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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坛春秋】幸福地行走在语文的正道上——戴建荣老师的经典诵读教学

 陶继新教育文集 2020-09-09

戴建荣

戴建荣,执教于上海市浦明师范学校附属小学,上海市魅力教师、特色教师。他对古诗教学颇有研究,为上海市及外省市同行上古诗教学研究、展示课,深受好评。2005年10月,在无锡召开的全国首届经典诗文研讨会上,戴老师的古诗课得到一致好评,获得了经典诗文大赛一等奖;2006年3月,《小学语文教师》(上海教育出版社06年第3期)专题报道了题为“嗟叹之、咏歌之、舞蹈之”——青年教师戴建荣古诗“吟唱”教学法解读;2009年,他被《小学教学》(语文版)评为封面人物;2013年被评为上海市优秀教师;2015年1月被《小学语文教师》评为封面人物。

戴建荣的课堂,充满童趣而又诗意沛然。有的时候,他会手舞足蹈;有的时候,他会引亢高歌;有的时候,他会击板而吟;有的时候,他还会与学生一起欢笑甚至悲歌……就是在这样的课堂里,孩子学到了更多优质的语文内容,甚至进入到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的境界。学习对于学生来说,不再是心力交瘁的一场又一场的苦役,而是变成了一次又一次获取智慧、生成思想的文化之旅。

【戴建荣】自1992年9月1日起,在教师这个岗位上,我已经历了第23个春秋。回首这些个时日,有三段经历,是我难忘的。

【陶继新】我并不知道您的这段经历的具体情况,但可以想象,其中会有起伏波折;我还可以想象,所有的磨难,在您那里都会变成一种触发您奋争向前的一种动力。

在被停教语文一年后“东山再起”

【戴建荣】确实如何,先说说我的第一段经历吧。那是1993年,在我当了一年的语文教师之后,因普通话发音不准,我被校长告知下一年将改教自然常识,并从事新兴的计算机课程。同时,校长任命我为自然常识学科组长兼信息组组长。对一名仅有一年教龄的新教师而言,大家都觉得我是被重用了,大家都向我祝贺。而我分明感受到内心的落寞。那一年的暑假两个月时间,前半段我是在好友家度过的,我没脸见我的父母,我无处述说内心的感受,我无力挽回这个局面。

【陶继新】这对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不过,他真是一位很有责任感的校长,他不希望您的发音不准而影响到学生学习的效果;同时,他并没有因此而彻底否定您,而是给了您新的工作,甚至还委以组长的“重任”,希望您“异军突起”。从这个视角说,您应当感谢他。然而,他并没有真正“读”懂您,他不知道您对语文的那份深情,不知道您会在语文课堂上“起死回生”。所以,您才有了“内心的落寞”,甚至觉得“没脸见我的父母”。从这里,我又读出了您的责任心,以及隐藏其中一定“东山再起”的雄心壮志。

【戴建荣】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这是我经历了一个月的痛苦之后的决定。自1993年8月至1994年8月,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一边教自然常识,一边练习普通话。我跟着喜爱的播音员赵忠祥老师练习,我把他主播的《动物世界》用录音机录下来。每次我都录10分钟,然后逐字逐句地写下来,倾听,模仿,练习,校正。到后来,我就开始朗读语文课本。我从教导处借来了全套12本语文书,一篇课文一篇课文地读过去。当时我有一盘音乐盒带——《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我把每一首曲子听熟了,就给课文朗读配乐,哪一段是抒情的,哪一段是欢快的,哪里需要静心,哪里需要激昂,我了然于胸,我沉醉其中。

【陶继新】读您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您没有被失败击垮,反而愈挫愈坚。这一年“魔鬼”般的训练,其中的苦与痛是常人难以坚持的。您不但坚持下来了,而且“沉醉其中”了。因为您坚信自己能“重整旗鼓”,发好语音,教好语文。所以,在一般人看来的艰难困苦,您不但忍受下来了,甚至以苦为乐了。世间有一个看不见的规则,那就是有付出,就有收获,有大付出,就有大收获。您有了大的付出,自然也就有了大的收获。

【戴建荣】那一年的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来到校长室,请求再教语文。校长要求我读一篇课文,我读了。1994年9月1日,我又站在了语文教坛之上,直至今日。

我喜欢当一名语文老师,我庆幸那一年的坚持。

【陶继新】我感觉您走进校长室的时候,充满了自信,也充满了期待。从校长的改弦易辙中,说明您已经破茧而出了!这也会在您的心里形成一种积极的思维定势,那就是在行进的道路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一切有成就的人,都是在战胜困难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甚至是在享受战胜困难的心灵愉悦中成长起来的。

在沉醉于吟诵的路上收获成功

【戴建荣】1999年9月,我进入上海市师资培训中心办的“古诗文教学研究班”学习,学期半年。其实,在我之前或之后,学校都有派老师前往学习,他们是去赚取学分的,而我这一进,就连续参加了两年半,共五个班,全是因为遇到了陆襄老师——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在那里高声诵读、低声吟哦、且唱且吟,沉醉不知归处。他的古诗吟诵,感动了我。

