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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词坛点将录 余自读诗词以来，即颇留意于近世名家之作，今北居无聊，乃戏草《当代诗坛点将录》一文，以之示友人某君。此君笑曰：“汝何不鼓其余勇，复作一《当代词坛点将录》？”余谢不能。概当代旧体诗作者既少，佳作亦罕见，作《当代诗坛点将录》已颇感其难。而词之作者、作品，较诗而言，则更下一等。友人不以为然，坚以此事相邀。余乃勉力作此篇。舍二三子外，词之佳作，罕矣。故此篇亦如《当代诗坛点将录》不以一百零八人为鹄的，宁缺勿滥矣。其体例亦于《当代诗坛点将录》同，今不复赘言。 咏馨楼主2001年序于冰城 托塔天王晁盖 朱彊村 彊村老人，龙榆生尊之为清末四大词人之一，享高寿，启后学，一代广大教主也。钱仲联先生作《近百年词坛点将录》点之为呼保义宋江，且曰“实集天水词学之大成，结一千年词史之局”。《彊村丛书》，自“泽被后世”，无需多言。 呼保义宋江 夏承焘 夏瞿禅可谓一生相识满天下，老辈、同辈，交游颇多，且执教上庠，门人弟子众多，极一时桃李之盛。所著《天风阁学词日记》，舍谈艺外，于当时文坛轶事，记录颇多，可补史乘之阙如，自为词言欲“合稼轩、白石、遗山、碧山为一家，”则未免大言欺人，“终仅差近蒋竹山而已”，亦尚有自知之明也。老年填词，歌盛世，颂圣明，则诗词同轨。 玉麒麟卢俊义 钱仲联 梦苕翁无论诗词，均为当代一大作手。又门人弟子满天下，且喜编丛书，选诗词，后来学诗词者之引路人也。自作词以余所见，当推《八声甘州》咏南京大桥之作为压卷。又，梦苕翁词，以余所见，亦时有晦涩者。 智多星吴用 龙榆生 龙榆生彊村高第，然自为词则不仅限于彊村一途。时时参以东坡、稼轩，然往往得其短处，其下乘之作，尚不及二刘。晚年再陈三愿、梦毛主席诸作，几不可称之为词。龙榆生先后主编《词学季刊》、《同声月刊》诸刊物，以整理词集、保存一代之文献为己任。此等功业，毋庸多言。即持其一段而论之，所编选之《唐宋名家词选》、《近三百年名家词选》、《唐宋词格律》诸书，皆后来学词者之敲门砖也。 大刀关胜 沈祖棻 沈祖棻寄庵高第，所为词涉江六稿，皆有为之言，未尝轻作。谭复堂论及《水云楼词》尝云：“咸丰兵事，天挺此才，为倚声家杜老”，余于《涉江词》亦此评也。惟涉江六稿，时间只至一九四九年，此后几不复填词（咏馨按：涉江词外集，一九四九后所作仅四首而已）。 此中消息，未易轻言。 辗转一身，飘零东西，终卒于车祸，可谓造化弄人，奈何？身后万代名，不抵生前一杯酒。 豹子头林冲 丁宁 余今所点五虎将均为女词人，且皆身世坎坷之人。然他人之遭遇，较之丁还轩，皆可曰不啻居天堂享至乐也。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诚哉斯言！丁还轩可称之“血性女子”也。即仅晚年仗剑护书一事，亦可传诸青史，共三光而永光。自所为词，则多感慨身世之语。然亦非止此而已，忧世伤生之语，亦间有之，且前人不亦云乎。“个人身世之浮沉，亦社会之小沧桑也”！余早年读书，妄论前贤，曰近当代女词人，吕碧城、沈祖棻、丁还轩可鼎足而三也。后读书稍多，乃见施蛰存、刘梦芙之议论，恰与愚见无异，亦尝窃喜不已。《还轩词》，余最喜者，乃下引此篇： 梦短愁难遣，愁深梦易惊。