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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语悦读】对“烂熩三鲜汤”个补充(作者:陈永生 沪语改写:丁迪蒙 诵读:丁迪蒙)

 滴水斋主 2021-04-07

作者:陈永生

沪语改写:丁迪蒙

诵读:丁迪蒙

点击下方收听音频,时长13分25秒。

畸笔叟先生个《“烂熩三鲜汤”到底是啥个菜》一文(以下简称“畸文”),写得邪气好,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引起了我个兴趣。所以,想从语言个角度再作些补充。

1.“烂熩”

畸文说:“据清人小说及笔记,上海滩的确曾有过'烂熩菜’。”“熩,音户。煮(主)而烂谓之熩。今多作'烂糊’。”例句:“提了一只白煮(主)鸡,烂熩猪蹄……笑嘻嘻走入店来。”(见《禅真逸史》),“烂熩肉,一斤四两,白煮鸡,蒜泥蘸酱。”(见《缀白裘》),“汤炒小吃则有……炒肫肝、煠肫肝、烂熩脚鱼、生爆脚鱼。”(见《桐桥倚棹录》)。

经查,许慎《说文解字》呒没“熩”字,《康熙字典》里向有,“熩,《集韻》《類篇》均为後五切,音户。《玉篇》:光也。又《字彙》:音虎,義同。”《中华大字典》依其说。

然而,从例句当中发现,“熩”义並非是“光”,而是现在个“焐”,动词,“用文火焖煮”之义,即畸文所讲个“煮而烂谓之熩”。至于伊前头个“烂”,形容词,作状语。也就是讲,“烂熩”是只动词性个状心结构,意思是“烂烂地用文火焖煮”。然后,伊再作定语,修饰伊后头个名词“猪蹄”、“肉”、“脚鱼”,从而构成一个名词性个定心短语。

关于搿个一点,还可从以上个例句当中得到证明,同样是“脚鱼”,有勿同个烹饪方式,有“烂熩”个、也有“生爆”个,“烂”对“生”、“熩”对“爆”。同样,“鸡”有“白煮”个,“肉”有“烂熩”个。语法结构相同个菜肴名称现在还有邪气多个,譬方讲“爆炒虾仁”、“清蒸鲈鱼”、“大煮干丝”、“干煎带鱼”、“生煎杭椒”、“清烩海参”、“红烧蹄膀”、“干煸四季豆”咾啥。

关于“熩”个词义,《汉语大词典》解释得邪气好个。

“[wū] 1‚用热的东西接触凉的东西使变暖。清·李渔《奈何天·攒羊》:'两雄擊一雌,腹背聲相應,休使他有熩不熱的肌膚,倒埋怨着天氣冷。’原注:'熩,音污。’2‚用文火焖煮。清·诸人穫《坚瓠六集·田家乐》:'黄脚雞,鍋裏熩;添些鹽,用些醋。’”

“用文火焖煮”搿一词义勒当时个上海话中发音wū(乌),于是,就用“熩”搿个同音字来表示,搿就是“六书”当中个“假借”,即“本无其字,依声托事”。当然,搿里向还有个因为时代发展而引起个变化,也就是讲,到了现在,生僻个“熩”字已经拨俗字“焐”取代了。

2.“烂熩三鲜汤”

既然“烂熩”是“烂烂地用文火焖煮”,葛末,伊个对象应该是比较硬实个食材,也就是例句里向个“猪蹄”、“肉”、“脚魚”、“黄脚鸡”咾啥。搿能一来,畸文所讲个“不过,勒介许多书里向描写个烂熩菜里,我还是呒沒寻到'烂熩三鲜汤’”就可以理解了,因为“三鲜汤”个食材一般侪已经是成品或者是半成品,勿再硬实了,也就无需“烂熩”了。搿一点可能又可以从“三鲜汤”个由来而得到证明。

上海人比较精明,处处做人家,勒吃个上头也是搿能。往往拿吃剩下来个伊眼固体性比较强个食物保留下来,譬如熏鱼、肉圆、鸡块、猪爪、肉皮、蛋饺咾啥,等到下一顿个辰光,混勒一道,放水做汤。有时也添些素个,譬方黄芽菜、线粉咾啥,类似于淮扬菜当中个“杂烩”。既然是“烩”,伊个过程自然就短暂而简易,勿需要再用交关辰光去“烂熩”了。

