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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梁惠王上

 心理咨询诊所 2014-05-03
第01章 梁惠王上

【原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皆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林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像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吾对曰:『定于一。』

「『孰能一之?』

「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孰能与之?』

「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闻之胡齕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然则王之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王曰:「若是其甚与?」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可得闻与?」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

「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之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详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

孟子拜见梁惠王。惠王问:“老先生不远千里来见我,将会对我国有什么好处吗?”

孟子回答:“大王为何非要谈好处呢?只有仁义不就足够了吗!如果大王开口就是‘对我国有什么好处’,贵族大臣开口就是‘对我家族有什么好处’,平民百姓开口就是‘对我个人有什么好处’,这样从上到下纷纷追求私利,那么整个国家便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在一个拥有万乘战车的国度里,犯上作乱杀其君主的肯定是那拥有千乘战车的贵族大臣;在一个拥有千乘战车的国家中,杀君犯上的肯定是那拥有百乘战车的贵族之家。在万乘战车的国家中就能拥有千乘,在千乘战车的国中就能占有百乘,富贵程度实在是够高了,但是处在先谈私利后讲公义的情势中,不杀君夺权独占整个国家便永远不会满足。讲‘仁’的人决不会遗忘其父母亲人,有‘义’的人决不会做出不忠于君主的事来。大王只要以仁义为本,就足以保国安民了,何必开口就是好处呢?”

孟子拜见梁惠王之时,正值惠王在宫廷苑囿中。惠王环视飞禽走兽,洋洋得意地信口问道:“具有高尚品德的先人,也喜欢像我这样的愉快生活吗?”

孟子回答:“先有了高尚的品德,才会体会到这种豪华生活的真正乐趣;品德达不到的人,即使有享受这种生活的条件,也不能得到快乐。《诗经·大雅·灵台》上说:‘开始构筑灵台的时候,细心劳作,百姓们齐心协力,没用几天就完成了。文王并没有催促,百姓们却踊跃参加。文王去苑囿游览,看到了群鹿安逸憩息,白鸟翎毛光洁。文王去水塘,成群的鱼儿欢腾畅游。’文王役使百姓为他修楼台、挖池塘,百姓们反而欢乐无比备感荣幸,虔诚地尊称楼台为‘灵台’,池塘为‘灵沼’,并且因为其中充满了鸟兽虫鱼而欢欣。像文王这样的古代贤人,能够与民同乐,所以能体味到拥有楼台池塘等设施的真正乐趣。《尚书·汤誓》里说:‘夏桀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死去,我宁可与他一起灭亡’。像这种让百姓怨恨到宁肯与他同归于尽的君王,即使拥有再多的水榭阁台、鸟兽虫鱼,又怎能独享欢乐呢?”

梁惠王说:“我治理国家,可算得上尽心尽力了。河内陆区闹饥荒,我就疏散一部分饥民到河东,并调拨一些粮食去河内。河东地区闹饥荒,我仍然是这样处理。看周围其他国家的君主,没有一个比我更努力的。可是尽管这样,周围国家的百姓没减少,我国百姓也没增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孟子:“大王喜欢战争,我就以战争为例子来说吧:战鼓擂响后,双方士兵已经近身肉搏,有些士兵抛盔弃甲拖着武器往后跑,有的退了一百步才停住,有的退到五十步就停下了。后退五十步的战士讥笑后退一百步的人怯懦,可以吗?”梁惠王:“不行不行。虽然没退到一百步,可他们也是一样地后退了,怎么有资格讥笑别人呢?”

