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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安》《袁敞》二碑,竟为同一人所书?

 李叔狠生气 2020-04-14

《袁安碑》及其书法探析

《袁安碑》,汉代石刻,碑残高139cm,宽73cm,厚21cm,1929年在河南偃师城南辛家村发现,现藏河南博物院。

《袁安碑》
一、《袁安碑》介绍

《袁安碑》全称“汉司徒袁安碑”,是一件极为少见的用篆书书写的汉代墓碑。碑竖长形,上下稍残缺,中间有穿,穿孔直径13cm。碑文共10行,满行存15字,除第8、10行不满行外,其他行均缺1字。仅存139字。

碑文如下:

司徒公汝南女阳袁安召公,授《易》孟氏□。永平三年二月庚午,以孝廉除郎中。四(年)十一月庚午,除给事谒者。五年四月乙□,迁东海阴平长。十年二月辛巳,迁东平□城令。十三年十二月丙辰,拜楚郡守。十七年八月庚申,徵拜河南尹。□初八年六月丙申,拜太仆。元和三年五□丙子,拜司空。四年六月己卯,拜司徒。孝和皇帝,加元服,诏公为宾。永元四年□月癸丑薨。闰月庚午葬。


袁安(?—92),东汉大臣,字邵公,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西南)人。少承家学,举孝廉,任阴平长、任城令,驭属下极严,吏人畏而爱之。明帝时,任楚郡太守、河南尹,政号严明,断狱公平,在职10年,京师肃然,名重朝廷。后历任太仆、司空、司徒。和帝时,窦太后临朝,外戚窦宪兄弟专权操纵朝政,民怨沸腾,袁安不畏权贵,守正不移,多次直言上书,弹劾窦氏种种不法行为,为窦太后忌恨。但袁安节行素高,窦太后无法加害于他。在是否出击北匈奴的辩论中,袁安和司空任隗力主怀柔,反对劳师远涉、徼功万里,免冠上朝力争达10余次。

永元四年春,袁安薨,朝廷深感痛惜。袁安的后代多任大官僚,汝南袁氏成为东汉有名的世家大族。袁安子袁京、袁敞最为知名。袁京生子袁彭、袁汤,袁汤生子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子袁绍,袁逢生子袁术。由袁安至袁绍、袁术,五世贵显。如果从袁安晋位三公算起至袁绍、袁术败亡,历五世共120年,堪称东汉著名的世家大族。

《袁安碑》 局部

碑文所载其姓氏、籍贯、官阶升迁和死葬年月,与传记吻合。据碑可知,袁安卒于汉和帝永元四年(92年)。关于《袁安碑》的发现,《偃师县志》记载:“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三月掘得,改为石供桌。陈于偃师南卅里辛村牛王庙。”1928年初,牛王庙改作辛庄小学,供案仍在原地放置未动。1929年夏,一孩童仰卧石案下乘凉,发现石上刻有字迹,当地村民以拓本行世。1938年,当地人士曾组织文物保管委员会将此碑收存,后一度亡佚。1961年此碑再现于世,后被河南省博物馆收藏。

二、《袁安碑》的书法特点

现代书家费声骞评价《袁安碑》:“此碑笔画瘦劲,纤而能厚,结体宽博,运笔圆匀,碑字清晰,为学篆取法范本。”马衡在《凡将斋金石丛稿》中评价:“书体与(袁)敞碑如出一手,而结构宽博,笔画较瘦,余初见墨本,疑为伪造,后与敞碑对勘,始信二碑实为一人所书。”

《袁安碑》和《袁敞碑》的书体均为小篆,结体宽博,书法极相似,仿佛出一人之手。《袁敞碑》刻于元初四年(117年),1923年春出土于洛阳,今藏辽宁省博物馆。马衡考证志主为袁安之子,《后汉书·安帝纪》有载。《袁安碑》与《袁敞碑》碑文都用篆书书写,这在汉碑中是不多见的。