但事实浪向,上海闲话中的确有“烂熩三鲜汤”搿个一俗语,对此,畸文个解释邪气好:“实际浪根本呒沒啥个'烂熩三鲜汤’,搿只是一句骂人个闲话。”譬方“样样事体做勿好,随便应付”,“衣裳邋里邋遢,胡子毛毛刺刺,对自家仪表要求勿高”,“场面乱到无法收拾”。还有“假使女人拨骂'烂熩三鲜汤’,葛就是别个意思了 ”,搿个一点畸文勒最后已经着重展开,“别个意思”指个是妓女或者是作风勿好个女人。

3.“烂糊”搭仔“烂污”

由于“烂熩三鲜汤”仅仅是一种比喻,所以,勒“熩”字已经淘汰个情况下,“今多作'烂糊’”(见畸文语),但也有写作“烂污”个(见李荣等《上海方言词典》、钱乃荣《上海话小词典》)。

“烂熩”搭仔“烂糊”、“烂污”音义近,但语法形式勿完全一样,前者为动词性个偏正结构,而后两者侪为形容词性个并列结构。另外,勒上海闲话当中,“污”,还可以是名词,勒搿种情况下头,“烂污”就成为了名词性个偏正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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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着,假使是对一般人个批评或者指责,好像用“烂糊”比较妥当,因为搿个是取“烂糊三鲜汤”用料个混杂搭仔过程个马虎;假使是骂或者诋毁女人,好像用“烂污”比较好,因为搿是取“烂污三鲜汤”成分个“两手”搭仔来者勿拒。关于搿一点,畸文讲得邪气形象:“啥个剩菜侪可以接纳个汤叫'烂熩三鲜汤’,葛啥个男人侪好接纳个女人呢?”

“烂糊”与“烂污”在上海话中音近,勒侪是形容词个辰光,前者表状态,后者表性质。“烂糊三鲜汤”是比喻做事体混乱、马虎,也就是上海闲话当中个“瞎来来”、“混腔势”;而“烂污三鲜汤”则是上海闲话里个“下作”、“覅面孔”。

搿搭顺带便提一提上海闲话当中“烂糊”搭仔“烂污”作定语个常见词语。

上海个菜肴当中虽然呒沒“烂糊三鲜汤”,但真个有“烂糊肉丝”、“烂糊面”个。前者为肉丝搭仔黄芽菜混炒,渗出水后,用菱粉勾芡,呈烂糊状;后者就更加简单了,切面笃得辰光长了,就会得烂脱、糊脱了。

“烂污”用得多个是骂人,最常见个是“烂污货”(见闵家骥、范晓等《简明吴方言词典》),另外还有“烂污胚”、“烂污瘪三”咾啥。

4.“烂污”

勒上海闲话中,“糞便”叫wǔ,有音无字,就寻了个“污”来表示,“烂污”便是“稀烂个屎糞”。

最常见个是伊搭动词“拆”构成动宾短语,《现代汉语词典》:“拆烂污:<方> 比喻不负责任,搞坏了事情 ( 烂污:稀屎 ) ”。例如“两国反动派向人民撒了许多谎,拆了许多烂污”(《毛泽东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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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值得一提个还有“烂糊泥”搭仔“烂污泥”。

勒上海闲话当中,伊拉应该是並存个。顾名思义,前者就是指比较稀湿个泥土,也可泛指泥土,上海人一般勿单独使用“泥”;而后者是专指发黑、发臭个龌龊泥土。

也正是由于“二”勒上海闲话口语里向读“贰”、搭“泥”同音,而扑克牌里向,“2”是最小个,所以上海闲话就有“黑桃烂污泥”,比喻低劣、差劲,上海人也叫“推板”、“蹩脚”。