孟子:“大王知道了这层道理,也就不用指望您的百姓多于邻国百姓了。不违背农时,粮食就足够吃的;不使用太细密的网去池塘沼泽滥捕,鱼鳖等水产品也吃不完;选择时间有次序地入森林砍伐,木材就会用之不荆粮食和鱼鳖足够食用,木材没有匮乏,百姓们便是活着有东西吃,死后有棺椁葬,不再为生死担心。只要百姓们没有了生死之忧,就是您称王于天下的开始了。“五亩大的庭院里种上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够有丝织衣服穿了。对猪狗鸡等家畜按时饲养,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就可以经常吃到肉了。百亩农田,不因其他事务而耽误了耕种节气,几口人的一个家庭也就消除了饥饿之苦。在这种情况下,再认真办好学校,积极倡导孝敬父母、和睦兄弟的道德规范,头发花白的人就不用干那些搬运装卸之类的重体力活了。七十岁的人穿丝绸、吃蛋肉,普通百姓都解决了温饱问题,达到了这种程度还不能称王于天下,是万万不可能的。“如果丰收时猪狗之类吃着人吃的粮食而不知道收藏;遇到灾年,路上已有饿死之人了还不发粮赈济;直到人死了,只会说:‘非我之过,年成太差了。’这就跟拿刀杀了人,还说‘不是我杀的,是刀杀的’有什么两样?大王若是不再怪罪收成不好,从自己身上找出真正原因,并且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到那时,周围各国的老百姓自然会蜂拥而至。”

梁惠王:“寡人愿虚心听取您的指教。”

孟子问:“用刀杀人和用棍杀人,有区别吗?”

梁惠王:“没有什么区别。”

孟子问:“严厉的行政管理让百姓无法生存,与用刀杀人有什么两样吗?”

梁惠王:“也没有什么两样。”

孟子说:“厨房里有肥肉,马棚里有壮马;而普通百姓面黄肌瘦,城外有饿死者的尸体。这种情形就是放纵禽兽来吃人。动物自相残杀,人们都觉得可憎,而统治百姓的父母官们行施政务时,不能避免放纵动物吃人的现象,又怎能算是百姓的父母官呢!孔子咒骂‘第一个制造俑的人真该断子绝孙’,是因为他以人的模型用来随葬死者。现今又为什么让父母官们把百姓闹得饥饿致死呢?”

梁惠王说:“我们晋国,在天下各国中算得上强盛无比了,有关前代业绩,先生当然是清楚的了。可是传到我这一代,东边败给了齐国,连太子也送了性命;西面又败给秦国,丧失了七百里国土;南面也屡遭楚国蚕食。我无时无刻不铭记着这些耻辱,常常想替死者报仇雪恨,洗却所蒙受的一切耻辱。先生您看该如何才能达成心愿呢?”

孟子回答:“只要拥有方圆百里的国土,就可以称王于天下。大王如果对百姓施行仁政,减轻刑罚,降低赋税,使百姓安心于耕种田地,年轻力壮的人有空时提高其个人修养,孝敬父母、和睦兄弟、忠于君长、善待朋友,在家里侍奉父母兄长,在外面服从上级领导。达到了这种程度,就可以让他们拿起武器来对付秦、楚这样的大国将士了。“等到别的国家为了备战而耽误了农耕,兵士们没有收获来奉养他们的父母,其父母饥寒交迫,兄弟无法团聚,妻离子散。别国君主坑害其百姓,在他们民不聊生时,大王发兵征讨,哪个国家能够抵抗您呢?所以说‘奉行仁政的人是无敌于天下的’。请大王不要再迟疑了。”

孟子拜见梁襄王,出来后对人说:“远看,不像是个君主;靠近了,也感觉不到让人敬畏的地方。突然问我:‘天下怎样才能安定下来?’我回答:‘统一了,自然会安定。’再问:‘谁能统一天下呢?’我回答:‘不嗜好杀人的君主能够完成统一大业。’又问:‘能有多少人追随他呢?’我回答:‘普天下的人都会拥戴他。大王知道田间的禾苗吧?七、八月间天旱的时候,禾苗就枯萎了。一旦天上乌云翻滚,哗啦啦降下雨来,禾苗又会茁壮成长起来了。就像这种情形,哪个人能够驾驭得了呢!当今天下各国的君主,没有一个不喜欢杀人的。如果真的出现一位不爱好杀人的君主,各国的百姓都会伸长了脖子盼望着他的到来。果真如此的话,百姓的归顺就像水向低处流一样,滚滚而下谁能阻挡得住呢?’”

