,姨爹叫做胡正清。

听说姨奶是跟我的奶奶沾有一点亲亲的,所以我们一直都喊她姨奶。我们两家之间仅隔着一条巷道,也就是她家的正门前面。

她家大门朝东,北头房山头临着街面,底面不是砖砌的墙,而是一整面的木板可移动上下出来的板门墙。她家和我家的门牌号码是紧挨着的两个门牌号。姨奶家是在小街的街面上居于中央的地段,桥南居委会的对面。西隔壁背靠着石大爷家,大门前的巷子叫胡家巷,很窄的一条巷道子。

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既是邻居又是亲亲的,相处得一直很好。我小时候出脚就到她家玩了,她家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住起了砖瓦房,当间是高大的客堂,南头房和北头房都从室内用木方子,一根根横穿在墙体上,再在其上铺上木板便建成了小楼阁,用移动木梯子来上下,人住上边也很敞亮。那时候,曾经有位小姐姐住在上面,她还把她还没用的一个作业本子,送给我过。我有印象,那个本子封面有着她的姓名,是三个字的名子。可惜她只借住了一个学期,后来就再也没见到过。

姨奶只生有一个闺娘,却是哑巴。虽不会讲话,但学过哑语,人很精的。后来也进了聋哑厂工作,我小时候跟着姨奶到她厂里去过。聋哑厂就在河北的岸边那条路上,不过北门桥,印象中就在靠路边的一处门进去的吧。哑巴虽然有残疾,但能自食其力,每月都拿上工资,也是令人羡慕。

哑姑后来结婚了,入赘来的是一名退伍兵青年,头大脸方,个头也不矮,看去人挺壮实。因为是农村人的原故吧,和哑姑结婚,并且住到了女方家。他们后来生了三个女儿,都跟女方姓胡。遗憾却不曾有男丁。

打生了三个女儿后,他们的婚姻也起了波折。一切都很旺盛的青壮年,对入赘生活有了格格不入的情绪,对残疾的哑巴也不像当初那样适应了。最后有了外心,和一个有夫之妇,产生了婚外情。我在家院子里玩耍时,无意中听说前一天的晚上,姨奶带人去捉了奸。一段婚姻最终宣告解体,却给一个家庭带来了伤痕。

谁之错?是温饱后思了淫?是人性的低级寻欢的本能,喜新厌旧,冲破了道德约束?

正常人的婚姻,还要彼此去经营呢。一个能说会道的男人,如何同一个哑巴女人相互构通思想,交谈感情呢?况且两人都还要在工厂里上班,他们还有另外的一个世界。糟糠夫妻的土壤,缺少了施肥,怎能指望丰收啊。上门女婿的人生,天生就带有一层心理上的疾病。可惜只是三个女儿,少了一份父爱,多了许多奶奶的疼爱。

姨奶是位能干的人,她很强势,对我家很尊重。尊重由头除了那份亲亲外,还有一个由头,就是尊重我爸的那份手艺一一木工活。她家要遇到什么木匠的活计,总是请我爸过去帮忙的。我爸的做工也总是叫姨奶姨爹张口叫绝,手艺惊喜让人叹服。

两家两好合一好,后来姨奶家在临街面的北头房里,装上了自来水。我家也沾光摆脱了食用渐渐变脏了的里运河水,每次都是我拿桶到姨奶家拎水。大小子了,两只白铁皮的水桶,不用扁担挑,就是一手拎一只,直起腰大步流星地奔回家,将水倒进水缸里。一般一缸水要拎三趟,才能满。

有一次夏天里,竟遇到十分尴尬羞死人的事。那是一个下傍晚的时候,我如往常一样拎着空水桶去姨奶家拎水,抬眼看去她家北头房的街面门,紧关着没打开。于是我转身拐进巷道里,从她家的当间的大门跨进去,然后习惯地转去北头房。由于街面上的北门关起来了,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我先将一只水桶伸直膀弯递进去,腿刚迈入房内,人就格登一下,转头就退出来了。里间随后传出“阿巴”,“阿巴”的哑语。原来是哑巴坐在桶里洗澡呢,弄得我十分无脸面,有地缝都想钻进去了。哑巴后来也急得跟姨奶不停地“阿巴”、“阿巴”。无巧不巧,姨奶一时有事,不在家中,我冒不头空地来到她家拎水了。这事闹得真羞死了,但姨奶只报怨了我两句,并没深究,隔天又到姨奶家拎水了。家门口每个孩子的秉性,大人们都是清楚的,我只是意外撞见,没什么偷窥的心思。

姨奶对我还是不错的。我独记住她曾经特地给我炒了一碗油炒饭,而且有鸡蛋在里面,是一碗鸡蛋炒饭。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是受自然灾害最严重的岁月,日子过得都贫苦,鸡蛋炒饭是很精贵的不得了的。那堆起来的一碗加鸡蛋的油炒饭,我全都吃光了。那是一个夏天里的下午,姨奶说男孩子长身体呢,要吃饱饱的。

后来,姨奶家这房子买了,转而在我家东边的一个巷道里,买了一处青砖小瓦的古式大房子,而且有大院子。我家在没翻建新房子之前,在家里院子的东南角处,与姨奶家的那院子小门相通,打开小门两家小孩就可走到一块了。

在这青砖小瓦的大房子的西山头,搭了一间一檐坡的简易房,是哑巴他们住的。女哑巴后来又找了个男子,在一块过日子。应该没有办手续,只是相互搭伙过过。这男子也是哑巴,她家里人和外边人都喊叫男哑巴。没有工作,他自己捣鼓点鱼卖,人很精的。姨爹坚决反对,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是经姨奶劝解,姨爹只好妥协。有一点却没有让步,不许他们住家里。故而两个哑巴就住在西山头的简易房里。不知因何,男哑巴多年后也离开了。女哑巴又成了孤独之人,好在三个女儿都已长大。

有一个秋天的早晨,小孙女醒来发现跟自己睡觉的奶奶,腿上冰凉的。原来操心一辈子的姨奶,竟然一觉睡过去了,走了没受一点苦,很安详的面容。

说来是老天惜人,哑巴生的三个女儿,都长得标标致致的,口齿伶俐,也会哑语,用手势与她妈交流。这大女儿,岁数要比我少六、七岁,和我玩得来,有着一点相同的文学爱好。她后来嫁了一个和尚,却是因我而来的姻缘。

这个小和尚,是住在南京栖霞山上庙里的,法号叫传真。我与传真和尚是通过江苏广播电台一档的点歌栏目结识的,未曾谋面,只通过两次书信。由于身份不同普通人,我将此等奇遇,告诉了来我家找妹妹玩的胡大小姐,她十分惊奇,喜得不得了。后来我得知她记下了小和尚的通信地址。再后来传真和尚和胡大小姐有了书信交往,而与我中断了联系。

谁能料想这个和尚也重色轻友,到最后居然和胡大小姐有了姻缘,结婚后还生有一子。隔了几年,胡大小姐去了南京居住,陪着儿子在南京上学读书,一直生活在省城,而传真一直也在栖霞山庙里。

多年后,姨爹也在青砖小瓦大房子里去世了,和姨奶合葬到一块了。女哑巴仍然生活着,偶尔遇到我,会站住“阿巴”,“阿巴”的说着话,手指还比划着,好像有着一肚子话想要表达,而我陪她微笑着,不时点点头,看她在手心划着的字,却不会哑语。

作者简介

 周玉林   退休准老头与文字为邻,闲时溜达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