【陶继新】陆襄老师是您生命中的一个贵人,没有他,也许就没有您今天语文课堂上抑扬顿挫的吟诵之美。可是,为什么那么多教师没有从陈襄老师那里取到“真经”,只是为了赚取学分而已;而您偏偏对陆襄老师“一见钟情”?这还要回到您对语文的特殊感情上来。因为您从这位老人的吟诵中,感到这种吟诵法打开了教学中国古代诗词文的一个美丽的通道,从而让教师的语文之教与学生的语文之学,有了音韵节奏之美,并透过这种外在的形式之美,去探微其内在的智慧与思想,从而让教学语文回归到它本来就有的那条幸福之路来。

【戴建荣】从那天起,我就决定要好好学习古诗的吟诵,哪怕招来妻子的不解,哪怕练习的场所是家中的卫生间与阳台,浑然忘我。

我把从陆老师那里学来的吟诵法,结合自己的特点,通过读、唱、吟、舞的形式,在课堂上进行古诗教学的摸索。就在那平长仄短之间,就在那曼声唱和之时,就在那尾音的颤动、修饰、延绵之中,我感受到了诗人的心境,通灵了诗人的情感,我真的和诗人融为一体了。吟诵,感动着我。

【陶继新】《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看来,中国的古诗词本来就是吟唱的。正是在这种吟唱中,师生才有了更高层次的快乐,才有了抵达诗词境界的那份愉悦。

【戴建荣】2001年,我为了参加浦东新区教学大赛,执教《夜雪》,更是着了魔般地练习吟诵。整堂课的教学语言串在一起共计18分35秒,我放弃了电动车,改为步行上下班,上班背一遍,下班背一遍。有趣的是,从家里到学校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那里的交警只要看到我来了,不管是绿灯还是红灯,他都让我先行,因为他知道,因诵读着而手舞足蹈的我是不会因红灯而止步的。那一次的比赛,我得了教学生涯的第一个一等奖。

【陶继新】之所以着了魔般地练习吟诵,不排除有为了参加大赛获奖的精神追求,可从本质上说,您“着魔”的还不是比赛,而是吟诵内在的能量。即使不参加比赛,您也会“着魔”的。可以说,初战告捷的“一等奖”的好成绩,只是这种“着魔”的一个必然结果而已。不过,千万可别再在上海大街上忘我忘情地吟诵着闯红灯了,不是因为交警对您放行的特殊待遇,而是安全意识与规则意识是必须要有的。

【戴建荣】2005年10月,我带着《送元二使安西》一课来到了江苏无锡,唱响了古诗吟诵课。从那一年起,我开始在全国各地上古诗吟诵课,也因此而结识了很多名师大家:韩兴娥老师的“海量阅读”让我激动不已,陈琴老师的“素读”让我感动至今,常丽华老师的“在农历的天空下诵读古典诗词”让我深受启发,徐健顺老师的“拯救吟诵”更让我有了一份坚持的动力。

【陶继新】近年来,在中国教育报刊社宣传策划中心主办的一年一届的“名家人文教育高端论坛暨名师课堂研讨会”上,我和与会代表听了您好多节古语文吟诵课。您手舞足蹈、既吟且唱的教学,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沉醉其中。我感到,这个时候的您,已经不再是坚持,而是有了道法自然的从容与洒脱;因为坚持中还有些痛苦的音符在跳跃,而道法自然中更多的则是心灵的愉悦,甚至抵达到审美境界之中了。您说由此而结识了不少语界的名师大家,其实,在很多小学语文教师的心里,您就是名师大家,只不过您太过谦虚罢了。《周易》有言:“劳谦,君子有终。吉。”这种谦虚,会让您更好的发展,也会让您获取更大的成绩。

精简课本教学时间后的经典吟诵

【戴建荣】我的语文教学开始改变。

我注重学法指导,我精简课本教学时间,我大力推广传统文化。在我带班的三年时间里,我有自己的“三年规划”:第一年唐诗宋词,第二年经典古文,第三年经典小说。

【陶继新】“精简课本教学时间”符合语文教学的规律,因为当下不少语文教师对原本简单的白话文,采取了繁琐之讲的方法,以至有的时候出现了“你不讲我还明白,你越讲我越糊涂”的尴尬局面。其实,这些内容是不必要老师太多之讲的。您前面谈到的韩兴娥,两周就教完一本小学语文教材,然后则进行“课内海量阅读”,从而让学生去学更多与更加优质文章。而您的三年规划,其实也是从教材中突围的。而且您选的内容非常好,纯然的经典。经典中不但摇曳着智慧的光华,也多流泻着思想的要义。正是在经典的诵读中,学生慢慢地拥有了优质的语言,也有了真善美的品格。从这个意义上说,您现在的语文教学是大语文教学,而且是惠及学生一生的经典语文教学。

【戴建荣】因为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诵读,很多家长不理解,很多同事不理解,质疑质问声如潮水般涌来,我只能默默地坚守着。

【陶继新】家长的质疑当在情理之中,当年韩兴娥老师开始改革的时候,也有家长的质疑。因为一些家长只关注孩子的考分,而不知道通过海量阅读与经典吟诵,会为孩子积淀下一大笔文化,再过几年之后,那些有质疑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再学语文的时候如此轻松与愉悦,才开始感谢韩兴娥老师。所以,您的坚守一方面说明您坚守的是正确的语文之道;另一方面,您也在等待,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些家长也会反过来感恩您的。

【戴建荣】不会忘记,在学校吟诵班里,一位一年级的小男生在经过30分钟的吟诵《登鹳雀楼》之后“噌噌噌”地爬上了课桌,我不解地问他这是为什么,他稚气地反问我:“你不是要我更上一层楼吗?”

