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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临证思辨2

 淄水渔夫 2012-07-10

80%的神奇治癒率 -12
——咳嗽3個月


診斷現場
女患,26歲,1992年10月13日初診。

患者3個月前淋雨受涼,鼻塞流清涕,惡寒,週身酸痛,咳嗽痰多。
服荊防敗毒散合杏蘇散2劑,諸症顯著減輕,惟咳嗽不減。
因圖速效,改用西藥,口服病毒靈、氯化銨合劑、麥迪黴素,肌注青黴素3天,不效;又配合輸液7天,亦少效。
不得已復用中藥,先後換醫4人,服藥20餘劑,大多為止咳化痰之品,並配服中成藥如祛痰止咳沖劑、蛇膽川貝液、痰咳淨、鮮竹瀝等,仍然咳嗽不止。
現症:咽喉發癢,咳嗽頻頻,早晚尤甚,痰少難咯,稍感氣緊,時而嗆咳;舌質偏淡,苔白(中根部略厚),脈細帶滑。查血、胸透及拍片均未見異常。

辨證論治
[老師]在肺系疾病中,咳嗽最為常見,但棘手者亦不少。俗云「名醫不治咳喘」,是怕治不好而有損聲譽。此雖有寡過之嫌,卻也是閱歷之言。因為有的病人總以為咳嗽都是小毛病,你連咳嗽都治不好,還治得好「大病」嗎?我就有過這樣的經歷。而時至今日,猶不敢保其「十全」,此中甘苦事,得失寸心知!
[學生甲]咳嗽若遷延失治,有時就很難理清頭緒。如本例外感咳嗽,疊用中西藥物乏效,遷延3個月,很容易診斷為虛證或虛實夾雜證。
[老師]從病史看,初為風寒感冒兼咳嗽,服荊防敗毒散合杏蘇散2劑後,風寒表症顯著減輕,惟咳嗽不減。
此時若撤去辛溫發散,而以宣疏肅降為主,輔以化痰止咳,可能會很快好轉。但病人止咳心切,改用西藥稀釋痰液、抗菌消炎,及復用中藥專事止咳化痰等,均失於宣疏肅降以逐邪外出,致令風邪戀肺,而遷延纏綿。
再從現症看,咽癢則咳,氣緊嗆咳,痰少難咯,苔白,脈細帶滑等,亦是「風邪戀肺、肺失宣肅」之象。治之者宜遵「咳無止法」及「不止咳而咳自止」之古訓,無論病程久暫,皆宜以宣疏肅降為主。
若但見病程較長便套用「久咳多虛」、「久咳多內傷」,則誤診誤治矣。

此雖遷延3個月,仍屬風邪戀肺,肺失宣肅之證。
子疏散風寒、宣肅肺氣之金沸草散加減:
旋復花10g(包煎), 白芍12g,生甘草5g,荊芥15g,蘇葉10g,前胡10g,法夏10g,杏仁10g,白芥子10g,桔梗10g。2劑。
二診:咽癢消失,咳嗽大減,咯痰爽利。
上方合止嗽散加減:旋復花10g(包煎),白芍12g,生甘草5g,荊芥10g,桔梗10g,炙紫菀15g,炙百部10g,前胡10g,杏仁10g,仙鶴草30g。 3劑。
三診:白天已不咳嗽,惟夜間偶爾咳幾聲。
轉用民間驗方「止咳十一味」善後:
當歸,川芎,法夏,茯苓,陳皮,生甘草,桑皮,青皮,杏仁,五味子(搗碎),川貝母(軋細吞服)。2劑,未服完而咳止。

思辨解惑

[學生乙]據我所知,中醫高校內科學教材所載的治療風寒咳嗽的首選方,二版教材為金沸草散,五版教材則羅列杏蘇散、三拗湯、止嗽散等,有點令人無所適從。老師何以獨選金沸草散呢?
[老師]一種治法可以統率很多首方劑,這就給初涉臨床者帶來了困惑:到底哪一首是高效方?有人說,「條條道路通羅馬」,但並非每一條都是捷徑呀!
據我臨床驗證,以上諸方化裁恰當,雖皆可治療風寒咳嗽,但是療效有所差別,而以金沸草散療效最佳。
[學生乙]為什麼呢?
[老師]金沸草散與其餘諸方一樣,體現了疏風散寒、宣肅肺氣的治法,而其特異性在於金沸草(現代多用旋復花)、白芍、甘草3味藥的關鍵性作用。
古今闡釋旋復花者,大多以為其只有消痰降氣之功,是囿於「諸花皆升,旋復獨降」之諺。不可否認,旋復花肅肺降氣、豁痰蠲飲之功是頗宏的(病人服後往往有胸膈滯氣下降之感)。
但其不可埋沒的功效還有:其味辛,辛者能散能橫行,而能宣散肺氣達於皮毛,一降一宣,便可恢復肺主制節之權;其味鹹,鹹者入腎,而能納氣下行以歸根,使胃中的痰涎或水飲息息下行而從濁道出,不復上逆犯肺,便可恢復肺的清虛功能態。
可見旋復花一味藥之功,竟可使肺胃腎三髒戴澤,上中下三焦通利。
而白芍配甘草為「芍葯甘草湯」,酸甘化陰,能滋養肺津,舒緩肺氣。現代藥理研究證實其能緩解支氣管平滑肌的痙攣。
故用本方時,諸藥均可損益,惟旋復花、白芍、甘草3味為不可挪移之品。
[學生丙]老師是怎樣悟出此中奧妙的呢?
[老師]這全是江爾遜老中醫傳授的。江老早年體弱,經常咳嗽,每用止嗽散、杏蘇散、六安煎等取效。但有一次咳嗽,遍用歷驗諸方,毫無寸效。咳嗽頻頻,咽喉發癢,癢心咳嗽,遷延旬餘。
他查閱方書,見陳修園《醫學從眾錄》中說,「輕則六安煎,重則金沸草散」。便試服1劑,咳嗽、喉癢即止。他感到驚異,便用於別人,亦收捷效。幾十年來,江老治療咳嗽,無論新久,亦無論表裡寒熱虛實,都喜用本方化裁。有的病人咳嗽纏綿2—3個月,幾乎遍用中西藥物乏效,服本方數劑而安。以致病人間輾轉傳抄本方,竟亦屢有霍然而愈者。
[學生丁]但古醫書上有兩個金沸草散。一見於《南陽活人書》,由金沸草、前胡、荊芥、細辛、茯苓、生薑、大棗、甘草組成;一見於《和劑局方》,方中無茯苓、細辛,而添麻黃、白芍。此外《三因極一病證方論》旋復花湯,又在《和劑局方》金沸草散的基礎上添加杏仁、茯苓、五味子。不知江老臨床用的是哪一個金沸草散?
[老師]江老使用金沸草散,並不拘守某一方,而是綜合取捨三方,以及隨證合用六安煎(二陳湯加杏仁、白芥子)和桔梗湯(桔梗、甘草)。
而學問之道,貴與年俱進。江老使用本方幾十年,積累了——整套行之有效的加減方法,有的加減方法還方中寓方,大大地拓寬了本方的適用範圍。
如乍寒乍熱,加柴胡、黃芩(小柴胡湯意);高熱氣喘,加麻黃、生石膏(麻杏石甘湯意);
發熱咽痛,加銀花、連翹、射干(銀翹散意);痰多稠粘,加浙貝母、瓜蔞仁(貝母瓜蔞散意);哮喘痰鳴,加蘇子、葶藶子(葶藶大棗瀉肺湯意);發熱惡風、自汗,加桂枝、厚樸(桂枝加
厚樸杏子湯意);久咳不止,加紫菀、百部、枇杷葉(止嗽散意);體虛易感冒,加黃芪、白朮、防風(五屏風散意);脾虛食少或便溏,加黨參、白朮(六君子湯意);痰涎清稀,頭眩,心下滿,加桂枝、白朮(苓桂術甘湯意)。
[學生甲]金沸草散的化裁方法這樣多,表裡寒熱虛實都有,初涉臨床者很難全面掌握使用,能否化繁為簡,使之簡捷實用呢?
[老師]其實江老的化裁方法還不止這些,有的是為失治或誤治而設,也有照顧體質的;且均從臨床實踐中來,又能有效地重複使用。
所以我認為,與其削足適履地「化繁為簡」,倒不如扎扎實實地把好風寒咳嗽這一關。大家知道,咳嗽一證,外感居多;外感咳嗽,風寒居多。而治療風寒咳嗽,倘能恰當地遣選疏散風寒、宣肅肺氣的方藥,多能迅速獲效。今人有謂「截斷」者,亦是此意。果真如此,金沸草散的那麼多化裁方法還有多少用武之地呢?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江老曾秉筆直書道:有一見發熱(或體溫升高)便斷為「風熱」或「痰熱」,而直用桑菊或銀翹輩,或徑用清熱化痰藥及抗生素;有因喉癢或痰少難咯便認作「風燥」或「陰傷」而恣用潤燥或養陰方藥;有因久咳不止便認作虛咳,而屢進補益藥物者。凡此皆因失於及時疏散、宣肅,而致咳嗽遷延纏綿,甚則轉成勞嗽。張景岳亦曾憤激而言,「俗雲傷風不愈變成勞,夫傷風豈能成勞」?
[學生乙]金沸草散化裁治療外感咳嗽,其治癒率大約有多少?
[老師]80%以上。
[學生乙]治不好的改用什麼方藥呢?
[老師]據我臨床觀察,服本方療效欠佳者,約有三種情形:一是旋復花的藥味苦澀難嚥,有的病人服後易嘔逆,因懼嘔而不能竟劑;二是有的病人愈後幾天又復咳(症狀較輕);三是有的病人總是遺留一個咳嗽「尾巴」偶爾咳嗽幾聲,如本例便屬之。
諺曰,「甘瓜苦蒂,物無全美」,世上豈有「十全」之方藥?我的處理方法是:服之易嘔逆者,可囑其少量頻服;若仍嘔而懼服者,則改用陳士鐸的舒肺湯(桂枝、蘇葉、桔梗、甘草、茯苓、天花粉)合六安煎。若愈後幾天復咳者,可繼服柴胡桂枝湯加炙紫菀、蟬衣、木蝴蝶。若遺留咳嗽「尾巴」者,則繼服「止咳十—味」 (本案三診方),此方流傳在民間,原治肺結核咳嗽。20餘年前我偶然移治1例外感咳嗽,外症已解,咳減而旬餘不止者,1劑咳止。爾後治驗漸多,便作為外感咳嗽的「掃尾方」來使用。本方藥味十分平淡,但組合離奇,很難強為之詮解。
還須說明的是,極少數外感咳嗽病人,初服金沸草散化裁,咳嗽雖減,但繼服「止咳十一味」後,卻不能掃尾,漸漸乾咳無痰,夜間加重,舌淨無苔。此時可試用我擬的「頑咳方」:玄參15g,麥冬15g,五味子6g,生甘草6g,桔梗10g,仙鶴草30g,炙紫菀30g,桃仁10g,紅花6g,藕根30g,生牡蠣30g。若個別病人服本方2劑後,乾咳減輕而不止者,可與清燥救肺湯交替服用,以收全功。