揽衣和泪下阶行。又是月光如梦，庭户悄无声。 碧簞凉于水，忧怀沁若冰。万端尘恨一时萦。记得相逢，记得看双星。记得曲栏干畔，笑语扑流荧。 ----喝火令(月影侵帘，愁怀如织，书寄味琴) 霹雳火秦明 陈家庆 陈家庆有《碧湘阁词》传世，余未之见也。徐天风于“本朝”尝流放新疆，陈家庆及其子女后来身世亦颇坎坷。其《齐天乐：辽吉失陷和澄宇》、《扬州慢：过闸北》、《木兰花慢：泊长江晚霁》诸词，几突过《涉江词》。真一代豪杰之词也。较之寻常闺阁笔墨，真不啻云泥之别也。 双鞭呼延灼 陈小翠 陈小翠诗词俱佳，前人时贤论及之处颇多。施蛰存为《还轩词》作跋，论及并世闺阁词流，尝以“碧湘翠楼二陈” 并称。以余所见翠楼主人诸词，未尝沾染寻常闺阁习气，不屑屑于嘲风弄月，并世须眉中似罕见敌手也。 双枪将董平 周炼霞 周炼霞，前人所谓“金闺国士”者也（苏渊雷亦尝戏言“七十尚倾城”，余辈后生小子，可想见其风范），秀外慧中，才调纵横，一时五两。梅景书屋主人喜为词，有《佞宋词痕》行世，尝以之求序于冒鹤亭，鹤亭隐语他人曰：“作螺川徒孙亦恐不够资格”，概缘其压卷《和小山词》，传为周炼霞捉刀，列之集中，无异鹤立鸡群。惜螺川词余仅于报刊中窥其一斑，至今尚未睹全豹，诚为憾事。又，陈巨来作《安持人物琐忆》，于周螺川多诋毁之词，未知何因。 混江龙李俊 饶宗颐 饶选堂才大无两，诗词俱佳。施议对尝以“形而上”法解选堂词，虽未免“微之识〖石武〗〖石夫〗”之讥，然以此填词，亦未尝不可新辟一途。 船火儿张横 张伯驹 《张伯驹词集》篇什甚富，早年与袁寒云齐名，然二家之词，迥不相侔。词集中，填《小秦王》最多，此虽无关谈艺，亦聊记于此。 短命二郎阮小五 谢玉岑 按之本文体例，谢玉岑不应入此录，然谢之为钱仲联、夏承焘一辈人，交游诸人亦多入此录，故亦以谢玉岑入此录。余藏有《谢玉岑诗词集》一册，卷一为诗，九十八首。卷二为词，分为上下，上为《白菡萏香室词》，三十八首；下为《孤鸾词》，四十六首。钱仲联作《近百年词坛点将录》，点谢玉岑为中箭虎丁得孙。曰：“玉岑多才艺，常州词人后劲。不幸短命，未能大成。其词盖《金梁梦月》之遗。悼亡之作，如‘人天长恨，便化圆冰，夜深伴汝’，可谓断尽猿肠者。《疏影》、《木兰花慢：感事》二阙，辽海扬尘时之词史也。后一阙本事，即余《胡蝶曲》所咏者”。 两头蛇解珍 黄公渚 双尾蝎解宝 黄君坦 况蕙风论及后辈词人填词较佳者时，黄公渚亦其中一人也。黄公渚、君坦昆弟词皆甚佳。喜均未睹其全集也，诚为憾事。 赤发鬼刘唐 刘永济 咏馨按：此条原稿中，此条评语在下一页，然原稿随余南来，车马颠簸，遗失此页，今亦不复能记当日作何言语也。此页中记得尚有陈兼于、莫仲予、顾随诸人。今所记仅为对应之头领。议论皆不复能记也） 青面兽杨志 陈兼于 插翅虎雷横 莫仲予 九纹龙史进 陈永正 陈永正早年学词于朱庸斋，可谓海绡再传弟子。《分春馆词》，余未之见，今仅于其弟子词论之。余于陈沚斋之词，亦未睹其全，仅于《岭南五家诗词钞》之《沚斋诗词钞》部分窥其一斑。以所见者论之，则多尖新可喜之作。若《锯解令：可怜消受今宵风》、《风入松：秋心春意两愁侬》、《洞仙歌：刚来密院》、《一枝春：迓月东升》诸作，可媲美静志居，倘以本事求之，则失之也。舍此之外，沚斋自尚有可传之作，但不若上述之作易为少年所喜也。 神行太保戴宗 叶嘉莹 叶嘉莹以论词得名，往来海内外，声名日隆，所作词虽不及上述诸女词人，然亦不可小视。 