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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评价宋朝女词人朱淑真?

 茶香飘万里 2019-04-21

"朱淑真词,风致之佳,情词之妙,真不亚于易安。宋妇人能诗词者不少,易安为冠,次则朱淑真,次则魏夫人也。"——陈廷焯《词坛丛话》

才比易安,没世无闻

论及宋代女性作家,李清照可谓首屈一指,仅是与她同在南宋的文学评论家著作中,便多处可见对其文采的赞誉。如,王灼《碧鸡漫志》:"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妇人,当推辞采第一。"又如朱彧《萍洲可谈》:"本朝女妇之有文者,李易安为首称。……诗之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词尤婉丽,往往出人意表,近未见其比。"再如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近时妇人,能文词如李易安,颇多佳句。"

相比之下,几乎同一时期的朱淑真则可谓没世无闻。她的作品在去世后被其父母一火焚之,幸而有魏仲恭自旅邸巷陌间几番搜寻整理,编为《断肠集》,但也仅是"今所传者,百不存一"(魏仲恭《断肠集序》)。仅仅是这些劫后余篇,三十二首词、三百三十七首诗,也使得她成为元代以前作品数量最多的女性作家。然而,纵观宋代各家文评,却几乎没有人提及朱淑真,例如朱熹在《朱子语类》中说:"本朝妇人能文,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独不言淑真及其作品。

直至元、明之际,才逐渐开始出现关于朱淑真的评论,其作品也开始流传。如元代杨维桢在《曹氏雪斋弦歌集序》中提到:"女子诵书属文者,史称东汉曹大家氏。近代易安、淑真之流,宣徽词翰,一诗一简,类有动于人。"将朱淑真与李清照相提并论,以为有宋一代女性作家之翘楚。在钟惺《名媛诗归》选评的348位女性作家中,朱淑真的作品入选最多,书中有:"气清,贵在能润;景细,贵在能幽。兼之则骨高力厚矣"的评价,可见其对于朱淑真才情的赞许。

文质浅弱,节义有亏?

朱淑真及其作品在逐渐受到文坛关注并得到赞誉的同时,贬损之辞也纷至沓来。此间论断,一则言其多闺阁悲怨,文质浅弱;二则斥其寡女子之德,节义有亏。

《四库全书总目》有"其诗浅弱,不脱闺阁之习,世以沦落哀之,故得传于后。"认为朱淑真的作品无非写闺阁琐事,而缺少正统意义上的"思想性",《断肠集》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只不过是朱淑真个人悲惨的经历能够引起世人同情而已。

诸如"笔墨狼藉,苦不易读"(王士禄《宫闺氏籍艺文考略》)、"伤于悲怨"(董毂《碧里杂存》)等,俱是将淑真作品中悲恨断肠之语看作其作品的缺陷。

杨维桢虽将易安、淑真并举为宋代女子诵书属文的代表,随即却说:"然出于小听挟慧,拘于气习之陋,而未适乎情性之正。"

明代杨慎在《词品》中更是以作品不够温柔敦厚而否定断肠词的价值,以至于上升到对于淑真德行的批判:"词则佳矣,岂良人家妇所宜邪?"即便词作文采斐然,但却非"良人家妇"应当写出的作品,有悖于伦理纲常。

淑真在作品中对表达婚姻不幸的内容,也被用来当作批判她的依据,如明代学者徐伯龄在《蟫精隽》中将"欲将一卷伤心泪,寄与南楼薄幸人"的悲恨,指斥为"怨形流荡"、"虽有才智,全德寡矣"。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幽禁深闺,书尽情思

造成朱淑真才比易安而没世无闻并以多闺阁悲怨、文质浅弱而诟病的原因,主要是二者不同的家庭环境以及社会背景。

李清照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李格非为元佑名士,后苏门四学士之一,她的丈夫赵明诚亦出身名门,其父赵挺之官至宰相。如此显赫的身世,使得才学过人的李清照自然而然地声名在外。而朱淑真虽也家境殷实,却非名门望族,而所嫁之人也仅是一介小吏甚至只是市井之人。在女性高度依附于男性的时代,如此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大多只能默默无名困守在闺阁庭院之间。朱淑真的社会交际圈亦是十分有限,唯有独自抒情遣怀,其作品难以为文坛主流所熟知。