簡便廉驗的專方專藥 13
——口苦半年

診斷現場

案1
周X,男,61歲, 1985年10月5日初診。

患者口苦約半年,未嘗介意。半月前飲酒過多,口苦加重,夜臥尤甚,而輾轉難寐。
前醫曾予小柴胡湯加焦梔、知母、夏枯草3劑,口苦稍減;又換服龍膽瀉肝湯3劑,仍無顯效。
舌質紅苔薄黃,脈弦細略數。

案2
吳X,女,30歲, 1985年6月13日初診。

主訴:胃脘滿悶,腹脹口苦1年餘。知饑欲食,食後則胃脘滿悶,腹部脹滿難受,噯氣、矢氣多,心慌,夜間腸鳴漉漉,時如雷鳴,進油膩食物後更甚,便溏不爽,口苦無己時。
舌淡胖,苔薄白,脈弦沉。
已服中藥20餘劑未效。西醫檢查:胃下垂6cm,胃腸無器質性病變。

辨證論治

[學生甲]口苦的病機比較單純:膽火上炎。是這樣的嗎?
[老師]是這樣,但還可以推衍一步。大家知道,口苦是膽病主症之一,照《內經》的說法,口苦作為一種「奇病」,其病機為「膽虛氣上溢」或「膽火上炎」。如《素問?奇病論》說,「有病口苦……病名曰膽癉。夫肝者,中之將也,取決於膽,咽為之使。此人者,數謀慮不決,故膽虛氣上溢而口為之苦」。《素問?痿論》又說,「肝氣熱則膽洩口苦」。可見口苦的繼發病位在膽,而原發病位在肝。
因肝主謀慮,若「數謀慮不決」,則肝氣鬱結,郁久則化火,波及於膽,導致膽的功能
失調,膽火上炎,或膽氣上溢,則發生口苦。
[學生乙]《傷寒論》說,「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口苦作為少陽病提綱三症中的第一症,也可理解為「繼發病位在膽,原發病位在肝」嗎?
[老師]可以這樣理解,因為張仲景著《傷寒論》時曾「撰用素問九卷……」,其學術思想與《內經》是一脈相承的。
而更重要的是,從臨床上看,少陽病的患者,多為平素肝郁不舒之人。所以治療口苦,
既要清降膽火,又要疏肝達郁。

[案1]
此為單純性口苦,病名曰「膽癉」。

予簡裕光老中醫自擬「柴膽牡蠣湯」加味:
柴胡10g,膽草10g,生牡蠣30g,葛根30g,生甘草6g。2劑。
效果:服頭煎後約1小時,口苦大減;服完1劑,口苦消失,夜寐亦安。
1個月後因飲酒啖辛辣,口苦復發,乃取上次所餘之藥煎服,亦盡劑而口苦消失。
幾年來口苦偶爾復發,均照服本方1~2劑而安。

[案2]
擬診為脾胃虛寒,濁氣聚滯。

投以理中湯合厚樸生薑半夏甘草人參湯:
黨參15g,白朮12g,乾薑12g,炙甘草6g,茯苓15g,厚樸20g,法夏10g,生薑10g。
服3劑,胃脘滿悶,腹脹大減,腸鳴、心慌止,但口苦如故;又述常常短氣、畏寒。
乃於上方加黃芪30g,熟附片15g(先熬),服3劑,諸症基本消失,但口苦更甚。

至此方知此證原挾有肝膽鬱熱,濕熱藥有裨於脾腎,而不利於肝膽。
遂於第一方中加柴胡10g,膽草3g,生牡蠣15g。服2劑,口苦減輕;即撤去第一方,單服所加之3味藥,3劑後口苦消失。
思辨解惑

[學生甲]口苦雖系常見之症,但臨床上以口苦為主訴而來就診者卻較為少見,所以有的醫者不大重視。老師比較重視口苦,且提倡使用專方專藥來治療。
如案1口苦為主症,便主用柴膽牡蠣湯;案2口苦為兼症,則合用柴膽牡蠣湯,療效均佳。
[老師]我的老師簡裕光老先生自擬的柴膽牡蠣湯,只有簡單的3味藥,而且方名就包含了全部藥物,恰合「既要清降膽火,又要疏肝達郁」之意:肝喜條達而宜升,柴胡苦平,升發肝氣,疏肝達郁;膽喜寧謐而宜降,膽草苦寒,沉陰下達,清降膽火;生牡蠣鹹寒,滋水涵木,斂輯膽火,「則肝膽自得其養」(張錫純語)。
臨床實踐證明,治療口苦須3味同用(柴胡10g,膽草6~10g,生牡蠣15~30g),拆散用之,或隨意添加之,則效差或無效。
若主症為虛寒,或體質屬虛寒者,膽草宜減少至3g左右。
[學生甲]這首專方治療單純性口苦的有效率大約是多少?
[老師]十之八九,可惜獨用本方的機會不多,因為單純性口苦畢竟少見。
[學生丙]單純性口苦雖然少見,但臨床上口苦卻可以出現在多種疾病之中,又該怎樣解釋呢?
[老師]這是由於膽為陽木,膽中相火敷佈於週身,十一髒借此而生機勃勃,故《內經》說,「凡十一髒取決於膽也」。反之,十一髒有病,亦可波及於膽,因此膽病主症之一的口苦,便可以出現在多種疾病之中。
[學生乙]這種解釋頗有新意,可以說得具體一些嗎?
[老師]肝膽相連,肝病最易累膽,故肝病中最多口苦。他如脾胃濕熱壅遏,心火上炎,腎火上衝,肺熱蘊積等,一旦波及於膽,亦可出現口苦。這些都屬實熱證,比較好理解。
但如案2脾腎虛寒,亦出現口苦者,乃因挾有肝膽鬱熱,就不大好理解,而易被忽視。
此外張景岳還說過,「凡思慮勞倦,色慾過度,多有口苦口燥、飲食無味之症,此其咎不在心脾,則在肝腎。心脾虛則肝膽氣溢而口苦,肝腎虛則真陰不足而口苦」 (《景岳全書?雜證》) 。這實際上就是心脾虛或肝腎虛而波及於膽的復合證候。
[學生乙]老師喜歡用柴胡、膽草、生牡蠣3味藥治療口苦,除此之外,還有哪些藥物可以治療口苦?
[老師]從理論上說,大凡清降或輯斂膽火的藥物,都可用來治療口苦,如青蒿、黃芩、竹茹、青黛、茵陳、梔子、膽星、豬膽汁等。
但臨床中遇口苦時,應仔細推敲,是膽腑自病,還是它髒之病波及於膽?不可泛泛清熱。
以胃痛伴口苦為例,如膽熱犯胃,當用左金丸;如痰濕化熱,當用溫膽湯為主;如肝腎陰虛,當用高鼓峰滋腎清肝飲為主;如脾胃虛寒兼肝膽鬱熱,當用溫熱藥治虛寒證,或在方中少佐黃連,如連理湯。——總之,要「謹守病機,各司其屬」,遣方用藥才有准的。
如我曾治某婦,年4旬,口苦半年,曾服龍膽瀉肝丸10瓶,口苦未減,反增口乾、便秘。我察其舌淡紅,苔少欠潤,脈弦沉細,考慮為陰虛肝郁,用一貫煎合四逆散加草決明、肉蓯蓉,服2劑口苦大減。
[學生乙]既然如此,柴膽牡蠣湯還有多少用武之地呢?
[老師]柴膽牡蠣湯作為治療單純性口苦的專方,頗具「簡、便、廉、驗」的特色。
口苦為兼症時,若將本方合入治療主症的當用方中,則有信手拈來而獨擋一面的妙用。
附帶披露一下,此方本系簡老先生治療慢性膽囊炎的通治方,而施用於肝膽鬱熱型者療傚尤佳。
若將此方與辨證選方相結合,則可廣泛地適用於慢性膽囊炎的各種證型,如痰熱型合黃連溫膽湯,濕熱型合三仁湯,氣鬱型合柴胡疏肝散,脾胃虛弱型合柴芍六君子湯等。
[學生甲]老師用過此方治療慢性膽囊炎嗎?
[老師]經常使用,且「隔山」使用亦驗。如1983年2月山東聊城縣趙X(女,45歲)來函稱:右上腹脹痛並放射至肩背,反覆發作11年,伴口苦、噯氣、嘈雜;進油膩食物或憂思惱怒後,上述症狀必加重。舌質偏紅,苔薄黃,脈弦。經X線膽囊造影,確診為慢性膽囊炎。經用中西藥物治療,療效不理想。
我初步考慮為肝膽鬱熱,遂寄去柴膽牡蠣湯原方,囑其試服。服6劑,右上腹脹痛明顯減輕,口苦消失;但大便微溏,口淡,納差,乏力。乃辨證為肝膽鬱熱,脾胃虛弱。用此方合柴芍六君子湯加黃芪,服30劑(2日1劑),諸症若失。經B超檢查,膽囊未見異常。1986年9月來函稱:其病未復發。
我在經常使用本方結合辨證分型治療慢性膽囊炎的過程中,發現最先消失的症狀是口苦,於是推廣試用於多種疾病之口苦,而有效率頗高,便視之為治療口苦的專方專藥。古人說, 「事莫貴乎有驗,言莫棄乎無征」。希望大家在臨床上繼續進行驗證。

