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隐恶扬善 存心仁厚 这一章是有人向孔子问禘礼。 “或”就是有人,没有讲姓名。有这么一个人,他向孔子问“禘祭之礼,其说何如”。“禘祭之礼”是古时候天子用来祭祀太庙的这种礼。“之说”,就是怎么个说法。孔子回答说,“不知也”,孔子说自己不知道。然后他伸出手掌告诉那个人,“谁如果能知道禘礼之说,谁就好像对天下复杂的事,都像看自己的手掌一样清楚”。孔子是指着自己的手掌说的这个话,换句话说,能够通达了解天子祭祀太庙之礼,就必定对天下事都了如指掌。 我们具体来看句子中的这些关键词。“其如示诸斯乎”的“示”,《朱子集注》里讲,“示”通“视”,就是看;“诸”是“之于”的合音字;“斯”是此的意思。孔子说“示诸斯”,我们可以想象,这个时候孔子伸出一个手掌,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手掌说,这就是示之于斯,示之于此的意思。 “之”代表天下事,前面讲的,“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天下事。“如示”的“如”是犹如,犹如看天下事于手掌中。示之于斯,示天下事于手掌中。 “斯”是此,代表手掌。朱子说,后面的“指其掌”是“弟子记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言其明且易也”。这不是孔子自己说的,是弟子记录当时孔子的这个动作,他指着自己的手掌,说明什么?天下事了如指掌。“明且易也”,“明”是明白,“易”是容易,非常明白、非常容易了解天下事。换句话说,你能够了解禘祭之礼,那么你了解天下事就如同了解自己的指掌一样容易。 我们觉得有点奇怪,孔子先回答说“不知也”,然后他又讲,能了解禘祭之礼就如同看自己的手掌一样,明明孔子是知道的,为什么说自己不知? 汉儒孔安国批注说:“答以不知者,为鲁讳。”因为有忌讳,所以才回答说不知。这是当时鲁国的忌讳,忌讳什么?刘宝楠的《论语正义》中说,“孔子讳,即逆祀之事”。孔子忌讳讲的,是鲁国当时在祭礼中有逆祀之事。鲁庄公的两个儿子,鲁闵公是嫡子,鲁僖公是庶子,闵公先继位做鲁国国君,闵公死后僖公再继位,结果后人把僖公的牌位放在闵公之前,排的顺序错了,这叫逆祀,不如礼,这种禘祭也就违礼了。所以当有人问孔子禘祭之礼如何,他说“我不知道”,这是忌讳,忌讳说自己国君的这种违礼的做法。 皇侃的《注疏》说:“臣为国讳恶,则是礼也。”孔子说不知,这也是礼。其实他哪里不知?孔子明明知道禘祭之礼,他说不知,是因为鲁国不合礼,孔子作为鲁国的臣子,为自己的国家隐讳其恶,不把这些丑事往外扬,这本身就是一种礼。正如孔子在《论语》中说,“子为父隐”,这是隐恶,把父亲的恶事隐讳不说。臣子对国君也是如此,不说国君之恶,也是一种礼。这个礼体现着忠厚之心。国君是我们应该尊敬的,如果张扬他的恶,使国人就不尊敬国君了。 《弟子规》里讲,“扬人恶,即是恶,疾之甚,祸且作”。扬别人的恶不对,这本身就是恶,更何况扬国君之恶、扬父母之恶?所以,不批评、不指责国主,本身就是礼,儒家的礼。佛家的戒也是如此,佛家《菩萨戒经》里讲,“不谤国主,不作国贼”。不毁谤自己的国君,自己的国家领导人;不作国家的贼,不偷盗国家的税收,不偷税漏税,不损害国家利益,这是佛家的戒律。所以佛家的戒跟儒家的礼是相通的。我们要先学着隐父母、国君之恶,长养自己忠厚的存心,逐渐对一切人的恶我们都不张扬、不批评、不指责,不说人是非。甚至我们不看别人的恶,不仅不说,连看都不看,不放在心里。 禅宗六祖惠能大师说得好,“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真正修道人,他不会去看人家的过失。“世间”就是世间人,他们的过失我不见。不见代表什么?不是说我看不到,人家有过失我们都见不到,那是自己愚痴糊涂,这不是不见的意思,六祖讲的“不见世间过”,是见了如同没见,见的时候知不知道它是过失?