鼓上蚤时迁 吴世昌 吴世昌词，余所读不多，所读多者，《词林新话》一书而已。此书谬误之处颇多，余尝试草一文，以纠其谬，后乃见胡晓明寄吾友曲江两家大作，已先我而得之，乃罢。 旱地忽律朱贵 唐圭章 唐圭章步武半塘、彊村，整理词集、词论，又主编《全宋词》，亦当代词林一大功臣也。自作有《梦桐词》，早年亦时有佳作。 九尾龟陶宗旺 施蛰存 施北山主编《词学》多年，于当今词林功莫大焉。 险道神郁保四 程千帆 闲堂老人存词无多，今可见者，亦不能与沈祖棻争出头。余尝戏言：“帘卷西风佳句在，不需累牍说明诚”，今作此点将录亦不易斯言。然此老执教上庠多年，门生弟子不胜屈指。晚年且主编《全清词》，亦词林一大功臣也。 圣手先生萧让 吴湖帆 梅景书屋主人，书画名家，亦喜附庸风雅，尝与彊村等诸老辈、时贤结社填词。自为词则多题书画之作，亦若诗家之有翁方纲，可备一格。又，湖帆填词，喜步前人韵，龚芝麓论及作诗和前人韵，尝曰：喜其捆扎好打也。湖帆奈何甘受其缚而挨打也？ 教头王进 汪旭初 况蕙风论及后辈词人，尝曰：“填词以黄季刚为不差，汪旭初、龙榆生其次也”，寄庵享名既久，交游亦广，早年词颇佳，所谓盛名所来有自。钱仲联先生作《近百年词坛点将录》，点汪先生为地微星矮脚虎王英，论之曰：“汪旭初与黄季刚为太炎门下二妙，词有家数，小令犹胜。掌教南雍，门下多士。办《华国杂志》，扬扢风雅，平章学术。此稿经龙汉之劫多散失，朋辈为之搜辑成卷，风义可师”。又，钱先生作《南社吟坛点将录》，点汪旭初为插翅虎雷横，略云“廿卷《秋梦词》，清真入堂奥。弥天忍古楼，无怪亦倾倒”。 惟寄庵晚年填词，一味宗朱颂圣，去郭沫若不远，奈何作此标语口号体，余百思不得其解也。试举数例，以见吾言不妄：“人民公社好，处处吾能道”，“明日代耕犁，隆隆拖拉机”，“科技占优先，第一是苏联”，不一而足。又，《梦秋词》于四九年以后之大跃进、大炼钢铁等均著有称颂之词，此亦可谓之“一代词史也”。惟此老殁于一九六三年，不及见后来之文化大革命，否则必有佳作传世，可与郭鼎堂逐鹿中原，未知孰为胜出也。 《当代词坛点将录》跋 此篇点将录乃余昔日写作《当代诗坛点将录》时副产品之一。彼时友人某君读《当代诗坛点将录》毕，笑语余曰：“沈祖棻、陈小翠、叶嘉莹诸人之作品，似较点将录之某某须眉为佳，奈何屈居其下作地煞耶？”余答曰：“敝人思想落后，不欲以须眉拟巾帼也。”友人不以为然，复曰：“苟若君言，则聂绀弩何曾作和尚？”余惟笑而不答而已。然作《当代词坛点将录》时，友人之语，时现耳边。乃一时淘气，尽取水泊五虎将为女将也。虽一时兴至之言，但亦绝非无知妄言也。今亦不悔此录之抑须眉扬巾帼也。 此录遗珠自是不少，如寇梦碧、朱庸斋诸人，以余未曾读其作品，故未入此录。余来沪之后，尝与沪上某君论及时贤，此君推四明周退密为沪上第一人，诗词之作亦颇佳；又曰胡邦彦之悼亡词，华东师大刘教授称之为南宋以来所仅见。然本人不学，几从未读此二老作品（咏馨按：周退密诗词余尝于缪钺诗词集及其他报刊中获读其一二），故此录亦未点此二老。 今夏日无聊，偶检旧稿，见此旧作一篇，乃敲入电脑，不复修订，逞诸网上，供诸君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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