醫者自治悟妙方 14
——脅痛3年

診斷現場

患者,女,35歲。

患慢性肝炎3年,經常脅肋掣痛、刺痛,伴胸悶腹脹、嘔惡、暖氣。選用中、西藥物,症狀改善不明顯,舌質偏紅,邊尖滿佈紫暗小點,苔薄黃微膩,脈弦細。
體檢:肝肋下3cm,GPT60u,TTT9u。

辨證論治

[學生甲]本例慢性肝炎脅痛,長期使用疏肝理氣、清熱利濕、活血化瘀、養陰柔肝等治法而症狀改善不明顯,還有可能有哪些引起這種症狀的病因呢?。、
[老師] 大家知道,肝居脅下,經脈佈於脅肋,故脅痛為肝病之確征。我認為,諸多方法無效,就要考慮是否忽視了引起脅痛的特殊證型——懸飲阻塞肝絡。
《靈樞?五邪篇》說,「邪在肝,則兩脅中痛」。此「邪」字當包括飲邪在內,前賢早有明訓。如《金匱要略》說,「飲後水流在脅下,咳唾引痛,謂之懸飲」。《溫病條辨》下焦篇第41條說,「伏暑、濕溫脅痛,或咳或不咳,無寒但潮熱,或竟寒熱如症狀,不可誤認柴胡證,香附旋復花湯主之」。
吳鞠通認為此種脅痛,即《金匱》水在肝尚用十棗湯之證。因其為患尚輕,僅用香附旋
懸復花湯滌飲通絡即可。

辨證為懸飲阻塞肝絡。
投以香附旋復花湯加減:
香附(醋制)10g,旋復花10g(包煎),法夏10g,茯苓15g,陳皮10g,杏仁10g,薏苡仁20g,瓜萎仁10g,降香15g,桔梗10g。2 日 1劑。
病人服至15劑,脅肋掣痛消失,刺痛及其餘諸症亦減輕。
乃守前方,去法夏、陳皮,加丹參15g、丹皮10g、茜草15g、赤芍10g、廣??蟲3g(炙,軋細吞服)、蔥莖9根。
病人又服15劑,脅肋刺痛消失,舌質轉淡紅,邊尖已無紫暗小點,苔薄白,脈弦緩。
遂疏柴芍六君子湯加味以善後。
前後服藥3個月餘,除偶感納差、乏力、易疲勞外,一如常人。
病人經複查,肝肋下1.5cm,肝功能正常(此案已載入《中日青年中醫論文選》)。

(這則醫案,看似平淡無奇。但在參加對日交流,收入《論文選》公開出版後,又被《秘方治療17種頑固病》一書轉載,說明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思辨解惑
[學生乙] 臨床治療脅痛,確有忽視滌飲通絡這一治法的!轉用滌飲通絡的香附旋復花湯加減治癒,說明本方具有推廣使用的價值。
[老師]哪裡是什麼「秘方」!明明是《溫病條辨》中的香附旋復花湯。
[學生甲]古書上說的是飲後、伏暑、濕溫引起的脅痛,但本例是肝炎引起的脅痛呀!
[老師]據臨床觀察,飲邪脅痛來路多端,非僅限於飲後、伏暑、濕溫等,但飲邪阻塞肝絡,不通則痛的病機則一。
近代認為此證類似於西醫學的滲出性胸膜炎、胸腔積液。我近年所治的一些急性肝炎、慢性肝炎、慢性膽囊炎、哮喘等病,亦有如此者。
不過,為了準確無誤地使用本方,最關鍵的是要掌握這種脅痛的特徵性症狀——掣痛。請注意不是脹痛、刺痛或隱痛,而是牽掣作痛。即體位固定時不痛或僅微痛,——旦移動體位,如翻身、轉側、俯仰、走路等,便牽掣疼痛不已。
此皆得之於問診,故疏於問診者戒之!而此證初起,易被誤診為柴胡證者,亦緣於未嘗掌握其特徵性症狀之故。
[學生甲]老師是怎樣發現這一特徵性症狀並悟出特殊治法的呢?
[老師]古云「三折肱乃良醫」,我早年哪有這樣的慧眼和悟性!這完全是江老傳授的。而江老早年是在生病自療、陷入困境時被其業師陳鼎三老先生點破迷團的。
江老20歲時,仲秋月,偶感寒,咳嗽,脅肋掣痛,寒熱如瘧。自書小柴胡湯加減不效,
其業師笑曰,「此非柴胡證,乃香附旋復花湯證也」。即書原方(生香附、旋復花、蘇子、廣陳皮、茯苓各9g,法夏、苡仁各15g)。江老頗惡藥味之苦澀難嚥,嚥下便嘔,半日許,斷續嘔出粘涎碗許,不意脅痛、寒熱竟完全消失。
江老暗喜本方之妙,乃請教先師。先師出示《溫病條辨》下焦篇第41條時,江老才茅塞頓開:原來是誤認了柴胡證!但既非柴胡證,其脅痛、寒熱又當作何解?吳鞠通自注,「此因時令之邪,與裡水新搏……」,真是一語破的!
待到江老閱歷漸多,乃復取柴胡證與香附旋復花湯證對照合勘,益知二證之寒熱雖相似,而胸脅之症狀卻大異之。
柴胡證為胸脅苦滿,或兼痛,但絕非牽掣作痛,乃無形邪氣鬱於少陽,偏於半表;香附旋復花湯證為胸脅牽掣作痛,而非苦滿,乃有形水飲停聚胸脅,偏於半里。二證之鑒別診斷,關鍵即在於此。
[學生丙]這就無法完全迴避一件古今醫學聚訟紛紜的「懸案」——少陽病的病位問題。
[老師]雖說無法完全迴避,但至少可以避開純理論方面的糾纏,而把眼光移向臨床。江老認為,柴胡證與香附旋復花湯證是臨床上少陽病最為常見的兩大證型。
而確定少陽病位,歸根到底就是確定腠理與胸脅歸屬於哪一個臟腑的問題。《金匱要略》說,「腠者,是三焦通會元真之處,為血氣所注;理者,是皮膚臟腑之文理也」。可見腠理是歸屬於三焦的。而胸脅即是胸腹腔,處於軀殼之裡,臟腑之外,亦是三焦部位。所以陳修園說,「少陽內主三焦,外主腠理」。這就是少陽病的病位。
[學生乙]我認為尤其不應迴避的是,本例慢性肝炎脅痛,並無寒熱往來或寒熱如瘧等外症,若嚴格遵守「方證對應」的原則,就不應使用香附旋復花湯。
[老師]不一定要有外症才可使用本方,這一點也是江老從自身體驗中總結出來的。用他的話說,叫做「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他年屆6旬時,患面神經炎初癒,亦在仲秋,偶著涼,外症不顯,惟右脅掣痛,未介意。至夜,脅掣痛加重,牽引腎區。夜半,脅痛增劇,不敢翻身和深呼吸。家人扶坐,亦難支持。
次晨,西醫診為「小葉性肺炎」,欲用抗生素。江老自書本方加降香、白芥子、瓜蔞仁,服1劑,至傍晚,脅痛大減;又服1劑痛止。
數十年來,江老曾用本方治癒過不少胸膜炎、胸腔積液病人,亦大多無外症。一般用2—4劑,便可止住胸脅掣痛。而將本方擴大運用於治療慢性肝炎、慢性膽囊炎、哮喘等屬於飲邪阻滯肝絡者,亦大多無外症。而在守法守方的基礎上隨症加減,堅持服用,亦可默收敏效。
所以江老提倡讀古書時,一不要以文害辭,以辭害意;二不要脫離臨床,死於句下。
[學生乙]我看本方藥物較為平淡,而療效卻不同凡響,其中必有加減秘訣,才能化平淡為神奇,是這樣的嗎?
[老師]大多數經方或著名的時方,其藥物組成都較為平淡。依我看,只要準確地針對病因病機,療效顯著且經得起重複,「平淡」又何妨!吳鞠通自注本方,「香附、旋復,善通肝絡而逐脅下之飲;蘇子、杏仁(原方無杏仁——筆者注),降肺氣而化飲,所謂建金以平術;廣皮、半夏,消痰飲之證;茯苓、薏仁,開太陽而閻?陽明,所謂治水者必實土,中流漲者開支河也」。以臨床效驗視之,吳氏自注毫無溢美之辭。
[學生乙]吳氏說,「香附、旋復,善通肝絡而逐脅下之飲……」,但旋復花根本不入肝經。
[老師]香附主入肝經,可以引領旋復花入肝通絡。若伴邪阻腠理,乍寒乍熱,可加青蒿、柴胡開腠透邪;伴飲邪上逆,眩冒,可合苓桂術甘湯化飲降逆;伴脾虛失運,脘痞腹脹,可合香砂六君子湯健脾助運;伴濕濁困脾,舌苔厚膩,納呆,可重加石菖蒲、佩蘭、廣藿香化濁醒脾;伴瘀血凝絡,脅肋刺痛,可加降香、丹參、茜草、庶?蟲等祛瘀通絡。
此非秘訣,觀其脈證,詳察兼夾,隨證化裁而已。