结语

上海闲话当中个láiwū,撇开早已勿用个“烂熩”,现在有“烂糊”、“烂污”,甚至还有“滥污”(见许宝华、宫田一郎《汉语方言大词典》)。

搿个三个词语倒底哪能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有一点是肯定个,就是要看搭配个词语,要看具体个语言环境。当然,也要考虑到历史原因,要承认、尊重以前用法,约定俗成,习惯成自然,因为上海方言里向有音无字个现象实在是勿算少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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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近照)

【原文】

“烂熩三鲜汤”的补充

陈永生

畸笔叟先生的《“烂熩三鲜汤”到底是啥嗰菜》一文(以下简称“畸文”),写得很好,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引起了我的兴趣,故想从语言角度再作些补充。

1、烂熩

畸文说:“据清人小说及笔记,上海滩的确曾有过'烂熩菜’。”“熩,音户。煮而烂谓之熩。今多作'烂糊’。”例句:“提了一只白煮鸡,烂熩猪蹄……笑嘻嘻走入店来。”(见《禅真逸史》),“烂熩肉,一斤四两,白煮鸡,蒜泥蘸酱。”(见《缀白裘》),“汤炒小吃则有……炒肫肝、煠肫肝、烂熩脚鱼、生爆脚鱼。”(见《桐桥倚棹录》)。

经查,许慎《说文解字》无“熩”字,《康熙字典》有,“熩,《集韻》《類篇》並後五切,音户。《玉篇》:光也。又《字彙》:音虎,義同。”《中华大字典》依其说。

然而,从例句中发现,“熩”义並非“光”,而是现今的“焐”,动词,“用文火焖煮”之义,即畸文所说的“煮而烂谓之熩”。至于其前的“烂”,形容词,作状语。也就是说,“烂熩”是个动词性的状心结构,义为“烂烂地用文火焖煮”。而后,它再作定语,修饰其后的名词“猪蹄”、“肉”、“脚鱼”,从而构成一个名词性的定心短语。

关于这点,还可从以上的例句中得到证明,同样是“脚鱼”,有不同的烹调方式,有“烂熩”的、也有“生爆”的,“烂”对“生”、“熩”对“爆”。同样,“鸡”有“白煮”的,“肉”有“烂熩”的。另外,语法结构相同的菜肴名称现今还有很多,如“爆炒虾仁”、“清蒸鲈鱼”、“大煮干丝”、“干煎带鱼”、“生煎杭椒”、“清烩海参”、“红烧蹄膀”、“干煸四季豆”等。

关于“熩”的词义,《汉语大词典》解释得很好。“[wū] 1‚用热的东西接触凉的东西使变暖。清·李渔《奈何天·攒羊》:'两雄擊一雌,腹背聲相應,休使他有熩不熱的肌膚,倒埋怨着天氣冷。’原注:'熩,音污。’2‚用文火焖煮。清·诸人穫《坚瓠六集·田家乐》:'黄脚雞,鍋裏熩;添些鹽,用些醋。’”

“用文火焖煮”这一词义在当时的上海话中发音wū,于是便用“熩”这个同音字来表示,这便是“六书”中的“假借”,即“本无其字,依声托事”。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因时代发展而引起的变化,也就是说,到了现今,生僻的“熩”字已被俗字“焐”所取代。

2、烂熩三鲜汤

既然“烂熩”是“烂烂地用文火焖煮”,那么,它的对象应该是比较硬实的食材,即例句中所说的“猪蹄”、“肉”、“脚魚”、“黄脚鸡”等。这一来,畸文所说的“不过,在这么多书中描写的烂熩菜里,我还是沒有找到'烂熩三鲜汤’”就可以理解了,因为“三鲜汤”的食材一般都已是成品或半成品,不再硬实了,也就无需“烂熩”了。这点也许又可以从“三鲜汤”的由来而得到证明。

上海人比较精明,处处节省(上海人叫“做人家”),在吃上亦如此。往往将吃剩下的那些固体性较强的食物保留下来,如熏鱼、肉圆、鸡块、猪爪、肉皮、蛋饺等,待到下一顿时,混在一起,放水做汤。有时也添些素的,如白菜(黄芽菜)、粉丝(线粉)等,类似于淮扬菜中的“杂烩”。既然是“烩”,其过程自然就短暂而简易,无需再长时间地“烂熩”了。