社交上的局限不仅使朱淑真在有生之年甚至于在整个南宋时期都鲜为人知,也使她的作品取材范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限制。作为被禁锢于深宅的女子,她所能接触到的物,无外乎庭院可见的花木风月,闺阁可及的诗书笔墨,她所能接触到的人,无外乎父母双亲、寥寥友人,以及丈夫或恋人。朱淑真以敏感而丰富的情感将这种极其有限的生活尽数付诸笔端的作品,仅以"闺阁之语"被一带而过。

社会背景的差异,造成了才比易安的朱淑真在取材与思想上较李清照受到局限。李清照生活在两宋之交,遭遇家国之变,南渡后曾经"飘流遂与流人伍",眼界始扩,遂有"九万里风鹏正举"的丈夫气,将自身命运与国家兴衰相联系。朱淑真生活的时代稍晚于李清照,没有经历南渡的动荡,接触不到对金的战和之争,安居江南一隅,困守庭院一生,所见所感,自然也仅限于她所生活的狭小的空间。

清代黄苏《蓼园词选》评易安《渔家傲·记梦》:"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自是北宋风格。"在许多评论家看来,作品中唯有去除"钗粉气"并具有家国情怀,才称得上是佳作,才具有一代文学之风格。清代陆昶评选《历朝名媛诗词》有言"出笔明畅而少深思",即是认为淑真作品虽有文采,却缺少深刻的思想内涵,同样地否定了女性在受到种种局限之下的创作价值。

反抗礼教,德才兼备

各家对于淑真寡女子之德,节义有亏的批判,则是出于封建礼教卫道士的心态。

《断肠集序》:"早岁不幸,父母失审,不能择伉俪,乃嫁为市井民家妻。一生抑郁不得志,故诗中多有忧愁怨恨之语。"才华出众的朱淑真一度对爱情充满憧憬,而所嫁之人却是庸碌之辈,与她情志不和,不能理解她的才情,倍感痛苦的淑真委曲求全无果后终于对婚姻绝望,遂有"宁可枝上抱香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她将这些苦楚诉诸诗词,于是,仅劫后余篇《断肠集》中,便可见"断肠"二字12处,"恨"20余处,"愁"更达80余处之多。

然而,这种不幸生活带来的哀怨,在封建礼教中竟也是不被容许的,明代董榖《碧里杂存》:"朱淑真者,伤于悲怨,亦非良妇"。

朱淑真曾大胆地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观念提出质疑,她在《自责》中写道:"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前两句先是看似认同了社会普遍的规则,女子属文作诗的确有错,更何况是在作品中吟风弄月。后两句道出女性不应该读书而应以女红作为功劳,其不合理之处以一个"却"字一语道破。题为"自责",实则是以讽刺的口吻地对束缚女性的社会规则提出质疑,这便使得她更为封建礼教卫道士们所不容。

事实上,朱淑真非但不应当受到所谓"节义有亏"的批判,反之,她还具备强烈的社会意识。在她存世不多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见到在狭窄的生活空间中写下的如《苦热闻田夫语有感》、《喜雨》等农事诗,这些作品设身处地地与底层劳动者同忧共喜,她会因夏日苦热而忧农夫之苦,因天降甘霖而喜暑旱之除。钟惺《名媛诗归》评《喜雨》:"喜雨诗若出女子口中,不过衣袂生凉,纱橱湘簟等语尽之矣。却写农夫喜雨一段实情,局里高浑,非他可及也。"

同时,朱淑真的作品中,还有十余首咏史诗,如《项羽》、《陆贾》、《刘向》、《后庭花》等,此间表现出的历史兴替之感丝毫不输男性作家。同时,这些作品也有力地驳击了那些"不脱闺阁之习"的论断,对于一个被社会重重禁锢的女子而言,这样的作品更显得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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