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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聊上海方言，今天说“拆烂污”。拆烂污什么意思？望文生义，是腹泻的意思。但在上海话里，拉肚子不叫拆烂污，而叫“肚皮撒”，或者简称一个字：“撒”，又或者说得文雅点，叫“肚皮勿适宜”。不会有人把拉稀说成“拆烂污”。“拆烂污”这个词的引申含义，是指做事情马马虎虎不负责任，以至于把事情搞糟：“侬做事体哪能介拆烂污？”（你做事情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也可以再引申为事情变糟的一种状态：“个桩事体拆烂污了”（这件事麻烦了）。更可以用作形容词，形容一个人、一件事：“个个人我晓得，做事体拆烂污朋友！”（这个人我知道，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人有三急，跑肚拉稀是难免的，“肚皮撒”不要紧，但为人处世不能“拆烂污”，这是做人的底线和原则。
尝粪忧心庾黔娄 “拆烂污”三个字，形成一个动宾结构，中间夹一个形容词，三个字都有说头，不妨从“烂污”二字说起。吃喝拉撒是连在一起的，人排泄出来的东西，和吃进去的东西关系很大。古代人的饮食结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大多数人能吃饱肚子已是不易，大鱼大肉浓油赤酱的机会是很少很少的。丰收的年份也许能吃点干饭，碰着年成不好，能有山芋、南瓜充饥，都算鱼米之乡膏腴之地了。所以人拉出来的东西也是干的。如果“污”是烂的，那就是不正常。“二十四孝”里有个庾黔娄，父亲生了病不知情况如何，有人让他尝尝粪便的味道，如果是苦的，就没问题。庾黔娄尝下来是甜的，果然不久父亲就病故了。可见“望闻问切”中，人的排泄物是重要指标。东汉张仲景有部医书《伤寒论》，伤寒痢疾在古代是绝症，一个重要的症状就是拉肚子。所以在古人看来，“拆烂污”绝对不能等闲视之，说不定是要出人命的。 “烂污”让人不适，所以有很多引申义。“烂污唧糟”，指一样东西形状难看，和稀屎一样。“烂污”在上海话中还被用来形容女人行为不端，“烂污X”、“烂污货色”，是程度极高的粗话，相当于“人尽可夫”之意。说一个女人是“烂污三鲜汤”，也是这个意思。有趣的是“烂污三鲜汤”真的是能吃的一道菜，本来是被拍进《舌尖上的中国》的本帮菜翘楚三鲜汤，却烧得烂糟糟糊哒哒，看上去像泡“烂污”，哪能还能吃。不过“烂污”也有好的，上海人到了冬天要吃一道“烂污肉丝”，白菜肉丝炒，再勾点芡，咸鲜爽口热气腾腾，用来包在春卷里做馅也很美味。但因为勾了芡，看上去卖相不太好，就被挂上了“烂污”肉丝的污名。好在烂污肉丝只是口语，而汉字一向可以活学活用，一般都写成“烂糊肉丝”，大家也就烂烂糊糊地接受了，毕竟“烂污”两个字用在吃上头，是吃不消的。
还有动词“拆”，也大可一谈。“拆烂污”的“拆”，上海话发音“ca”，这个字怎么写，大有讲究。一般来说，应该写成“出”，比较典雅的说法叫“出恭”，这是“出”字的来历。“出”在上海话里准确的发音类似于“ce”，江南吴语大多发成“cue”，“出”音怎么演化成“拆”音，无可考证。但再怎么说写成“拆”字总是不对的，没有道理。老百姓又不搞什么“土地经济”，怎么会喜欢拆呢？我想是因为口语在长期的演化过程中发生了变异，暂时用“拆”字作为谐音而已。 也有把“拆烂污”写成“扯烂污”或者“撒烂污”的。不常见，但都有经典文本可作参考。如郭沫若先生的《天地玄黄·反反常》中有这样的句子：“今天的世道是怎么样呢？他人的瓦上霜不用说是不管的，在自己的门前扯烂污，并扯到了别人的瓦上去”。再如茅盾《官舱里》：“不过做到后来，李涵秋也撒烂污了”…… 出烂污，拆烂污，扯烂污，撒烂污……不管怎么写，上海话发音是一样的，意思也一样。上海人做人做事讲究要“挺括”，哪怕是拉泡屎，也要是一撅干屎，四川话里说：“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上海话就是“上海人做事绝不拆烂污”。偶尔肚子疼腹泻了，人家同情你给你点药。经常拉肚子，那就要去看医生，检查一下有没有慢性病。如果一天到晚“拆烂污”，凡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一概“烂污唧糟”，还要别人帮他揩，你说这样的朋友，是不是“拆烂污”朋友？如果不赶紧敬而远之，那就是对自己“拆烂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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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孝”
烂糊肉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