從前醫中避免重蹈覆轍 15
——心悸8年

診斷現場
女患,40歲,1987年12月25日初診。

主訴:心悸8年。患者產育後曾人流3次,患過腎盂炎、慢性腸炎,體質漸差。
8年來經常感覺心中悸動不安,胸膺窒悶,隱痛,短氣,冬春季節及陰雨天諸症明顯加重;且每因情懷不暢、受涼、勞累而誘發早搏及心動過速,心跳可達150~180次/分;夜眠或午眠時,於目合而將欲入睡之際,往往突發早搏而難以入眠。
經心電圖檢查,心臟無器質性病變,西醫擬診為「房性早博」、「陣發性心動過速」。長期服安定、心得安、谷維素、維生素、復方丹參片、腦心舒等,中藥曾疊用安神定志丸、歸脾丸、天王補心丹、復脈湯,療效平平。

刻診:症如上述,身形瘦削,面憔悴,眼眶、顴部色稍黯,經期少腹痛,經色偏黑夾血
塊;舌質紅,邊尖有瘀點,舌下靜脈呈紫暗色,苔黃薄膩,脈細,偶有促象。

辨證論治
[老師]心悸是心繫疾病的主要證侯之一,有虛有實。虛證有心氣虛、心陰虛、心脾兩虛、腎陰虛、腎陽虛等;實證則有痰飲、瘀血。
若為純虛證或純實證,治之不難。但臨床所見者多為病程較長的虛中夾實或實中夾虛證,治之較為棘手。
如本例心悸8年,此前曾人流3次,患過腎盂炎、慢性腸炎,體質漸差而累及於心,虛象昭然。但長期服用鎮心安神、補養心脾以及滋養心陰、溫通心陽之方藥而療效平平,可見不是純虛之證,而是虛中夾實之證。
[學生]從患者眼眶、顴部色稍黯,經期小腹痛夾血塊,舌有瘀點,舌下靜脈呈紫暗色等來看,夾有瘀血是很明顯的。但老師還考慮到痰的方面,言其「痰瘀阻滯心絡」,不知這「痰」從何處辨來?
[老師] 從整體上看,患者似無痰可辨。患者有一個特異症狀:睡覺時於目合而將入睡之際,往往突發早搏而難以入眠。這一特異症狀便是痰飲停於心下的確征。
為什麼呢?大家知道,人之所以能入眠,全賴心腎相交,即心陽下降交於腎,腎陰上升交於心,而成「水火既濟」之態。
今痰飲停於心下,則於心陽下交於腎之道路上成阻,使心陽不能息息下達,必鬱結而內陷,且化熱化火,火熱擾亂心神,則驚悸而不能入眠矣。此乃心臟突發早搏而驚悸不寐之緣由也。
況痰飲之與瘀血,總是交互為患,難分難解,是以古賢今賢,鹹謂「痰瘀相關」。這就提醒臨證者治療心悸之時,不僅要重視瘀血,而且要在胸中存一「痰」字。
縱無顯性之痰可辨,亦當細推是否存在隱性之痰;何況痰飲停於心下而致驚悸不寐,本系顯症乎!若此者,則當於補益心臟氣血陰陽之際,配合化痰祛瘀通絡藥物。

考慮為心陰虧損,心陽不足,痰瘀阻滯心絡之證。
治宜滋養心陰,溫通心陽,化瘀祛瘀通絡。
予生脈散合桂枝甘草湯、溫膽湯化裁:
潞黨參15g,麥冬20g,五味子6g,桂枝15g,炙甘草6g,法夏10g,茯苓15g,陳皮10g,枳實10g,竹茹10g,苦參10g,甘松6g,五靈脂15g(包煎)。6劑。
二診:心中似乎較前平穩—些,余症如前,脈仍偶有促象。
上方去陳皮、竹茹,加桑寄生20g,北細辛6g,三七粉6g(吞服),苦參增至20g,甘松增至12g,6劑。
三診:服藥期間適逢月經來潮,小腹痛減輕,血塊減少,心悸明顯緩解。舌質淡紅,邊尖瘀點已暗淡,舌下靜脈色基本復常,脈細已無促象。
上方加黃芪30g,石菖蒲10g,炙遠志6g,6劑。微火烘脆,軋細,煉蜜為丸,每丸約重10g,每次l丸,日3次,連服40天。
效果:1年後因他病來診,言服完1粒心悸進一步減輕,乃照方炮製續服2粒。數月來雖偶發早搏及心動過速而出現短暫心悸,但無須服西藥,稍事休息即安。眠食正常,氣色較好。
思辨解惑

[老師]徒事補益,非其治也。即如清代醫壇怪傑陳士鐸,其治療心悸怔仲之證,偏不補心而去養肺,或滋腎,或壯膽,但也不忘配用貝母、竹瀝、白芥子、竹茹、遠志等化痰之品。
而本例初診在用生脈散合桂枝甘草湯補益心臟氣血陰陽的基礎上,配合溫膽湯化痰清熱寧心,加五靈脂祛瘀通絡,苦參改善心律,同時加甘松醒脾悅胃,而防苦參之苦寒傷脾胃。
[學生甲]苦參本為清熱燥濕、祛風殺蟲、利小便之藥,老師卻用於改善心律,有何依據?
[老師]經現代藥理研究證實,苦參有降低心肌收縮力,減慢心搏,延緩房性傳導及降低自律性等功用,故能治療快速性心律失常,如心動過速,過早搏動,心房顫動與撲動等病。
古人雖無法知道得如此確切,但也不是茫然無所知。如《神農本草經》謂苦參「主心腹氣結」,後世藥物歸經學說將苦參歸入心、肝、胃、大腸、膀胱經,其歸心經是放在首位的。《本草經百種錄》謂苦參「專治心經之火」,《肘後方》以「苦參三兩,苦酒一升半,煮取八合,分二服」,治療「中噁心痛」。
還有本例:二診時加用的桑寄生,傳統僅用於祛風濕,補肝腎,強筋骨,安胎等,而經藥理研究證實,桑寄生有類似異搏定之作用,對房性早搏、室性早搏及陣發性房顫有一定療效。
可見治療本例房性早搏及陣發性心動過速之加用苦參加桑寄生,屬於「辨病施治」。臨床實踐證明,治療心律失常,應當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首重辨病。
[學生乙]是辨西醫的「病」還是辨中醫的「病」?
[老師]這裡是指辨西醫的「病」。西醫認為,心律失常分為功能性與器質性兩大類。功能性者多為植物神經功能失調,器質性者則是心臟病的合併症;前者易治,後者難醫。
而患者之心律失常到底是功能性的還是器質性的,單憑中醫傳統的望聞問切四診是無法辨認和確診的,而必須經心電圖檢查,有條件者可使用超聲心動圖。
[學生丙]我理解老師強凋治療心律失常時要首重辨病,目的是明確診斷,做到心中有數,以便制定綜合治療方案,並準確地判斷其預後,但絕不意味著倚重「辨病施治」而貶低辨證論治。
[老師]非常正確!診斷要首重辨病,要盡量利用現代醫學的各種檢查手段,但治療則要求辨病與辨證相結合,宏觀辨證與微觀辨證相結合,專方專藥與辨證論治相結合,以期提高療效。
若患者之心悸並非經年宿疾,而是突發或偶發的新疾,在檢查條件不具備時,單用辨證論治或方證對應即可。
如江老在少數民族地區行醫時,曾治一彝族婦女,28歲,突然發病,感覺陣陣心悸
欲落,發作時全身振顫不能自己,臥床月餘,入縣醫院後經西藥治療無效。一日夜半,心悸大作,家屬急呼搶救。江老見其蜷臥床上,厚覆被褥,全身顫抖,乃至床欄亦動搖不已,但自覺並不惡寒。江老對照《傷寒論》真武湯證條文,「心下悸,頭眩,身困動,振振欲擗地……」,急書真武湯加龍骨、牡蠣,當夜連服2劑,振顫漸止。守服數劑,心悸振顫即未復作。
[學生甲]據說老師治療心悸,除了習用本例方藥之外,還喜歡用張錫純之方?
[老師]張錫純治心病有兩首名方,一為定心湯,治心虛怔忡;一為安魂湯,治心中氣血虛損,兼心下停有痰飲,致驚悸不眠,用之多驗。
定心湯用龍眼肉補心血,棗仁、柏子仁補氣,更用龍骨入肝以安魂,牡蠣入肺以定魄,並配用山萸肉,便能收斂心氣之耗散,再少加乳香、沒藥流通氣血以調和之。經臨床驗證,若兼有熱象者,酌加苦參、桑寄生,療傚尤佳。
安魂湯則是在用龍眼肉補心血,棗仁補心氣,龍骨、牡蠣安魂定魄的基礎上,配用半夏、茯苓消痰飲,赭石導心陽下潛,使之歸藏於陰,以成瞌睡之功。
為何要消除痰飲?張氏自注雲,「方書謂:痰飲停滯心下,其人多驚悸不寐。蓋心,火也;痰飲,水也。火畏水刑,故驚悸致於不寐也。然痰飲停滯於心下者,多由思慮過度,其心臟氣血,恆因思慮而有所傷損」。故在補益心臟氣血陰陽的基礎上,必須配用消除痰飲之品,方克有濟。
[學生乙]近年來屢見運用《傷寒論》炙甘草湯治療心律失常獲良效的臨床報道,我用之卻療效平平,是何道理?
[老師]《傷寒論》雲,「傷寒,脈結代,心動悸,炙甘草湯主之」。審系心臟陰陽兩虛之證,炙甘草湯誠為首選之高效方。
而使用此方獲得高效的關鍵,除了認證無差之外,還有兩點:一是照搬原方的劑量,二是如法煎煮和服用。據柯雪帆等學者考證,張仲景時代(東漢)的1斤合250g,1兩合15.625g,1升合200ml,柯氏等人經多方面論證之後認為,張仲景方劑中藥物的劑量,應當按照上述數據來折算。這樣,炙甘草湯的劑量就比目前臨床常用劑量大得多。例如方中生地黃1斤,折合今之250g炙甘草4兩,折合今之62.5g。其餘藥物的劑量亦當照此折算。
至於如法煎煮和服用,是指方後之注「上九味,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內膠烊消盡。溫服一升,日三服」。我曾遵此治過幾例室性早搏,療效確實不錯。但脾胃虛弱者,服之易致滿悶或溏洩,用之宜慎。