齐宣王问:“齐桓公、晋文公先后称霸于天下的壮举,您能给我讲讲吗?”

孟子回答:“孔老先生的弟子,(不愿提那些蔑视周天子而称霸于诸侯的事情),所以没有人讲齐桓公、晋文公这些霸主的策略,后代也就没有流传下来,我自然也就没有听说过。既然没有确立霸主地位的良策可讲,我谈点施行仁政而称王于天下的方法,可以吗?”齐宣王:“品德修养到什么地步就可以称王了呢?”

孟子:“善待百姓,然后称王,没有谁能够阻挡得了。”

齐宣王:“像我这样的君主,能做到善待百姓吗?”

孟子:“完全可以。”

齐宣王:“先生怎么知晓我能够做到呢?”

孟子:“我曾经听胡说,您坐在殿堂上,看见有人牵牛从殿堂前走过,就问‘把牛牵到哪里去?’牵牛的人回答‘要去杀掉来祭新铸铜钟/您说:‘算了吧!我不忍心看到它颤栗不安恐惧发抖的样子。它是毫无过错就被杀死啊/下属问您‘那么就不祭钟了吗?’您回答说:‘怎能不祭呢?换只羊吧/有这回事吗?”

齐宣王:“有这回事。”

孟子:“有这种品德就足可以称王了。百姓都以为大王太吝啬,我却知道大王其实是不忍心啊1

齐宣王:“是的!确实有些百姓这样看我,但齐国虽不算大,我又怎会舍不得一头牛呢?实在是不忍心看它没有过错而将被处死,颤栗不安恐惧得发抖。所以我命令换一只羊。”

孟子:“百姓觉着您吝啬,您对此不必惊异。牛大羊小,您杀一个小的留下一个大的,百姓们又怎能知道您不忍心杀牛的仁慈之心呢?不过话说回来,您要是怜悯牛无错而被杀,难道羊就有什么罪过吗?又为什么舍羊而保牛呢?”

齐宣王一笑:“真的,这是什么用意呢?当时我的确因为不忍心而换羊的,并非是贪财而留个大的。现在一想,百姓们觉得我吝啬,似乎也很有道理。”

孟子:“不忍杀生,就是仁慈。您以羊换牛是因为见牛而没见羊的缘故。有修养的人对于禽兽的态度,是见它活着就不忍见看到它死,听过它的声音就不忍心吃它的肉。所以说有德行的人一般不去厨房,就是这么个道理。”

齐宣王:“《诗经·小雅·巧言》上说‘别人有心事,我就能猜透。’就跟说您的一样啊!当时我做过的事,返回头来再想想,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了。经您这么一解释,我就豁然开朗了。不过我的这份品德为什么可以称王,您还要再说明白点。”

孟子:“有人跟大王说:‘我的力气可以举起百钧重的东西,但举不动一根羽毛;我的视力可以分辨出鸟兽秋天新生绒毛的细尖,但看不见跟前的一车柴草。’大王您相信这种话吗?”

齐宣王:“当然不信。”

孟子:“大王现在恩泽都能普及到鸟兽身上了,而仁慈之心却单单不体现在对待您的百姓上,为什么呢?举不动一根羽毛,是因不用力气;看不见一车柴草,是因为不去看它;百姓得不到善待,是您不给予恩惠。所以,大王没有称王于天下,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去做。”

齐宣王:“不干与干不了,有什么差别吗?”

孟子:“携持泰山跨超渤海,跟人说‘我干不了’,这是真的干不了。为年迈的人折一树枝,跟人说‘我干不  了’,这是不想干而非干不了。大王没有称王于天下,并不是挟泰山过北海之类的干不了的事,而是为老人折一树枝之类简单但不想去干的事。“赡养自己的老人,同时也去善待别人的长辈;抚育自己的子女,同时也去关心别人的孩子。这样天下就可以握在手掌里了。《诗经·大雅·思齐》上说:‘给妻子做个榜样,再推广到兄弟,进而普及到家族和国家。’就是指把这份仁爱之心施展给别人。所以多行善事能够拥有天下,不施恩惠连妻子儿女也照顾不好。过去有品德的人,之所以比一般人更伟大,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善于推行他的仁慈罢了。现在大王对禽兽都可以施恩,惟独不给百姓一些实惠,怎么可以呢?”“比较,才能知轻重;度量,才能知长短。东西实物都是这样,人心更是这样,请大王想想是否如此?如果大王扩充军队,把手下人放于危险境地,与周围邻国结下冤仇,大王心情就非常愉快了吗?”

