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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个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改变一个人是很难很难的，即使用亲情、爱情、强权、金钱等都未必能改变得了一个人，而一个跟我们非亲非故的心理治疗师，不能用任何非正常手段，要在短短一两个小时的谈话中就让人得到了改变，难道不是很神奇吗？优秀心理治疗师的大爱与智慧往往能令固执到极点，死也不肯改变的人融化，就像那个太阳和北风比赛谁先让路人把大衣脱下来的故事一样，北风的呼啸只能让路人紧紧地抱着大衣，绝不脱下；而柔和的阳光让路人觉得温暖，自然就脱下了大衣。这与我们在生活中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何其相似，假如在相处中多这些这样的智慧，人生将会有多大的不同？
我最喜欢的一个治疗师故事是催眠泰斗艾瑞克森的女儿贝蒂.艾瑞克森告诉我的：有一个叫乔（化名）的精神分裂病人，因病情严重需要长时间住在精神病院里，当他的情况有些好转出院后，经人介绍去找艾瑞克森。他对艾瑞克森说：“我知道自己的病是先天性的，应该不可能治愈，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稳定病情，我不想再住进医院了。”艾瑞克森说：“好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助你！”乔定期会到艾瑞克森家做治疗，艾瑞克森因儿时的小儿麻痹而半身瘫痪，他的治疗室就在他家的一个办公室，艾瑞克森介绍乔给自己的孩子们认识，逢年过节就让孩子们也给乔准备礼物，把他当做家庭的一员。艾瑞克森希望乔建立跟人和动物的稳定连接，所以建议乔养一条狗，但乔那时的状态不具备照顾狗的能力，艾瑞克森就建议他把狗放在自己家，而乔经常过来给狗喂食，所以，艾瑞克森家养了一条乔的狗。在艾瑞克森去世前，他知道自己没办法长时间地支持乔了，于是建议他和乔一起在后院里种两颗树，一颗代表自己，一颗代表乔，但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的时候乔的树长得比较小，艾瑞克森又叫人偷偷地把树换了，所以看起来是乔的树长得比较大和茂盛，艾瑞克森的比较小一些。艾瑞克森去世后，后院的两颗树还在，而当乔看到它们的时候，这两颗树的枝叶已经可以碰到了一起，就像艾瑞克森跟他友好地握手，而它们的根在地底，永远地连接在一起。艾瑞克森的子女长大后都搬出了老屋，只有艾瑞克森夫人还在那里住，乔经常过来陪老夫人晚上一起看电视，直到她九十多岁去世。艾瑞克森的子女经常跟乔这么说：“亲爱的乔，你总是说我们家给了你很大的帮助，可是，我们真的觉得你对我们的帮助已经超过了我们对你的帮助！”
每次想到这个故事就有一份很深的感动，也许就像艾瑞克森学派所倡导的，我们不需要刻意地去改变些什么，就如同放了一个美丽的种子在那个人的心田，我们不知道它会不会发芽；什么时候发芽；或者以何种形式发芽；但是我们相信那人的潜意识会为他做出最好的选择。这个故事就像一个美丽的种子已经种在了我的心田，我知道它会发芽，但不知道它会以何种形式，也不需要知道，因为玫瑰的种子长不出毒草，有一天时间到了，它一定会吐露芬芳。
在学习西方心理学和心理治疗的过程中，真的越来越发觉它们跟东方文化的契合之处。作为一个中国人，虽然看过道德经，知道什么是无为，多数也是知识上的了解而已，没有想到让我真的体验到什么是无为的竟然是在西方心理学的课程上。在完形疗法的课堂上，看到的一个个案例，老师真的没做些什么，话都很少说，他可以静静地等挺长的时间，然后那个改变就自然发生了。而让我们这些学生上场做的时候，我们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说了，所有的事都做了，但那人还不改变，而且往往更顽固对抗了！我记得老师还特地在加拿大做了粉红色的运动衣，上面写着中文和英文的“无为”，奖励给我们当中偶尔能“做到”无为的同学。
知识可以快速传递，智慧只能用心慢慢地领悟，比如即使我可以把老子道德经背下来，但我绝对不能领悟其中的智慧。而我对“无为”有一点儿开窍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在一个塔克老师完形的课堂，同学们在小组讨论，翻译弯下腰跟老师讲话，他站着，老师坐着，我看到他们谈了几分钟，还保持这样的姿势，担心翻译这样弯腰时间长了不舒服，而椅子就在不远的地方，所以我就过去把椅子搬到了翻译的旁边。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事情，我认为很正常，我平时就是这样做的。