面對不典型的矛盾病機 16
——高熱寒戰1個月

診斷現場
男患,39歲,1992年11月15日初診。

患者素體強壯,極少生病。發病前半月,情懷不暢,以灑遣憂,眠食漸差,精神不振。—日,感覺漸漸惡寒,週身酸懶,體溫38.5℃,入夜即高熱寒戰,體溫升至39.5℃。
一醫謂客寒包熱,予柴葛解肌湯2劑,服後大汗淋漓,體溫降至38℃,但數小時後又反彈上升。
更醫謂發汗不解,舌苔黃厚膩,當屬濕溫,予甘露消毒丹加青蒿、佩蘭,連服4劑,黃厚膩苔不退,體溫39—39.5℃,且畏寒、汗出、心慌。
三更醫,診為陽虛感寒,投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紅參,僅服1劑,畏寒、汗出、心慌即止,體溫降至38℃。但次日高熱寒戰又起,體溫升達40℃。
四更醫,因其胃脘滿悶、壓痛,舌苔灰黃腐膩,診為邪伏募原,投達原飲加味2劑,諸症不減。
如是臥床不起12天,因血象大幅度上升,恐有不測,乃收住入院用西藥治療。
B超示:肝左葉有5.5cm×9.5cm炎變區。
西醫診斷:肝膿腫。西藥用氨苄青黴素、慶大黴素、滅滴靈等靜脈滴注7天,配服清熱解毒、瀉肝通絡、豁痰利水中藥7劑,體溫不降;乃加用氫考,體溫陡然降至37℃以下,但停用氫考幾天後又波動在38.5—39.5℃之間,血象仍居高不下。
西醫認為已經化膿,欲行肝臟穿刺抽取膿液,患者懼而不從,要求中醫會診。

刻診:體溫39℃,面色蒼白而晦暗,瘦骨嶙峋,體重已減輕7kg,精神萎頓;上午漸漸惡寒,下午、夜間潮熱多汗,心下痞滿悶脹、拒按,口中有腐穢味,納呆,大便稀,小便黃少,舌質黯淡,左側有瘀斑,苔灰黃厚腐膩,脈濡數。

辨證論治
[學生乙]西醫的肝膿腫,又稱肝膿瘍,相似於中醫的「肝癰」。本例到底是不是肝癰呢?《簡明中醫辭典》解釋肝癰:「多由肝郁化火,氣滯血瘀,聚而成癰;或由積濕生痰蘊蒸而成。初起期門穴處隱痛,漸右脅脹痛,拒按,不能右側臥,常惡寒發熱,脈象弦數;繼則局部脹痛增劇,脅肋脹滿,身熱不退;如遷延失治,則膿腫破潰,可咳吐或下利膿血……」
觀本例除了高熱寒戰之外,其他症征均與肝癰大相逕庭,所以襲用清熱解毒、瀉肝通絡、豁痰利水等治療肝癰的套方套藥了無寸功。
老師強調辨病與辨證相結合,宏觀辨證與微觀辨證相結合,並經常告誡「觀其脈證,知犯何逆,以法治之,千萬不要對號入座」,這又是很典型的1例。
本例既不像中醫的肝癰,也不像西醫的肝膿腫,西醫的診斷是否有誤?

[老師]無誤。西醫診斷是依據B超來的,而B超對肝膿腫相當敏感。大家知道,肝膿腫發病率較低,而誤診率較高(特別是初期)。在B超未投入臨床使用時,誤診率更高。過去有的病例是在死亡之後,經屍體解剖才發現為肝膿腫的。
據臨床所見,肝膿腫的病變部位一般是在肝的右葉,其臨床症征與中醫的肝癰很相似。而本例肝膿腫卻發生在肝的左葉,其具體病位是在劍突之下,即中醫所稱的「心下」。所以患者心下痞滿悶脹、拒按。
如果單就這一症狀講,倒頗相似於《傷寒論》的小結胸,「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小陷胸湯主之」。
[學生甲] 為什麼不試投小陷胸湯呢?
[老師]局部症征頗相似於小陷胸湯證,即痰熱結胸證,從整體上看卻不是。
患者高熱寒戰遷延1個月,汗之不解,仍淅淅惡寒,潮熱多汗,口有腐穢味,大便稀,小便黃少,苔灰黃厚腐膩,脈濡數,顯然是濕溫證。
但屢用宣通、芳化、淡滲等法乏效,必有隱藏於深層的病機。其面色蒼白晦暗,舌質黯
淡有瘀斑,絡脈瘀阻可知;而曾用大辛大熱的麻黃附子細辛湯加紅參,不僅未加重病情,體溫反而有所下降,則提示其暗寓有陽虛這一體質病因。
由此可見,該病乃是陽虛濕溫證。

[學生乙]溫病學教材上沒有「陽虛濕溫證」,古代文獻上是否有記載?
[老師]病名似未見到,但有類似此證的醫案記錄。而當今臨床上,此證並不罕見,本案便是。

考慮為陽虛氣滯,濕熱蘊結,胃絡瘀阻之證。
治宜溫陽導滯,清熱利濕,祛瘀通絡。
予乾薑附子湯合平胃散、三仁湯加減:
熟附子30g(先煎半小時),乾薑15g,蒼朮15g,厚樸20g,陳皮15g,杏仁15g,苡仁30g,桔梗30g,法夏20g,小血通15g,王不留行15g,甲珠粉5g(吞服),三七粉5g(吞服)。3劑,西藥治療同前。
二診:體溫降至37.5—38.5℃之間,惡寒、潮熱、心下痞悶減輕;仍多汗,納差,大便不成形,黃厚腐膩苔稍退。
上方合參附湯、芪附湯,即加紅參15g(另燉),黃芪30g,再加仙鶴草60g,3劑,西藥治療同前。
三診:血像已降至正常範圍,體溫降至37,2—37,6℃之間,畏寒、潮熱、心下痞悶基本消失,出汗明顯減少(惟在喝水、進食時全身烘熱出汗而已),納開,大便基本成形,小便清利,舌質淡紅,舌左側瘀斑消失,腐膩苔消退過半。
改予香砂六君子湯合苓桂術甘湯加味:
黨參15g, 白朮15g,茯苓30g,甘草5g,法夏15g,陳皮10g,砂仁5g,廣木香10g,桂枝10g,黃芪30g,三七粉5g(吞服),桔梗15g,小血通15g,除維生素外,停用其他西藥。
效果:上方1日1劑,服至12劑,一切症狀消失。B超複查:肝左葉有1.5cm×1cm液化區。隨即出院調養。
善後方:1三七100g,用雞油炸2分鐘,冷卻後軋細,每日早晚各取5g,衝入2個雞蛋花內,調以適量白糖,頓服;2附子理中丸、補中益氣丸交替服用1個月。
半年後隨訪,已經康復如初。

思辨解惑
[學生甲]我理解「陽虛濕溫」,陽虛指體質,濕溫指病邪。這樣,陽虛濕溫證這一病名是否有悖於中醫傳統理論呢?
[學員乙]我也有同感。中醫外感熱病學揭示了病邪「從化」的客觀規律,即從陰化寒,從陽化熱。如《醫宗金鑒》說,「六經為病盡傷寒,氣同病異豈期然。推其形藏原非一,因從類化故多端。明諸水火相勝義,化寒變熱理何難」。說明陽虛體質感受外邪,只能從陰而化為陽虛寒濕證,而不會化為陽虛濕溫證。老師以為然否?
[老師]病邪從陰化寒,從陽化熱的一般規律是客觀存在的。然則疾病千端,證型萬變,很難拘於—一格。一般只能大致地包括個別,而不能窮盡一切個別。
由於個體的差異,臨床上不僅可見陽虛濕溫證,亦可見陰虛寒濕證,甚至還可以見到更為複雜的證侯——看似互不相關甚至互相矛盾的病機同時並存於一個病人的身上。
若照常規思路治之,很難做到理法方藥絲絲入扣,其療效可想而知。此時就應當衝破樊籬,另闢蹊徑,大膽起用大方復治法。
已故當代名醫裘沛然先生對此體會尤深。他曾治過數例痢疾危症,在各種治療無效的情況下,為處黨參、熟地、當歸、白朮、黃連、車前子、澤瀉、黃芩、乾薑、附子、芒硝、大黃、黃芪、防風、羌活、烏梅、訶子等一張大方復治之方,只服2天,其病即愈。
而他治療慢性腎炎中的頑證,有時竟然7種方法結合運用:清熱解毒、溫補腎陽、培益脾氣、滋陰補血、祛濕利尿、辛溫解表、收澀下焦,常常是補血又祛瘀,補氣又散結,培補又攻下,溫陽又清熱,收澀又通利,集眾法於一方。
裘老深有所感而言曰,「我自己也深知藥昧之龐雜,治法之凌亂,然而危疾大症,卻往往收到桴鼓之效」。