《袁敞碑》

《袁安碑》为规整的小篆,此碑篆体字形较一般小篆略微加方,具有稳重的效果。字口锋颖如新,书法浑厚古茂,雄朴多姿,线条纤细婉转,体态遒劲流畅,飘逸圆润之中不失端庄方正。笔画圆润,线条流畅,骨力劲拔,柔中带刚,字体方正,结构严整,端庄雍容,稳重朴素,是汉代小篆的杰出代表。为近世所出篆书碑中最为完整者,汉代传世篆书碑刻甚为少见,除了著名的《少室阙铭》《开母庙阙铭》《祀三公碑》之外,当以此碑为重。

启功评价:“字形并不写得滚圆,而把它微微加方,便增加了稳重的效果。这种写法,其实自秦代的刻石,即已透露出来,后来若干篆书的好作品,都具有这种特点。”

1.《袁安碑》笔势流美,屈曲婉转,横画或弧形笔画末尾常常转换笔锋,向下或者向外用笔,形成一个“拖尾”。这种笔法在秦篆里几乎没有,却出现在汉篆里,表明汉代书家书写碑刻更加灵活,已不如秦人那样刻板了。如“月”“五”“正”等字的末笔向右下方行笔都是非常明显的。章法排列上,字距、行距排列均等,横竖成行,整个碑刻整齐、工稳。《袁安碑》在书写时打破了秦小篆形体的禁锢,增强了书写的自由性,以平方正直为主,彰显雄浑厚重。《袁安碑》碑文较为完整,字迹也清晰。结体宽博,笔画繁多的字线条稍细,使得整个字看上去不显拥挤。笔势强健遒劲,均带弧形,起笔逆锋,转弯和收笔处皆有起落提挈,充分表现出毛笔的弹性,也使得字形更为飞动。

《袁安碑》的用笔以中锋为主,偶有侧锋相辅,起笔多以逆锋入纸为主,露锋入纸为辅,行笔优雅从容,运笔内含丰富。其笔画的力量因运笔方式而呈现筋骨内含,意味有余。《袁安碑》笔画形态大多呈现出一定的弧形,表现了整体的灵动感,长笔画随形屈曲,开合有度,具有流转的活力,具有飞动之势。看似简单、弛缓、单调的用笔,在悠然、娴静、丰富的控制中,表现了自身特有的艺术价值和艺术张力。

李斯《泰山刻石》 局部
2.结构方整取势。由于汉篆来源于小篆,《袁安碑》中有的字形也是长方取势,如“庚”“除”“事”等字。也有许多字趋于正方形,如“公”“汝”“南”“阳”“安”等字。《袁安碑》有它“微微加方”的个性特征,如“司徒公汝南”等字,除了“公”字偏方以外,其他都以方而偏长为主,凸显稳重,彰显峻拔。《袁安碑》行笔线条婉通,和秦篆《泰山刻石》《峄山刻石》相比较,在用笔上改变秦篆的圆转整饬为稍带提按和方折。“微微加方”的字形以及婉转流畅的线条,使得《袁安碑》刚健中含婀娜,流美中见挺朗。
笔画向外向上呈拱形,与秦篆相同的是其笔画主要由横竖画和弧形笔画组成,不同点在于其向外向上的弧度更大。如“年”“月”“午”“四”等字。就结构而言,《袁安碑》的体势宽博而稍纵长,外方内圆,笔画停匀妥帖。如“水”部、“女”部等,均婉转流动,从容不迫,犹如闲云,舒卷自如。《袁安碑》在结字上笔画分布较为均匀,每个字的布局精心安排,从而形成了安详宁静的序列感、秩序感。单个字的结构在空间分布方面,有一种“熟后生”之感,这显然有不期而然的历史因素,这种审美感觉可谓别开生面。

  3.《袁安碑》章法横成行、纵成列,方整威仪,而又处处雅健流动,处处生趣盎然,犹如名士闲谈,舒畅自如。虽然它与《袁敞碑》同为汉代篆书碑刻的巨制,却与秦篆拉开了距离,颇具典型意义。学习此碑,如果能将其与《韩仁铭》《张迁碑》等汉碑的篆书碑额在一起参悟,足可领略汉代篆书俊雅疏宕、意态安闲的特征。《袁安碑》属于方形碑刻,而这种碑形给人视觉平和规整、朴实简洁的感觉。纵观整碑,字与字之间的界格清晰可见,由碑上的界格可推断整体布局是经过精心计算,对章法“秩序”的强调显而易见。章法上采取字距、行距相等排列,横竖成行,精力内聚,布局匀称,整体刻意追求工稳之势而不失灵动自然之气。