知道它是过失,但是不放在心里,不会动一个念头轻蔑他、批评他、指责他,这是真正修道人,这才是真正儒家讲的君子。君子不扬人之恶,孔子在这里也是如此,这是一种讳恶的做法。 《朱子集注》中说:“先王报本追远之意,莫深于禘。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禘之法,又鲁之所当讳者,故以不知答之。”“先王”是指周朝的古圣先王,文王、武王、周公。用禘礼是 “报本追远”的意思,周礼由周公制定,祭祀宗庙,祭祀自己的先王,这是报本追远,报答自己的祖先,追忆自己的祖先,养自己的仁厚之心。所以禘礼有很深的教育意义,所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国家领导人带头慎终追远,人民百姓就会变得更加仁厚,社会也就变得更加和谐。禘礼是表现自己的孝道,表现不忘本、知恩报恩的意思,所以必须要有仁孝诚敬之心。如果没有仁孝诚敬的心,就不足以有资格行禘礼。一定要有至诚仁孝诚敬的心,至是达到极处。那么谁有这种心?文王、武王、周公这些圣人才有,孔子才有,一般人没有。所以朱子说,“非或人之所及也”,“或人”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他来问禘礼,也不知道是谁,没有留下姓名,这是个普通人,他怎么能够体会得圣贤仁孝诚敬之心?他怎么能体会得禘礼的深意?这非他所及。这是为什么孔子说不知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想回答他,他还没到这个程度,了解禘礼的深意,就给他说“不知也”。 而最重要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忌讳,前面已经说了,当时周朝,特指鲁国,所有诸侯国里面都是如此,都是“不王不禘之法”。“王”,他是以德而治天下,万民归顺。当时,自天子到诸侯都不讲德了,所以就“不王”了。古圣先贤的目标是以德王天下,或者用古音是王(音旺)天下,那真是以德服众,为政以德。“不禘”,是因为没有报本追远之意、仁孝至诚之心,所以禘礼都流于形式,没有实质的内容,而且做法还不如礼,前面讲的逆祀。这是鲁国所当忌讳说出来的,所以孔子就不说了,用不知来回答。 《朱子集注》又说:“盖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治天下不难矣。圣人于此,岂真有所不知也哉?”孔子哪里说不知禘礼?不仅能知禘礼的仪式,也了知禘礼的精神。圣贤人“知禘之说”,禘礼是怎么一回事,它的精神是什么,它的做法是如何,都能通达。通达了,就能够“理无不明,诚无不格”,他能知便能行,所以他的理都明了了。理,朱子说,是指天理,天可以理解为自然,自然之理,或者是说自性之理、天性之理,都能明了,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是宇宙人生的真理都明白了。“诚无不格”,他真正有真诚心,能感格天地万物。“无不格”,“格”是感格、感通。《中庸》里讲“至诚如神”,人到了至诚的地步,诚到极处,如神,神是神圣,这人就是圣人了。圣人有通达十方的能力,我们讲神通,这是源自至诚之心,有至诚之心,又通达明了宇宙万物之理,治天下就不难,可以真正像老子讲的“无为而治”了。所以禘礼终极的精神是在治天下,以仁孝至诚来治天下,这是圣治。圣人对这番道理,岂能说不知?他当然知。在这里说不知,是因为朱子说的两个原因,问的人水平不够,跟他讲也没用,所以说不知;第二个是忌讳,不言自己国君之恶。 至诚之心 感应道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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