[學生甲]本例高熱寒戰羈留纏綿1個月,西醫診斷為肝膿腫,使用抗生素配合中藥清熱解毒、瀉肝通絡、豁痰利水,療效不好。
老師接診後突破思維定勢,以重劑溫陽導滯為主,輔以清熱利濕,祛瘀通絡,竟然漸入佳境,有些出人意料。這種以溫熱藥物為主治療肝膿腫的經驗,迄今似未見到臨床報道,值得認真總結。
[老師]問題的關鍵是準確辨證,而不是具體用什麼藥物。當辨清「陽虛濕溫」之證後,
我才大膽使用大方復治法,以重劑乾薑附子湯合平胃散溫陽導滯為主,配合三仁湯宣暢三焦,清熱利濕,再加穿山甲、三七、王不留行祛瘀通絡。

[學生丙]我附帶提一個問題:關於內臟之癰,張仲景《金匱要略》記載了肺癰和腸癰的證治,據說詳而完備,按法治之多驗。世稱仲景之書,原為扶危救顛而設,觀肝癰的危重程度,絕不亞於膈癰和腸癰,為什麼仲景之書竟不記載呢?
[老師]仲景書中無肝癰,歷代醫書提到肝癰的也不多,清代《馬培之外科醫案》倡用舒肝滌痰湯治療肝癰,迄今未見單獨使用之而治癒的報道。
我想,古代文獻記載肝癰殊少,是否與醫家們缺乏行之有效的經驗有關呢?至於現代及當代醫家中,則不乏單獨使用中藥治療肝癰而終告失敗,不得已轉西醫治療,甚至轉外科手術者。
本例乃肝膿腫之炎變期,尚未腐敗成膿,我亦不敢貿然獨用中藥,而是中西藥物配合治之。因此,擺在當代中醫面前的臨床課題是,如何大幅度地提高中醫藥治療肝癰的療效,以
期有朝—日可以單獨使用中藥來治療肝癰危重症,而本例以高熱寒戰為主症的治驗,則提醒我們臨證時高度注意不典型的肝癰或肝癰的變證。

一首高效驗方的發現 17
——喉癢嗆咳2個月

診斷現場

女患,35歲,1991年11月23日初診。

宿患慢性咽炎,久治不愈。平時咽喉乾澀,微咳。2個月前因重感冒引發劇烈咳嗽,住院7天,中西藥配合治療,全身症狀基本消失,而咳嗽不減輕。
乃自動出院服中藥,先服金沸草散數劑,咳嗽反而加重;繼服止嗽散、清燥救肺湯、沙參麥冬湯等10餘劑,亦似效非效。
現症:咽喉乾澀,不時發癢,癢則嗆咳,愈咳愈烈,氣促面紅,涕泣俱出,連咳數十聲不止;痰少而呈顆粒狀,極難咯出;晝重夜輕,入睡很少被咳醒,但次晨起床後又劇烈嗆咳不已。納尚可,舌質偏淡欠潤,脈象無明顯異常。

辨證論治
[老師]本例喉癢嗆咳,其病名為「喉源性咳嗽」。顧名思義,其咳嗽的根源和主要病位在咽喉部,而不在肺。
其主要症侯是:咽喉乾燥、發癢,癢則咳,咳則嗆而持續不斷。這是病位在肺或其他臟腑的一般性咳嗽所不具備的特徵性症侯。
大家知道,咳嗽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反應,通過咳嗽而排除呼吸道的異物或病理產物,可以暫時恢復呼吸道的通暢。所以咳嗽一陣之後,患者多有一種輕鬆舒適的感覺。
但喉源性咳嗽則不然,愈咳愈不舒服。因為愈嗆咳,則咽喉愈乾澀,也愈容易發癢;反之,咽乾澀、發癢又容易誘發下一輪嗆咳,如此形成惡性循環。
我早年治療此等咳嗽,亦只知治肺,固持止嗽散、清燥救肺湯、沙參麥冬湯等無效,有時換方七八首亦似效非效,技已窮矣,病人還埋怨不已。
當代喉科名醫干祖望老先生積60年之經驗而言曰,「如其把本病作為一般咳嗽而混為一談,治療效果必然無法滿意。因為其所治者為無辜之肺而非病灶所在的喉」。語出驚人,擲地有聲,臨證者當奉為圭臬,切莫等閒視之。

考慮為風燥傷津液,咽喉失濡養之「喉源性咳嗽」。
病程雖歷2個月,脈亦無浮象,但因治不得法,尚有虛浮之邪。
其治療方法,宜祛風潤燥。
試投喉科六味湯加味:
荊芥、防風、桔梗、生甘草、薄荷葉、殭蠶、白馬勃、射干、蟬衣各6g,木蝴蝶15g,鮮梨皮50g,3劑。
煎服法:冷水浸泡1小時,煮沸10分鐘,連煮2次,約得藥液100ml,混勻代茶頻飲。

二診:喉癢嗆咳稍減,咯痰較前爽利,口不干而咽喉乾,頻飲藥液,只能暫濡,移時又乾澀。
上方合養陰清肺湯,冀其祛風潤燥,養陰生津:
荊芥、桔梗、生甘草、殭蠶、蟬衣、丹皮、川貝粉(吞服)各6g,生地、天冬、麥冬、白芍、木蝴蝶各15g,柿餅30g,鮮梨皮50g。
效果:服3劑,咽喉乾燥、發癢、嗆咳均顯著減輕;服至10劑基本消失,惟晨起乾咳幾聲,或咳出少許粘痰。
改予六和湯合參苓白朮散加減以善後。

思辨解惑

[老師]《內經》云「五氣為病……肺為咳」。後世醫家為了執簡馭繁,把咳嗽分為外感與內傷。
外感咳嗽為外邪犯肺,以宣肅肺氣為主;內傷咳嗽為臟腑功能失調,波及於肺,以調理
臟腑功能為主,兼宣肅肺氣。
而本例喉癢嗆咳,乃風燥傷津液之證,故用藥性偏溫燥的金沸草散數劑後咳嗽加重,這容易理解。但改用止嗽散、清燥救肺湯、沙參麥冬湯等10餘劑,亦似效非效,就不大好理解了。
據臨床觀察,止嗽散溫潤平和,不寒不熱,疏風祛痰,宣肺止咳,頗適宜於新久咳嗽,療效確切。而清燥救肺湯宣肺降逆,清燥潤肺;沙參麥冬湯甘寒生津,清養肺胃。此方藥雖不完全契合風燥傷津液的病機,也相距不遠。但本例喉癢嗆咳為「喉源性咳嗽」。其咳嗽的根源和主要病位在咽喉部,而不在肺。
[學生乙]「喉源性咳嗽」這一病名,中醫教材上未見到,不知載於哪—本醫書?
[老師]據干老先生考證,喉源性咳嗽這一病名在古代文獻中似乎尚未見到。干老認為,元代《丹溪心法?咳嗽十六》謂「乾咳嗽,難治。此系火郁之證,乃痰郁其中,邪在中」,似乎與本證相類似。
明代《醫宗必讀》的乾咳嗽,《醫學入門》的乾咳,《證治匯補》的郁咳等,也很似於喉源性咳嗽。
近年來有關本證治癒的報道時有所見。限於閱讀範圍,我所看到的首先使用這一
病名的是干祖望老先生。而其辨證論治方法,干老已寫入《現代中醫內科學》一書之中。
[學生乙]咽喉屬肺系,治肺即可間接治咽喉,怎能說「所治者為無辜之肺而非病灶所在的喉」呢?
[老師]「咽喉屬肺系」一語不確切。咽主地氣,屬脾胃;喉主天氣,屬肺。從整體上講,治肺可以間接治喉,但只宜宣發,而不宜肅降肺氣。
大家知道,一般咳嗽為肺失宣肅之職,肺氣上逆,當選用既能宣發又能肅降肺氣的方藥,如金沸草散、杏蘇散、止嗽散等。而這些方藥中的肅肺降氣、化痰止咳之品,如旋復花、半夏、杏仁、紫菀、百部、冬花等,就不適用於喉源性咳嗽。
為什麼不適用呢?因為喉源性咳嗽的主要病機為風燥傷津液,咽喉失濡養,而不存在或基本上不存在肺氣不降這一病機。正如干祖望老先生所說,「凡一切慢性咽炎,主症就是咽部乾燥。其所以乾燥,由於液不養咽,津不濡喉。干生燥,燥生風,風生癢,癢則釀成本病,此其一。『諸痛瘡癢,俱屬心火』。干生燥,燥生火,火生癢,這是另一個由津枯而造成作癢的途徑,此其二。這是由慢性咽炎導致喉源性咳嗽的機制」。
由此可見,喉源性咳嗽雖與肺有一定的關係,但與一般性咳嗽相比較,不僅病位不同,病機也不同,怎麼能混同施治呢?
由此想到:局外之人,甚至有些局內之人老是抱怨中醫病因病機學說抽像、籠統、含混。其實只要認真地清理整頓一番,其中有不少內容是可以表述得具體、清晰甚至精確的。
[學生丙]治療喉源性咳嗽的代表方是什麼?
[老師]養陰清肺湯。此方載於喉科專著《重樓玉鑰》,本是治療陰虛白喉之方。此方養津生津之力頗宏,可以借用於治療喉源性咳嗽。
方中內寓增液湯(生地、麥冬、玄參),潤肺復滋腎,俾金水相生,泉源不竭;又內寓芍葯甘草湯(白芍、甘草),既能滋養脾陰,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灑陳於咽,又能緩急解
痙,而減輕嗆咳。
此外,方中還有丹皮涼營,貝母化痰,薄荷散結。前面有人提到,清燥救肺湯、沙參麥冬湯亦為養陰生津之方,應當有效。但經臨床驗證,除非加減恰當,否則療效不佳,倒不如用養陰清肺湯為好。
不過,本病之喉癢嗆咳多因外感誘發或加重,縱然遷延已久,亦往往兼夾浮邪,所以使用本方時,多合用六味湯(荊芥、防風、桔梗、甘草、殭蠶、薄荷)化裁,或先用六味湯加味打頭陣,待掃蕩浮邪之後,再緩用養陰清肺湯緩圖之。
[學生甲]六味湯是治療風寒喉痺方,用於風燥傷津液、咽喉失濡養之證竟見效,更不好理解。
[老師]若真是風寒喉痺,用六味湯時須加辛溫藥以散寒開痺。本方載於《喉科秘旨》,治喉證初起,不論紅白,皆可加減應用。
細析方中6味藥:荊芥辛微溫,祛風解表;防風辛甘微溫,祛風解痙;桔梗苦平,祛痰利咽;生甘草甘平,清火解毒;殭蠶鹹辛平,祛風散結;薄荷辛涼,疏風散熱。
綜合觀之,全方藥性歸於平和,不寒不熱,而能疏風祛痰,散結利咽。故無論風寒、風熱、風燥,皆可加減應用。
如風寒加蘇葉、細辛,風熱合翹荷湯,風燥合養陰清肺湯等。
附帶言之,幾年前醫界有人宣稱自擬一首治療慢性咽炎新方,治癒率、有效率相當高,不少報刊相繼報道。而檢視其「新方」,竟然就是這首六味湯!

