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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故事

 济宁文学 2024-05-12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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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故事

作者:王海荣

一直想写一篇追忆母亲的文章,却因为母亲没有详细地给我们讲过自己的经历,而无从下笔。

母亲节将至,终于下决心,把听过母亲讲的只言片语记录下来,作为永久的纪念……

母亲生于上世纪一九一九年。

母亲是小放脚。得益于大姨有一双小如粽子般的脚,却得不到姨夫家的体谅,受尽姨夫家暴自尽而亡。大姨的脚太小了,真的只有三寸长,是姥姥使劲给她裹成的。裹脚要在七岁前,还必须是冬天。大姨的脚被包裹成两个布坨坨,整个冬天都必须放在坑边上不能蜷进被窝,要让脚冻着,疼痛的才能轻一点。听着她每晚吭吭叽叽地呻吟,姥爷心疼不已,多次劝姥姥给她放开,姥姥却说脚大了嫁不出去。结果大姨嫁人后,脚太小走路不稳,肩不能扛担,手不能提篮,被夫家嫌弃吃闲饭,反受家暴。

听到大姨去世的消息,恼怒的姥爷负气地一把推开正在下大力气包裹母亲嫩嫩脚丫的姥姥,愤怒的扯开裹脚布,恨恨地甩在地上,大声对姥姥下命令:“三嫚以后不准裹脚了”!于是母亲便有了一双小放脚。后来到了部队能穿35码的皮鞋,那就是后话了。

于是姥爷也特别疼爱他这个老姑娘,一直留在闺中不肯嫁出。估计也是大姨的去逝,使姥爷再也不相信任何媒人,非要亲自挑女婿,一直把姥姥留到了二十四、五岁。

多亏了这双“大脚”,日本鬼子侵犯山东,大扫荡胶东抗日根据地时,母亲“跑鬼子”还能帮助舅妈抱孩子钻山洞,扶姥姥爬山,这时姥爷就压一锅旱烟末,抽着烟吧唧着嘴,得意地对姥姥说:多亏三嫚这双“大脚”!

在姥爷的怂容下,母亲参加了八路军办的“妇救会”、“识字班”,母亲从大字不识一个,到能做村小学教书的“先生”,论最高兴的当然是姥爷。

一九四八年,解放战争打了两年多了,民主政府动员大家伙扛起枪保卫胜利果实。母亲和我年仅十五岁的表姐,一起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军,表姐是舅舅唯一的孩子,姥爷家也成了全村唯一的双军属。

母亲在许世友将军麾下的第九纵队医院当护士。一个月的速成训练,母亲当上了护士班长。她参军即参战,从胶东日夜行军至临沂,参加了济南战役和淮海战役、莱芜战役。战役的艰苦与残酷,母亲直至去世前仍不能忘怀。

病榻中母亲告诉我,淮海战役中母亲要求去战地医院参加战斗。战地医院的医疗条件也很艰苦,缺少医药品,医疗器械也简陋。战斗却异常激烈,只能为轻伤战友作一些简单的包扎,战友们又投入战斗。她们还要冒着炮火上战场抢救伤员,有些医护人员为救伤员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为了保住抢救回来的战友的性命,她们强忍着心疼,为受重伤的战友截肢、锯腿。看着伤员咬着牙默默忍受无麻药的痛苦,医护人员流着泪,一面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一面忍受战友攥握的刻骨疼痛,给他们以战胜疼痛的勇气。每一位医护人员都自觉地尽己所能,去帮助伤病员,积极报名参加志愿献血队,每一个人就是一座活动的血库,随叫随到保证血源充足。只要听到一声需求,争先恐后地抢先献血,力争抢救每一位战友;她们不怕脏累背着粪箕子,收拾、处理已经离体的残肢。战斗胜利了,失去的是活蹦乱跳的战友,看着身受重伤再也不能站起来的战友。大家心疼的不能自己!

转移战场时,母亲和战友们,看着一排排用木条书写的牺牲战友们的墓牌,每个人都敬着军礼,排着整齐的队伍,从他们身边轻轻走过,深怕惊动睡梦中的战友。或许这就是母亲不谈自己和在病榻上喃喃自语的原因吧?

济南战役拉开序幕,部队的口号是: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打济南是一场攻坚战,王耀武是抗日悍将,依仗城墙高大坚固,军械先进,要和解放军硬拼。但是我军除了有坚定的必胜信念,武器和地理位置都占下风。为了从心理上压倒济南守军,我军展开了“运动战”。华野九纵是十纵的助攻,负责攻打济南城东。华野大军这边把济南城围住,山东野战军的打援部队,也马不停蹄源源不断地奔赴济南。为防止王耀武率部突围、逃跑,母亲她们跟随非战斗部队,在围城部队的外围展开了急行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冒着瓢泼大雨,围着济南城急行军。母亲是“小放脚”,走路跟不上“自然脚”,鞋被水泡囊了,就用鞋带绑住脚踝坚持行军,女同志跟不上步,由男同志架着走,困了就攥着前面同志背包带拖着走,每天以八十里的速度急行军,给城里的敌军造成千军万马围济南的假象。假象迷惑了守军,华野首长撒豆成兵的计策成功了,各路大军陆续抵达济南,把济南围成了水泄不通的铁桶,逼的王耀武只好龟缩济南坐以待毙!

母亲参加淮海战役和济南战役,先后获得三等奖章各一枚,并火线入党,火线提干。济南解放了,母亲的部队医院驻守在济南大辛庄休整。这时母亲遇到了在山东省军区后勤部任协理员的父亲,两个背包凑在一起,母亲嫁给了父亲。


刚办完婚事,母亲所在的第三野战军,动员没有家室的干部、战士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母亲那个后悔呀,缠住领导不懈申请:跟着老首长打遍了山东战场,舍不得离开“娘家”,部队首长就是不批准,“王护士长,你是有家室的人哟”。母亲只能作为部队留守人员,跟着父亲留在济南。那时母亲怀了我的哥哥。

一九五五年授衔时,母亲被授予中尉军衔,并领到了生平第一双55码的皮靴,那是部队最小号的皮靴。

一九五六年部队大裁军,母亲带着七、八枚奖章转业到地方医院。仍然舍不得穿那双皮靴,说是部队的纪念品。可惜文革时,因为日子紧巴,把皮靴当了20元钱以补家用。母亲擦擦眼睛说:“它们终于有了正确的用途”,我看到了母亲眼里那不舍的泪花。

母亲弥留之际,用微弱的声音讲述,我的耳边却犹如听到战马嘶鸣,炮声连天,看到遮天蔽日的战火,想象到母亲被战友架着奔跑的情形,还有她们抓着被汗水和雨水浸泡的炒面,塞进嘴里仍在不停歇地奔跑的情景,不禁肃然起敬,泪水涟涟。

作者三岁时和母亲留影


母亲去逝二十多年了,她的述说,时时响在我的脑海里。真后悔以前和母亲沟通的太少,对她的战斗经历了解的太少,只知道她有三等功奖章三枚,二等功奖章一枚和抗日战争胜利、解放战争纪念章……,却不知道那是记录她英勇战斗的辉煌和荣誉,她就是我身边的英雄。更为没能了解到每一块奖章背后的故事而后悔莫及!

母亲虽然已经走远。我坐在电脑前打字,恍如母亲就在身边和我一起享受着岁月静好。

我只能捧着这些奖章,回忆母亲给我讲过的那些片段,那是一段段永远不能忘怀的亲切时光……

作者简介:

王海荣,一个热爱文学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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