《韩仁铭》 局部
三、《袁安碑》
与同时期碑刻特点比较

碑在石刻中占有重要地位,不仅内容丰富,规模宏大,而且数量众多,大多是宏碑巨制,在各类石刻中存字最多。由于碑的流行时期长,碑文字体具有多样化的特点,反映了各个时期的文字状况和书法风格,是我们考察和研究书法史的重要资料。碑石经过加工,碑身方正,碑面平整,再经书丹上石,工匠雕凿精细认真,书丹者大多是当时书写高手,碑文内容多是高文典册,故而碑上文字十分精美,反映出很高的艺术水平。根据碑的用途和碑文内容,碑类石刻主要有:墓碑、功德碑、纪事碑、经籍碑、造像碑、宗教碑等。

墓碑是墓葬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立于墓前,碑文记述亡者生平事迹及家族情况,述其业绩,颂其功德,以抒缅怀之情,悼念亡灵。有些墓碑在碑阴或碑侧刻上亡者的亲友及门人的姓名官职等内容。功德碑主要是颂扬神灵的恩泽,褒扬忠孝节烈的道德伦理。纪事碑内容最为丰富,有官刻和私刻,内容包罗万象,诸如诏书、律文、战事、文事、文书及日常生活中的建筑、祈雨、乡事、村规等。经籍碑主要刻古代的经典文籍。造像碑多立于寺庙内外,上刻佛陀法像,是佛教汉化的一种表现形式,表示对佛的虔诚和顶礼膜拜。宗教碑是宣扬各种宗教的碑,以佛教为主,其他种类宗教也有刻碑流传,或刻教义或记事,以弘扬教法。


汉代兴厚葬,至东汉更甚。与厚葬相关的是树碑之风,碑石成为丧葬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东汉大兴树碑立传之风,碑文化掀起高潮,碑在形制上定型成熟,墓碑在东汉碑刻中占有突出地位。东汉碑石林立已成习俗,墓碑立于墓前,多鸿篇巨制,碑文内容具有相对统一的格式,首先记述亡者的姓名、籍贯、履历生平,然后追述祖系,最后颂扬业绩功德,表示悼念。

《李璧墓志》局部

东汉时期,隶书走向全面成熟鼎盛期,有法度而不僵化,呈现出书法风格多样化的特点,代表了成熟隶书的最高水平,成为百代楷模。然而东汉的篆书碑刻数量极少,存世及著录的东汉墓碑碑主有此位望者甚少,而以规整篆书书刻更是绝无仅有,《袁安碑》堪称汉篆中上乘之作,具有极高的史料和学术价值。评价《袁安碑》的书法艺术特色,需要将之置于宏观的历史发展语境中与其他篆书作品进行比较,从而可以使其自身特点得到充分显现。《袁安碑》笔画较《泰山刻石》细瘦,骨力劲拔而有弹性,运笔圆匀。

《袁安碑》在汉代篆书中具有特殊的代表意义,它既不同于李斯的篆书遒劲婉畅,也不同于《张掖都尉棨信》《新莽铜嘉量铭》一类的汉篆方整,而是兼有李斯笔法的婉转通畅、汉篆的宽博阔达,又具有自身独特的风貌。东汉的篆书碑刻数量存世较少,除了《袁安碑》《袁敞碑》,还有《少室》《开母石阙铭》《议郎等字残石》《鲁王墓石人胸前题字》和篆隶杂糅的《祀三公碑》《延光残碑》等碑刻,以及一些碑额。嵩山《少室》《开母》二阙铭,东汉延光二年(123年)立,由于在地表,又立于名山,历来为金石学家所重视,可谓汉篆代表作品。