衝出教科書的「樊籠」 18
——頓咳1個月

診斷現場

男患,5歲,1985年1月20日初診。

初似外感咳嗽,服金沸草散加減4劑無效,咳嗽日漸加重,且出現痙攣性嗆咳,持續咳嗽數十聲,涕淚俱出;咳嗽近尾聲時,必深長吸氣一大口,發出雞鳴樣回聲,並竭力咳出膠粘之痰涎,甚則吐出食物,1日發作10餘次。
西醫診斷為百日咳,用西藥治療1周乏效。
中醫診為頓咳,先予瀉白散合《干金》葦莖湯4劑,繼予貝母瓜蔞散合桑白皮湯3劑,同時配服雞苦膽,1日1枚,連續服藥1周,持續性痙攣性嗆咳仍未明顯緩解。

刻診:症如上述,精神萎頓,雙目浮腫,瞼內紅赤,舌紅苔薄黃,脈細數。

辨證論治
[學生甲]頓咳即百日咳,獨見於小兒;因其具有傳染性,又稱為「疫咳」。
近年來隨著百日咳菌苗接種的推廣普及,本病的發病率已大大降低,但農村仍時有所見。據臨床觀察,患兒一旦發病並發生持續性痙攣性嗆咳,中西醫治療均很棘手。病情嚴重者還往往合併肺部感染(肺炎喘嗽),甚則驚厥。
從理論上講,應當早期發現,早期隔離和及時治療,但在臨床上,至今還沒有「截斷扭轉」的方藥,病家醫家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患兒逐漸進入痙咳期。

[學生乙]頓咳的早期症狀與一般外感咳嗽很難區別,所以只能按外感咳嗽來治療。我就曾遇到過幾例,按外感咳嗽治療無效,遷延數日,愈咳愈頻,直至出現持續性痙攣性嗆咳,並伴有特殊的深長吸氣聲和雞鳴樣回聲,方知確實是頓咳。
於是按照《景岳全書》所示,用桑白皮湯(桑皮、半夏、蘇子、杏仁、貝母、黃芩、黃連、山梔)加減瀉肺鎮咳,療效不好。
又轉而試用錢氏瀉白散瀉肺清熱,《千金》麥門冬湯潤燥降逆,《千金》葦莖湯清肺豁痰,效果均不滿意,真是「千方易得,—效難求」!

考慮為毒傷肝腎,肝火刑肺之證。
治宜養肝斂火,滋腎解毒,潤肺豁痰。
予「簡氏頓咳方」加味:
白芍20g,生甘草10g,五味子6g,黃連3g,地龍10g,蟬衣10g,玄參15g,麥冬15g,
北沙參15g,生牡蠣30g,貫眾15g,殭蠶10g,天竺黃12g。7劑,1日1劑。
另用蜈蚣、生甘草各25g,軋為細末,每次用蜂蜜凋服2g,1日3次,連服7天。
效果:服上方4劑,痙攣性嗆咳顯著緩解,服完6劑全止,尚餘1劑未服。
改用沙參麥冬湯合四君子湯以善後。

思辨解惑

[學生甲]今觀老師使用簡氏頓咳方加味治療本例頓咳,效果不錯,似有所會悟。但老師將其病機概括為「毒傷肝腎,肝火刑肺」,聽起來頗感生僻(特別是「毒傷肝腎」4字),不知這—病機概括有何根據?
[老師]頓咳的典型症狀表現在痙咳期:持續性痙攣性嗆咳,並伴有深長吸氣聲和雞鳴聲,甚則吐食、鼻衄、目衄,顯系肺金嚴重受戕,導致津枯液乏,痰火上升。
這種連續不斷地向上沖激的邪氣到底是何物呢?換言之,人身之中,到底哪一種邪氣才有這樣大的沖激之力?我看恐怕只有肝氣和肝火才能肆虐如此。
因為肝氣橫恣上逆,可以導致肝火升騰莫制(氣有餘便是火)。對照《易經》,肝屬木,於卦為震,震為雷,則肝中所藏之相火為「雷火」;因其威力強大,又名「霹靂火」,故能反侮肺金,中醫稱為「木火刑金」或肝火刑肺。
若再深入一層,雷火本來靜謐地潛藏於肝木之中,何以會浮越於外而升騰莫制呢?我個人認為,可能是由於百日咳桿菌這種邪毒秉強烈的燔灼之性,而嚴重地耗傷了肝腎的真陰(根據乙癸同源之理,肝陰傷則腎陰多傷;腎陰傷水不涵木,又可加重肝陰傷),肝腎陰傷,則肝中所藏的雷火失於滋潛,必浮越於外而刑傷肺金。
這樣一種病理機制,可不可以用「毒傷肝腎,肝火刑肺」8個字來概括,大家可以進一步探討。
[學生丙]既是肝火升騰莫制,理應重劑清肝瀉火,但觀老師所用方藥,似乎並非如此,
[老師]肝火有實火與虛火之分,但將肝火稱作雷火之時,主要是指虛火為患,故宜乎滋之涵之潛之。
況肝為將軍之官,其性剛烈,縱然兼夾實火,亦不宜使用苦寒重劑。因苦寒可能化燥而
進一步劫傷肝陰,則肝火愈益升騰莫制。
故我遵師訓治療此證,恆以滋養肝陰,斂戢雷火為主,配合滋腎解毒,潤肺豁痰,而習
用簡氏頓咳方加味:
白芍、甘草配地龍、蟬衣、黃連養肝斂火,玄參、麥冬、生牡蠣配貫眾、殭蠶滋腎解毒;北沙參、麥冬配天竺黃潤肺豁痰。
方中還寓有三蟲湯(殭蠶、地龍、蟬衣),配合驗方蜈蚣甘草粉,解痙通絡鎮咳之力頗宏,所以療效較為可靠。
[學生乙]老師用的是簡氏頓咳方的加味方,請問原方是由哪些藥物組成的?
[老師]原方系我的老師簡裕光老先生創製,是治療痙咳期的基礎方,其組成只有6味藥:白芍15g,麥冬15g,玄參15g,五味子6g,生牡蠣30g,貫眾15g,此方創製於60年代末期,那時連續幾年的冬春季節,川西農村流行百日咳,不少處於痙咳期的患兒,遍用成方及單驗方乏效。
簡老乃擬此方,以白芍、五味子養肝陰,麥冬潤肺燥,玄參、生牡蠣、貫眾滋腎解毒。藥味平淡如斯,但隨症加味,多能很快緩解痙咳。若非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相信。
其加減之法約有:發熱加青蒿、生石膏;咳血、鼻衄加柏樹果、白茅根;目赤或目衄加木賊草、密蒙花;嘔吐加竹茹、生赭石。
如連服2劑效差者,配用殭蠶、蜈蚣、地龍、蟬衣,軋為細末,蜂蜜水調服1.5g,1日3次。
簡老嘗曰:痙咳期多屬肝肺腎三髒之真陰受傷,而致肝火升騰肆虐,故用頓咳方加味之
時,忌加升提、發散、苦寒、滋膩之品。遵斯訓而用之者,多歷驗不爽。
[學生甲]觀老師使用頓咳方時所加之藥,是以殭蠶、地龍、蟬衣等蟲藥為主,其療效較好的主要原因恐在於此吧?
[老師]蟲類藥物洩熱、熄風、解痙、鎮咳等功效遠勝於草本之品。近現代擅用蟲藥的名醫當推章次公和朱良春。
朱良春介紹了3首治療頓咳的蟲藥驗方,我都分別試用過,確實有效,除了本例用過的蜈蚣甘草粉之外,另2首是:
1頓咳散:蟬衣、殭蠶、前胡各6g,生石膏、杏仁、川貝、海浮石各4.5g,六軸子、
北細辛、陳京膽各1.5g,諸藥研極細,每次1歲服0.3g,1日可服4~5次(間隔3小時),白糖開水送下。
2蜂房冰糖液:露蜂房1個,先用開水泡4~5次,至無紅湯為止;再用清水漂幾
次,用紗布包好,加水2碗,煎數沸,再加冰糖50g,煎取藥汁,候溫頓服。
但頓咳散有的藥物難配齊,故我在使用簡氏頓咳方加味之時,多配用蜈蚣甘草粉或蜂房冰糖液。

