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水颂（张福平）

秦州甘露，野蔬藏香，北流泉净，玉液琼浆，贵在质朴，独处平常。易不过浆水，廉不过酸菜，素朴如人性，美不胜家常……

浆 水 颂

暑期的一天下午，睡醒的我遛遛达达出门，揣着公交卡，先乘公交大巴，望着车窗外闪过的一幕幕如画的田园风光，按照浆水炝酸菜包装袋上印的县经济开发园区地址，嗅着清香诱人的酸味，犹如儿时课本上的那篇语文“蜜蜂”引路，在园区彩绘指示版图的指引下，老远看见悬挂在厂房大门右侧，那块“特色老字号浆水炝酸菜”白底红字竖牌，找到浆水炝的。

与以前租赁民房院落的浆水炝小作坊比较，入驻园区的浆水炝浆水酸菜制作扩大了规模，说它是座特色食品制作加厂，大了；说它像作坊，小了；倒不如定位它是当下流行的说法：致富车间。宽敞、高大、明亮的厂房里，胖大嫂身穿洁白的工作服，带着七、八位身穿洁白工作服的男女员工紧张地忙碌着。

胖大嫂见我来了，先是对身边的员工吩咐叮嘱了些什么，然后就朝我迎了上来。胖大嫂热情有加的对我说：请，看您满头大汗，先到办公室坐坐，喝杯茶，有一年没见你老人家了。

我笑说：虽然一年没见，但你家的浆水炝，我可是经常吃的。茶就免了，来碗琼浆玉液浆水就能消暑的。

胖大嫂笑笑：那不行，那是生的。

我入座沙发后，胖大嫂给我沏了一杯茶，端给我后说：园区挺好，干净整洁；政策也好，免税三年，连以前市场摆摊每天一元的卫生费都不用交了；金融扶助，扩大加工生产规模缺这个，农行主动上门，发放小额启动资金，还是无息贷款，如今啥都替你想到了。还有你看这份出口订单，上个月县外贸局找上门来，与我签订外贸合同，要把我们生产制作的浆水酸菜销往一带一路国家，说这是国之交，民相亲，文明交汇，美味相加，饮食互鉴。

我纠正她道：这叫美美相加。

啊，我们这浆水酸菜外国人也知道？胖大嫂有点惊讶！

我肯定地说：知道，好多外国人专程来咱们这里吃浆水酸菜呢。

哦，那我得好好做，把浆水炝的牌子做大做响。胖大嫂信心满满的神色。

我喝了几口茶，平息了体内的闷热，起身对胖大嫂说，我今天来，是想参观你的工厂的。

好的，但你必须穿上我们的工作服，这是规矩。胖大嫂顺手从她的衣柜中取出一件白大褂给我。

我穿上白大褂，心里说，如今做浆水的也有规矩了。

胖大嫂在前，我在后，跟着她一一参观了《原料坊》，《制浆坊》，《腌渍坊》，《半成品坊》，及《包装坊》。

先说《原料坊》，里边有十多名员工，分蔬菜组和野菜组，忙着在择菜，淘洗，晾干。他(她)们见我进去，也不言语，只管低头工作。胖大嫂低声对我说，原料坊的员工计件挣钱，多劳多得。我没言语，只管听，跟着胖大嫂又进了《制浆坊》。《制浆坊》里靠墙并排砌了一排灶台，用瓷砖贴了的灶台干净洁白，上面分别架了六口三尺五口径的大铁锅，木制的两侧对开的大锅盖，几缕蒸汽从锅盖缝隙中袅袅娜娜地升起，几位工人有的忙着往灶膛里续劈柴棒棒，有的手持木棍搅拌大缸中的面浆汤汤。我问胖大嫂，怎么不用电烧锅？还用劈柴。

她看看我，电虽然便宜，特别是在园区用电，政府还有补贴，但电烧锅烧出的面汤味道不正。

是的，这道工序很关键，用现代科学知识解释，你从大锅里熬出的面浆汤汤就是乳酸菌、益生菌的营养液，培养基，好使它们快速发酵，繁殖生长，才能做出味道纯正的酸菜。我说。

胖大嫂听得有味，忙说，大叔，是这回事，但我不会说，我们强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杈浆水的。接着她又说，上个月市电视台制作《舌尖上的家园记忆》，几个男女记者采访我，要是大叔你在就好了。

我们说着聊着又走进了《腌渍坊》。《腌渍坊》里靠墙摆放着两排精美的铝制长柜。胖大嫂介绍道，这道工序就是发酵腌泡。见状我皱起眉头问，这铝制箱柜能泡酸菜，会不会起化学反应？窜了味道。

她笑了，走上前去打开柜盖，原来铝制柜子里放着一口口陶瓷大缸，缸中腌泡着各种酸菜。胖大嫂说，浆水酸菜必须用瓦盆瓦罐陶缸制腌，这种容器来自泥沙，透气性好，味道才会纯正。

我说：对，就是那个味！你的《腌渍坊》也更整洁了。

《半成品坊》和《包装坊》我大概看了一下，基本上却都是流水线做业，计算机控制机械，下达指令给管道、灌装、封口、输送带，最后装箱入库，等待进入超市百姓餐桌。

当我即将走出《包装坊》时，迎面左侧墙上悬挂的一幅笔道遒劲有力的书法作品吸引了我。我走上前去细看，原来是一幅《浆水颂》隶草作品，上面写道：

不知强家胖嫂，传承浆水秘禨，盛山泉酿浆水，酵百蔬出芬芳。几只瓦缸，数泓清泉，一掬野菜，酿日夜星辰，清醇飘溢，品之酸中微涩，咂之涩里略梗，酸爽悠长。葱段蒜头，几刀鲜韭，一捏生盐，几丝红椒，大碗浆水炝出岁月姿色，百味绕舌，唇齿留香，脏腑通络，荡气回肠。庚子年间，陇上大早；青黄不接，度日如年；掏粮鼠洞，浆水顶饭。秦州甘露，野蔬藏香，北流泉净，玉液琼浆，贵在质朴，独处平常。易不过浆水，廉不过酸菜，素朴如人性，美不胜家常。大美浆水，至善至远。长食降血脂，化厚腻；常吃清心火，涤浊气。常饮去贫贱，驱骄矜；长备享太平，度灾荒。远方归巢不思酒，一碗浆水抒乡愁。纵有佳肴满汉席，独饮浆水诉衷肠！

我在这幅墨宝前伫立了良久，文字里似乎也飘逸出浆水的淡淡的诱人清香。看着看着我不由得读出了声，连连赞叹，文如浆水，上乘佳作！

胖大嫂说，我不知这龙飞凤舞字里的含义，是前些日子电视台开车送来的，要挂在《成品坊》。他们讲，我的浆水酸菜，再配上这幅墨宝，就有了什么味了，是什么味……

我说，是浆水酸菜沉淀出的厚朴的文化味……乡土文化味！

胖大嫂听着咯咯咯……地笑了。对，就是那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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