不会忘记,在和学生们一起吟诵《诗经》里的《螽斯》之后,班里的“小才女”席依霏给我看她的日记——《我教奶奶吟诗》:一下午,我和奶奶都在吟《螽斯》。奶奶摇头晃脑地吟着吟着,我猛然发现,在奶奶仅有的两颗大门牙上印着两个字——诗经。

更不会忘记,在经过了三年的“规划”之后,小才子吴宇峰面对自己的偶像诸葛亮,写下了《叹诸葛——人生如白驹过隙》,文中写道——

夕阳在发出最后一丝光辉,那是黑暗的预兆。这时,你不由得感叹——人生就像白驹过隙。一阵痛楚从心里生起,使你的微笑有些黯淡。你很清楚,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统天下对于自己来说,似乎已遥不可及,但你仍不愿放弃,哪怕是挣扎不已。

灯灭了。你,进入了梦乡,也许,是个永恒的梦……

又一届的学生潘天一也是在三年之后,面对学长吴宇峰的文字,写下了为自己的偶像周瑜的争鸣——《话周瑜——不许英雄见白头》,文中写道——

誓言依旧。征六郡,镇巴丘,定霸业,踞江南,十年间,你天下闻名。如今赤壁大胜,即将要得巴蜀二分天下之时,命运却无情地跟你开了个玩笑,让你和十年前倒下的好兄弟孙策一样,无奈地倒下了。

誓言依旧。你自始至终都对得起孙策。即使二分天下的梦想成了泡影,即使孙家旗帜飘扬在中原各处的景象成了泡影,你也已经用尽了你全部的能力来实现曾经的誓言。你应该觉得高兴和欣慰。

誓言依旧。即使箭疮在隐隐作痛,你却真正感到了一种放松。戎马一生,为自己和兄弟的梦想奋斗。战场上的你意气风发,生活中的你拥有一切,你是顶天立地的周郎!

“伯符,我终究还是没能站到洛阳城上。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天命如此,我实在难以违抗。但愿世间有轮回,来生兄弟再携手。”

你满足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睡着了,睡得很熟,很熟……

誓言依旧,不许英雄见白头。

面对学弟的“战书”,吴宇峰捎来了回信,为学弟作注——

孙策,字伯符,吴都富春人也,孙坚之子,孙权长兄,号“小霸王”。傅子曾曰:“孙策为人明果独断,勇盖天下,以父坚战死,少而合其兵将以报雠,转斗千里,尽有江南之地,诛其名豪,威行邻国。”建安五年四月,孙策出猎,骑上等宝马,驰驱逐鹿。丛中跃出三人,射出箭支,策躲避不及,面颊中箭,后逝。享年二十六岁。

噫,策逝早矣!

【陶继新】看您的学生所写的文章,感慨万千!如果不是读了那么多的经典,他们绝对不可能写出如此精彩文字与如此深邃内容的。其实,每一个孩子都有着巨大的发展潜能,可是,现在一些教师的语文教学,把学生的这种潜能压抑下去了,甚至扼杀了。遗憾的是,这种悲剧迄今还在演绎着,而有的语文教师却浑然不知,学生更是不知其所以然了,家长则认为是取得高分的必须之为,甚至有的专家也认为这才是语文教学的正道。鸣乎!语文教学的悲剧,还要持续多久?

不过,我也看到了希望,从陈琴、韩兴娥和您的教学中,不正是行走在语文的正道上吗?固然,这也会遭来非议,可是,那不可怕,因为你们让孩子们在最美好的童年时代,学到了他们本应学到了东西,并让他们享受到了学习的快乐。设想这些孩子到了初中、高中以及大学再学语文的时候,非但不会感到困难,反而会在远远超越一般同学的时候,幸福地享受着其中的奥妙呢!

【戴建荣】如今,潘天一为了回信,苦读《曹操》之中;如今,老师们理解我了,他们愿意和我一起做这样的《规划》;如今,家长们支持我了,他们和孩子们一起诵读着我的《规划》。

我喜欢语文教学,我庆幸我能这样坚持,我更庆幸我在坚持之后拥有了一种享受语文教学的心境。

【陶继新】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只不过来得迟了一点而已。不过,您不要急,他们对您的感恩还在以后,而学生的快速成长更会让您感到一个为师者坚守正道的幸福感。

(原载于《教坛春秋——20位小学名师的境界与智慧》,陶继新 著;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第1版。)

陶继新

taojixin6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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