經過千錘百煉的方劑 19
——咯血反覆發作3年,加重28天

診斷現場

男患,39歲,1984年7月21日初診。

患者10餘年前曾罹「肺結核」,經抗癆治療已癒。近3年來常因勞累、感冒而咯出少量鮮血,或咳嗽痰中帶血絲。經多次檢查,排除肺結核覆發,懷疑為「支氣管擴張」。
28天前因家事怫逆,大怒之後,飲白酒數杯,昏然睡去。半夜醒來,咳嗽一陣,忽覺喉中有一股血腥味,旋即大口咯血,至天明咯血3次,出血量約400ml,急送醫院。
經住院檢查,仍懷疑為支氣管擴張。西醫予以止血、消炎、抗菌藥物,配合輸液及輸血,救治7天,仍不時咯出少量鮮血。
中醫又予以龍膽瀉肝湯、犀角(水牛角代)地黃湯、百合固金湯等10餘劑,咯血次數有減少,但每隔2—3天仍咯血1~2次,出血量約100ml。
刻診:咯血前自覺有一股熱氣上衝至胸膺、咽喉,血即隨之咯出,色鮮紅,微咳,偶爾痰中帶血絲,口乾思冷飲,口氣臭穢,便秘,舌紅瘦欠潤,苔薄黃少津,脈弦長而稍數。

辨證論治
[學生甲]咯血,中醫稱為咳血,即咳嗽痰中帶血,或純血鮮紅。因其血出於肺,當責之肺絡損傷。
現代中醫教材一般分為3種證型來治療:
一為燥熱傷肺,用桑棗湯加減清熱潤肺,寧絡止血;
二為肝火犯肺,用瀉白散合黛蛤散清肝瀉肺,涼血止血;
三為陰虛肺熱,用百合固金湯滋陰潤肺,寧絡止血。
那麼,本例是否屬於上述的常見類型呢?
[老師]患者確有一派實熱之象,但咯血反覆發作3年,加重近1個月,疊用中、西藥治療,咯血猶未止,要考慮到「本虛」這潛在病因。
而參驗其症征,咯血前自覺有一股熱氣自少腹上衝胸膺、咽喉,顯然是沖氣上逆(《內經》云「衝脈為病,逆氣裡」),大家知道,衝脈下連少陰,上逮陽明。若少陰陰精虧虛,
水枯失涵,則沖氣難以安其窟宅,必轉而上逆,並夾胃氣亦上逆而沖激肺氣。
故從沖氣之不靖而上逆,可以反推其少陰之虧虛。
且患者之舌紅瘦欠潤,亦為陰虧津乏之象。
再說脈象弦長,明代李士材說「直上直下,衝脈迢迢;其直上直下,復迢迢而長」,
乃弦長脈即衝脈為病的形象化描繪。
綜合以論,本例咯血之主要病機為少陰陰精虧虛,陽明氣火有餘,沖氣上逆,屬於本虛標實、虛實夾雜之證。

考慮為少陰陰精虧虛,陽明氣火有餘,沖氣上逆之證。
治宜滋養少陰,清瀉陽明,平沖降逆。
用玉女煎加味:
熟地30g,生石膏30g,淮牛膝15g,麥冬15g,知母6g,黃芩10g,虎杖
30g,生赭石30g,生芡實30g。3劑。

二診:5天來未覺熱氣上衝,亦末咯血,大便已暢,口乾口臭均減輕,仍微咳,痰中偶帶血絲。
上方去生赭石、生芡實、虎杖,加仙鶴草30g、白茅根30g、藕節15g,6劑。
三診:初診迄今半月未咯血,微咳、痰中帶血亦止,舌脈無明顯異常。
改投張錫純補絡補管湯善後:
生龍骨30g,生牡蠣30g,山萸肉30g,三七6g(軋細藥汁送服)。囑服15劑。
2年後函訪,言咯血未復發。

思辨解惑

[學生乙]現代中醫教材一般把咯血分為3種證型來治療,未見像本例咯血這樣屬於虛實夾雜而使用玉女煎加味的;教材上衄血屬於胃熱熾盛者用的是玉女煎加味。因其屬於實熱,方中的熟地應改用生地才對。
今老師借用玉女煎加味治療咯血,患者咯血鮮紅,伴口乾口臭、便秘等一派實熱之
象,卻保留熟地,且重用30g,又加芡實30g益腎固精,是何道理?

[老師]遣選玉女煎加味,以原方之生石膏、知母清瀉陽明之火;熟地滋填少陰不足之精,合麥冬養陰清肺。俾其金水相生而源泉不竭,牛膝導熱下行。加生芡實斂澠沖氣,生赭石降胃鎮沖,黃芩瀉火止血,虎杖洩熱通便,以補原方之不逮。

[學生乙]老師治療血上溢的多種病證,總是用玉女煎……
[老師]坦率地說,我臨床不大喜歡張景岳之方,但對玉女煎卻情有獨鍾,經常使用。這得歸功於江爾遜老中醫。
大家知道,江老喜用經方,而不薄時方;對時方之迭經驗證,療效卓著者,恆視若經方,玉女煎便是其中之一。
他臨床極善化裁本方,治療少陰不足,陽明有餘之頭痛、目痛、齒痛、咽喉痛以及吐衄等多種病證,屢獲佳效。
張景岳自稱本方「治水虧火盛,六脈浮洪滑大,少陰不足,陽明有餘,煩熱乾渴,頭痛牙疼失血等證如神」。「如神」云云,不實之詞不可取,可取的是經得起臨床驗證。
[學生丙]如此說來,陳修園有關玉女煎的尖銳批評就不足為訓了。
[老師]確實不足為訓。陳修園在《景岳新方砭》一書中是這樣針砭玉女煎的:「仲景用石膏清中,有白虎、竹葉二湯;用石膏祛邪,有大青龍、越婢二湯;用石膏出入加減,有小青龍、木防己二湯,俱極神妙。景岳竟與熟地、牛膝同用,經法蕩然」。
這就是說,因為仲景沒有將石膏與熟地、牛膝同用,所以後人就斷斷不能同用;一旦同用了,就是對仲景的大不敬,就會使仲景的「經法」蕩然無存。這顯然是過分尊經崇古思想在作祟。
修園又神秘兮兮地說,「命名曰玉女煎,自誇中露出不祥之兆。閔南風俗,人死戚友具奠燭者,俱書於燭上曰:『金童去引,玉女來迎』。」看來修園還頗信迷信哩!
更離譜的是他還現身說法,警戒世人,「余目擊服此煎者,無一不應此兆也,戒之戒之」!意即服了玉女煎,就一定會被金童玉女接引到陰間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修園當年之所以著《景岳新方砭》一書,除了尊經崇古之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修園認為,古賢制方大不易,每制一方(特別是經方),必經千錘百煉,確係療效卓著才定型;但張景岳制方好像很容易,一下子創製那麼多新方,名之曰「新方八陣」,其中有多少首是經過千錘百煉的?
而今觀照現實,新方、秘方猶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或借助新聞媒介大吹大擂,吹得天花亂墜,神乎其神,其中又有多少是經得起臨床驗證的高效方呢?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陳修園的《景岳新方砭》一書,在今天仍未失去現實意義。
[學生甲] 三診時患者已經半月未咯血,按近代血證大家唐宗海的治療常規,血止之後,應當依次消瘀、寧血、補血。今老師只出一補絡補管湯善後,服後竟2年未復狀,是何道理?
[老師]張錫純創製的補絡補管湯,治療「吐血衄血,久不愈者」,其用藥頗有獨特之處。
張氏說,「龍骨、牡蠣、萸肉,性皆收澀,又兼具開通之力,故能補肺絡,與胃中血管,以成止血之功,而不至有遽止之患,致留瘀為恙也。又佐以三七者,取其化腐生新,使損傷之處易愈,且其性善理血,原為治吐衄之妙品也」。
據張氏之說,本方不但善於止血,且寓有消瘀、寧血、補血的綜合功效。我治療慢性血證喜用本方;而治療急性血證,則於血止之後用本方善後,屢用不爽。
[學生乙]我附帶提一個問題:「咯血」是西醫的症狀名稱,而中醫則稱為「咳血」,一般不用「咯血」一詞。咯血與咳血到底有沒有區別?
[老師]有區別。但不少醫家總是將兩者混稱,連近代血證名醫唐宗海也說,「咯血者,痰中帶血絲也」。
而據《辭海》解釋,「咯」作為動詞使用時,其詞義是嘔或吐,而不是咳。《簡明中醫
辭典》釋咯血「指喉中覺有血腥,一咯即出血或塊鮮血……多因陰虛火旺或肺有燥熱所致」。釋咳血「指血因咳而出,或痰中帶血,或純血。又稱嗽血、咳嗽血。多因外感風邪不解,化熱化燥,損傷肺絡,或肝火犯肺所致」。
從臨床看,咯血與咳血的病因病機似難強為之劃分,但其症狀確有區別。咯血者不一定具有明顯的咳嗽動作,而咳血則必因咳嗽而出血。
古醫家中把這一區別說得清楚明白是張景岳,他說「咯血者,於喉中微咯即出,非若咳血、嗽血之費力而甚也」。其說甚是。故大家在書寫病歷時要注意到這種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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