《开母庙石阙铭》 局部

与秦《琅琊台刻石》相比,秦篆修长紧密,典雅雍容,重心在字之上部,嵩山《少室》《开母》二阙铭汉篆则结体趋方,婉转圆融,外密内疏。但二阙铭石质粗劣,经风化雨蚀,残泐甚重,不比《袁安碑》《袁敞碑》字迹清晰。

《袁安碑》《袁敞碑》二碑制作时间相差25年,二碑对照,应为同一人所书。袁安位至司徒,当时外戚窦氏擅权,和帝与朝臣皆倚重袁安,袁安卒后,和帝追思袁安,葬礼隆重。其子袁敞,官至司空,因触犯了外戚邓氏而自杀,朝廷以三公礼葬之。此二碑可能都是特命宫廷尚书、令史所书,也不排除善书者所书的可能。二碑是东汉人所写小篆,与秦刻石标准的小篆相比,笔迹相承小异。如,《袁安碑》中“阳”“正”“闰”等字为讹体,“宾”字同隶书的写法相近。古代典籍文献靠传抄流传,年代久远了,人们对篆书就陌生了,很容易以讹传讹。从而对小篆也已经陌生了,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将隶书的写法夹杂进去。从《袁安碑》《袁敞碑》结合嵩山二阙铭篆书来看,结体方正,线条多曲势,是汉人写小篆比较典型的风格。

《嵩岳少室石阙铭》拓片 局部

元代吾丘衍《学古编》云:“崔瑗《张平子碑》字多用隶书,不合《说文》,却可入印,篆全是汉。”《张平子碑》乃《张衡碑》,立于东汉永和四年(139年),北宋欧阳修《集古录跋尾》、赵明诚《金石录》皆有著录,至元代尚存,今已佚。据吾丘衍对《张衡碑》的描述,其风格应与《祀三公碑》《延光残碑》相似。《延光残碑》从字的外形和笔画看,与篆书相似;《祀三公碑》则是篆隶杂糅。

清代翁方纲《两汉金石记》评:“此刻虽是篆书,乃是由篆入隶之渐,减篆之萦折为隶之径直。”篆书在东汉碑额中风格表现得更为丰富。由于碑额的字较大,刻得也很精致,笔法变化非常清晰。如《孔宙碑额》和《华山庙碑额》充分表现出毛笔的柔软性,将碑刻中较为单一少变化的篆书用笔,刻成有提按变化,使之姿态丰富,委婉华美。《孔宙碑额》收笔处圆润蓄势,含而不露。

《尹宙碑额》《三老椽赵宽碑额》《郑季宣碑阴额》结体皆上敛下舒,垂笔中截丰满,结尾出锋尖细,清俊飘逸。《西狭颂》“惠安西表”四字和《韩仁铭》额用笔舒畅流便,转折处化圆为方,结体沉稳生动,显得典雅安闲,乃汉篆中上乘之作。《张迁碑》额则是汉篆中奇品,此书体应是汉代题写殿台宫观匾额的署书。《张迁碑》额笔画瘦硬,粗细如一,笔势起伏屈伸,如龙行虎步,结体茂密诡奇,变幻莫测。其他如《郑固碑》额之潇洒、《鲜于璜碑》额之劲拔、《白石神君碑》额之沉厚、《王舍人碑》额之清刚,各有特色。

《张迁碑》拓本 局部

四、小结

古文字通过隶变而走向今文字,隶书是在对篆书解构的基础上形成的,至汉代达到鼎盛。汉代既是隶书发展和成熟的时代,又是隶书被定为官方文字的时代,在这样一种历史环境中,隶书也反过来影响了汉代篆书的书写,从而形成颇富特色的汉篆。

东汉篆书在其发展过程中,无论是严谨、活泼、圆厚,还是雄伟、刚韧、轻灵,都是汉代追求浪漫、重视装饰的审美追求的产物。与秦小篆整齐划一的整体相比,《袁安碑》跌宕流动、清丽活泼的艺术形式,开创了汉代小篆书法的新境。《袁安碑》作为汉代篆书的一种艺术典型,既具有汉篆的普遍性,又有自身的艺术特色,在书法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笔。

供稿:2020《书法报》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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