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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茶饭 香尘 夏天日长，午饭十一二点，晚饭七八点，间隔时间比较久。所以，到得下午三四点，就想吃点什么，补充补充。现在生活好，可以各种零食点心配杯茶，一饱口福。年少时的光景，物质贫乏，基本就只能弄上半碗淘茶饭吃吃。
淘茶饭，极其简单，饭碗里盛一半中午吃剩的米饭，然后倒入凉白开，刚好浸过米饭就行，用筷子细细搅开来，水有饭香，饭粒顺滑，在暴热的夏日，吃起来凉爽又饱腹。不过，发现没，明明叫淘茶饭，实际，根本没有茶。 那时候，茶叶属于贵物。我外公爱喝茶，但正正经经的茶，天天喝是买不起的，他也只在春天买二两碧螺春，夏天买二两茉莉香片。因为量少，每次都舍不得放多，照他的说法，鲜香一下沾沾茶气就可以了，要做人家点，才能细水长流。又因为听说小孩多喝茶会影响生长发育，所以，偶尔才会分我喝上一小杯。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淘茶饭，来自有一年的黄梅天里。梅雨潮湿很愁人，外公却说它是泡茶的好水，因此我家有专门收梅雨的大缸和存梅雨的瓮。也是奇怪，这梅雨吧，即便在瓮里放置一段时日了还是清冽如初，味道甘甜。外公爱用这水泡茉莉香片。那次，恰好下午，我想吃淘茶饭，他就用茉莉花茶给我淘了半碗，真是太香太好吃了我都没想着搭配小菜，直接白饭，呼噜呼噜，吃了个底朝天。外公看着便笑我，白吃白壮。
平常吃淘茶饭，必然是要选搭一些菜的。如果中午的菜对我胃口，我就扒拉点剩菜到淘茶饭上，不对胃口呢就选酱瓜之类。酱瓜是自家做的，从做酱到种黄瓜生瓜，自产自吃一条龙，于是一年四季都有，吃多了也就没胃口了。所以，榨菜大头菜宝塔菜什锦菜这些难得被姆妈买回来的酱菜更吸引我，甚至有时候因为想吃碗橱里的这些酱菜，才有想吃淘茶饭的起念。嘴巴里，窝半口饭，挑点酱菜，细细嚼起来，鲜咸爽脆带点微辣，简直是欲罢不能的好滋味。 咸蛋也是淘茶饭的上佳小伙伴。我家不养鸭子，每次姆妈想做咸蛋，就用鸡蛋和村里养鸭子的人家换鸭蛋。存放咸蛋的瓮差不多一次百来个。做咸蛋也是传统手艺，洗净鸭蛋，阳光下晒干，然后把草木灰、水、盐按比例搅拌成灰浆，鸭蛋往灰浆里滚动裹上厚厚一层，再往草木灰里滚一滚，就可以放瓮里了，所有鸭蛋滚完，封瓮，静置。满一个月就可以开瓮吃咸蛋了，一戳一泡油，又咸又香。现在，姆妈还做咸蛋，不过没有草木灰了，直接在瓮里用凉白开和盐按比例调制成盐水，然后把鸭蛋放进去。就是，这种咸蛋不香不会出油，跟草木灰做的，天上地下，没法比。
我最喜欢吃的淘茶饭小菜则是咸菜毛豆子。咸菜是雪里蕻，在冬至时，姆妈从田里一大捆拔回来，清洗晾干后，大缸里一层雪里蕻撒一大把盐。堆叠完后，到了我喜欢的辰光，穿上干净的套鞋，被姆妈抱到缸里，慢慢踩菜。姆妈说雪里蕻娇气，小孩分量轻，踩着劲道正好，如果是大青菜，则大人踩比较好。夏天里，毛豆可以吃的时候，从缸里捞一把雪里蕻出来，搭配着炒一大碗咸菜毛豆子，毛豆清甜咸菜鲜酸，上了饭桌，谁都别想阻挡我的调羹，一次次满满一勺挖在饭上，半嘴饭半嘴咸菜毛豆子，好吃煞人。 昨天，家里侄女说看视频学了日本的茶泡饭，要做给我们试吃。于是，我提供了碧螺春，姆妈提供了青梅干，她自己搞了鱼松海苔芝麻之类。等端上来，姆妈一看，嘿，这跟阿拉的淘茶饭有啥区别？侄女不高兴了，这叫生活仪式感，侬懂不懂！姆妈听了对我嘀咕，淘茶饭要啥瞎考究，要讲考究么谁会吃淘茶饭。确实如此，淘茶饭本来就是丰俭由人随意吃的一桩餐事。我便安慰她，日本人的茶泡饭不是我们的淘茶饭，长得像而已，你先吃了再说。
说实话，我也吃不惯这个茶泡饭，吃了半碗，不爽快。索性自己又去盛半碗白饭，泡了杯茉莉花茶，茶水倒进去，配上半个咸蛋，姆妈见了说也要。两个人，端着碗，这么吃着，有点守旧，有点简单，不过加点回忆，滋味就全吊出来了。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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