然而,上海话中的确有“烂熩三鲜汤”这一俗语,对此,畸文的解释很好:“实际上根本沒有什么'烂熩三鲜汤’,这只是一句骂人言话。”如“样样事体做不好,胡乱应付”,“衣裳邋里邋遢,胡子毛毛刺刺,对自己仪表要求不高”,“场面乱到无法收拾”。还有“如果女人被写骂'烂熩三鲜汤’,那就是别的意思了”,这点畸文在最后已着重展开,“别的意思”指的是妓女或作风不好的女人。

3、“烂糊”与“烂污”

正是由于“烂熩三鲜汤”仅是一种比喻,所以,在“熩”字已淘汰的情况下,“今多作'烂糊’”(见畸文语),但也有写作“烂污”的(见李荣等《上海方言词典》、钱乃荣《上海话小词典》)。

“烂熩”与“烂糊”、“烂污”音同义近,但语法形式有异,前者为动词性的偏正结构,而后二者皆为形容词性的并列结构。另外,在上海话中,“污”还可以是名词,在这种情况下,“烂污”便成了名词性的偏正结构。

我觉得,若是对一般人的批评或指责,似乎用“烂糊”较妥,因为这是取“烂糊三鲜汤”用料的混杂与过程的马虎;若是对女人的辱骂或诋毁,似乎用“烂污”较好,因为这是取“烂污三鲜汤”成分的“二手”与来者的不拒。关于这点,畸文说得很形象:“什么剩菜都能接纳的汤叫'烂熩三鲜汤’,那什么男人都能接纳的女人呢?”

“烂糊”与“烂污”在上海话中音近,在皆为形容词时,前者表状态,后者表性质。“烂糊三鲜汤”是喻做事的混乱、马虎,即上海话中的“瞎来来”、“混腔势”;而“烂污三鲜汤”则是喻做人的肮脏、下流,即上海话中的“下作”、“不要面孔”。

这里顺便提一下上海话中“烂糊”与“烂污”作定语的常见词语。

上海菜肴中虽然沒有“烂糊三鲜汤”,但却真的有“烂糊肉丝”、“烂糊面”。前者为肉丝与白菜(上海人叫“黄芽菜”)混炒,渗出水后,用菱粉勾芡,呈烂糊状;后者就更简单了,面条(上海人叫“面”)煮久,就会烂糊。

至于“烂污”,多用于骂人,最常见的是“烂污货”(见闵家骥、范晓等《简明吴方言词典》),此外,还有“烂污胚”、“烂污瘪三”等。

4、烂污

在上海话中,“糞便”念wū,有音无字,于是便找了个同音的“污”来表示,“烂污”便是“稀烂的屎糞”。

最常见的是它与动词“拆”构成动宾短语,《现代汉语词典》:“拆烂污:<方> 比喻不负责任,搞坏了事情 ( 烂污:稀屎 ) ”。例句如“两国反动派向人民撒了许多谎,拆了许多烂污”(《毛泽东选集》)。

另外,值得一提的还有“烂糊泥”与“烂污泥”。

在上海话中,它们应该是並存的。顾名思义,前者就是指比较稀湿的泥,也可泛指泥土,因为上海人一般不单独使用一个字的“泥”,而后者就不同了,是专指发黑发臭的脏泥。

也正是由于“二”在上海话中念“贰”,与“泥”同音,而扑克牌中的“2”最小,故上海话中有“黑桃烂污泥”一语,喻低劣、差劲(上海人叫“推般”、“蹩脚”)。

结语

上海话中的láiwū,撇开早已不用的“烂熩”,现今有“烂糊”、“烂污”,甚至还有“滥污”(见许宝华、宫田一郎《汉语方言大词典》)。

这三个词倒底怎么使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要看搭配的词语,要看具体的语言环境。当然,也要考虑到历史原因,要承认、尊重以前用法,约定俗成,习惯成自然,因为上海方言中有音无字的现象实在是太普遍了。

来源:“吳越小豬”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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