后来课间跟老师聊天的时候，老师问我为什么会给翻译搬椅子。
“因为怕他站久了，腰会不舒服。”
“哪只？要是我站了那么久，不仅腰，脖子和肩膀都会疼。”
“原来你知道的？”我有些惊讶
“是的，所以我一直等，看他什么时候会照顾自己的需要，帮自己拿椅子。”
“哎呀！原来我没做好事，反而做坏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是，对你来说也许是好事，你是一个关心别人的人，至少别人可以看到这一点。”
“但是，这只能证明我是一个好人，对帮助他其实并没有好处。”我开始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有些疑惑：“那如果你跟他谈了二十分钟，他还是不去搬椅子，你会提醒他吗？”
“不会。”塔克说：“他知道椅子在附近，他可以随时去拿，但他如果觉得要跟我谈话就要牺牲让自己舒服的需要，那他就要承受腰疼脖子疼的后果，后果越严重，他更容易反思，更容易改变；这件事上是这样，人生其它的事也是如此，他总要学会在达成目标时可以同时照顾自己的需要，而不是总为目标牺牲自己的需要。
“我明白了。”
这个小故事对我来说，真像一个禅宗的小故事，我就像一个小沙弥被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师傅敲了一下。有趣的是，完形疗法的创始人波尔斯就曾经在禅宗的寺院中修行，所以与其说完形是治疗的工具，更像是帮助人提高觉察力的成长工具。
好些年前另外一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令我感受到艾瑞克森学派的智慧不仅在治疗当中能够运用，更能灵活地运用在生活当中，四两拨千斤地处理困难和挑战。当艾瑞克森的嫡传弟子、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博士斯蒂夫.吉利根博士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我负责接待的工作，因为经验不足当天的工作做得很不好，我的心情非常懊恼，把老师和翻译送到酒店电梯间时，我本来应该给他们按上楼的键，但不知道怎么搞地就按了下楼的键，这时的我更紧张了。
老师看到之后，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这是今天犯得最大的错误。”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电梯就来了，我们道别，老师上了电梯，我坐在回家的车上还不太明白刚才他说的话。因为一般这些心理学大师都是很和蔼、平易近人，很少批评人的，之前在接待、会场布置等出了问题他也没说什么，为什么按错电梯就说是最大的错误呢？唉！算了，不想了，头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却慢慢地从刚才的懊恼变得开心起来，突然间，我想到了！原来老师暗示我，按电梯就是今天犯得最大的错误，那之前的就都不是什么错误了！
我不禁为艾瑞克森学派的智慧而折服，因为我当时处在觉得自己做得不好，犯了错误的状态，如果有人来劝我说，没事的，都是小事，或者不用放在心上，下次改正就好了，这些对我其实都不会有效的。我内在的事实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而且很放在心上，所以会排斥那些说我没事，别放在心上的建议，而老师就是运用了我自身的东西，肯定了我按错电梯键就是犯了错，然后强调那是今天犯得最大的错误，用负负得正的方式不知不觉间转化了我的负面情绪。
后来经过学习才了解到，艾瑞克森治疗的智慧原则就是“运用”——无论出现的是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问题当中找到解决方法。而因为解决方法不是治疗师给案主的，是原本属于案主自己的东西，就避免了我们潜意识的排斥。因为当自体发觉到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进入时，如器官移植，多数都会出现排斥现象。我们很多时候都希望别人改变，但大多只是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即使你说的再对，对方觉得那是你，不是他，他们就是不会改变；而艾瑞克森学派对案主的建议，是案主本身有的东西，案主的潜意识不会抗拒，改变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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