齐宣王:“不是,我又怎会去寻这种快乐呢?只不过我想达到我的最高目标罢了。”

孟子:“大王的最大心愿,可说出来让我听听吗?”

齐宣王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

孟子:“因为美味佳肴不能满足口腹之欲吗?轻便暖和的衣服不够穿吗?雕楼美景不够您看吗?吹拉弹唱不够您听吗?左右侍从不够您用吗?这一切大王的属下都能为您办到,难道真是为了这些吗?”

齐宣王:“不是,我不追求这些。”

孟子:“好了,大王的最大心愿我猜到了:是想开拓国土,使秦、楚这样的大国也来向您朝拜,统治中央大国,安抚边远落后民族。不过依您现在所作所为,想要达到您的最高目标,就好比是爬上树去捕鱼,是万万不能的。”

齐宣王:“难道有这么严重吗?”

孟子:“比我刚才所说更严重。爬树捉鱼,当然抓不到鱼,但也没有什么灾祸。依您的所为,去达成您的心愿,若是倾尽全力贸然行事,灾难会随后降临。”

齐宣王:“说给我听听!”

孟子:“如果邹国和楚国开战,大王以为谁能得胜呢?”

齐宣王:“自然是楚国会胜。”

孟子:“对啊!小国无法抵抗大国,人少打不过人多,力弱胜不了力强的。四海之内各国土地,方圆有九千里,齐国占有其中之一。用齐国的这一份去制服其余的八份,与邹国跟楚国开战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不返回头来从根本上想办法呢?现在大王若是肯施行仁政,使得天下有识之士都想来齐国听从大王的命令,(从而建功立业),老百姓都想在齐国的土地上耕种,商人们都想在齐国的集市上存放货物,出门的人都想走在齐国的道路上,怨恨本国统治者的人都想向您诉说冤情。若真到了这一步,哪一个国家的君主能够阻碍您的统一?”

齐宣王:“我算不上聪明,不能达到您刚说的程度。希望先生辅助我,明明白白的指点我,我虽愚笨,也想试一试!”

孟子:“没有固定财产却能坚守高尚情操的人,只是那些有修养的人。至于普通百姓,如果没有固定资产,也就失去了其应有的道德观念。一旦丧失了道德观念,只能是完全地放纵自己的私欲邪念,一切为了个人着想。等到他们犯了罪再去用刑罚处理他们,就像是先布好了网等着他们去钻一样。有道德的统治者不会这样去陷害百姓,所以高明的统治者控制百姓的私有财产,必须让百姓有些剩余,对上可以赡养父母,对下可以养活妻子儿女,年成好时吃饱穿暖,碰到灾年也不至于饿死。在这种情况下再引导百姓提高其道德水平,百姓们便很容易听从了。

“现在对百姓财产的收敛,使得他们上不能赡养父母,下不能养活妻子儿女,年成好时也是劳碌不止,遇到灾年就只有等着饿死了。这时候人们只想着养活自己不被饿死了,又哪里有空去提高修养呢?

“大王若是想推行‘王道’的话,为何不返回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呢:五亩大的宅院,种上桑树,五十岁的人就有丝绸穿了。鸡、猪、狗等常养的家畜,按时喂着,七十岁的人就有肉类食物了。百亩面积的农田,不因国家大事而耽误耕种节令,八口人的一家就可免于饥饿了。认真加强学校教育,积极推行孝敬父母遵从兄长的道德规范,头发斑白的人就用不着出门从事一些重体力劳动了。老人穿丝绸吃肥肉,一般百姓温饱无忧,这样还不能称王于天下,是绝对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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