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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居陇南的杜甫与《同谷七歌》 娄炳成

 娄炳成 2021-01-08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这是一千两百余年前,杜甫客居陇南成县时所作的著名组诗《同谷七歌》的起首诗句,接下来,便是“呜呼一歌兮”“呜呼二歌兮”直至“呜呼七歌兮”,一唱三叹的《同谷七歌》正文诗歌内容。

  肃宗乾元二年(759),时年四十七岁的杜甫因直言谏诤触怒了肃宗皇帝,被强令离开朝廷。他携带一家老小,同逃难的饥民一道,向西流落到秦州。当时,距秦州一百多里处的同谷县(今甘肃省陇南市成县),有个被杜甫称为“佳主人”的县令,听说杜甫到了秦州,便盛情邀请杜甫前来定居,杜甫欣然接受邀请,来到了陇南成县。

  但是,这位“佳主人”并不是崇拜杜甫的诗才,或者是出于怜悯而收留接济杜甫,而是错误地认为,杜甫做过皇帝身边的拾遗,是可以通达圣听的人,结交杜甫是想让他日后举荐自己。当他见到了杜甫,知道了杜甫不但不能举荐他,反而有可能连累于他的时候,便以一顿饭打发了杜甫,从此不再理他。致使杜甫不得不在同谷县城的飞龙峡边,搭起简易茅棚,以橡栗为食,艰难度日。

  杜甫在陇南生活的一个多月中,以经行前后为序,将他所到之处的山川风貌逐一记入诗中,写下了《法镜寺》《龙门镇》《凤凰台》《两当县吴十侍御江上宅》等二十多首诗,这些沉郁顿挫、忧愤深远的杰作中,犹以《同谷七歌》最为著名,为我们展示了大唐巨变、由盛而衰的缩影。由于他对社会生活许多层面具有特殊的敏感,寄以沉重的感慨,体物甚是工致,抒情颇为深刻,因而其作品富有人情味,读来令人唏嘘不已,铭心刻骨。

  在杜甫这些诗里,他感慨人民的惨遇,伤感山河的破碎,怨恨官府过重的赋役;难能可贵的是,他突破儒家忠君传统意识的束缚,在思想极度苦闷中去寻找一种支持自己的精神力量。尤其是《同谷七歌》,其思想性、人民性、艺术性,都达到了很高的程度,至今依然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让后世的陇南人深刻铭记,反复咀读。

  这首七言组诗,真实而形象地记录了诗人一家困居同谷时艰苦卓绝的生活,描写了一家人惨不忍睹的遭遇和骨肉分离的巨大哀痛。诗人描写的生活是:其食不果腹,“岁拾橡栗随狙公,黄独无苗山雪盛”;其衣不蔽体,“短衣数挽不掩胫,手脚冻皴皮肉死”;其住荒凉破败,“荒蒿古城云不开,白狐跳梁黄狐立”;其貌衰老不堪,“百头乱发垂过耳”;其体态羸弱不堪,“身不成名身已老,三人各瘦何人强”;其情绪悲观绝望,“男呻女吟四壁静,西风为我从天来”;其行踪飘忽无定,“三年饥走荒山道”。

  作者在诗中不仅强调了自己的客居身份,悲苦生活,并由家及国,揭露了当时朝堂上龙蛰蛇游的反常政治现象,对于自己有志难酬的不平也发出了感叹与呐喊。《同谷七歌》充满了家国情怀,是杜甫陇右诗的重要作品之一,它为我们研究唐代时期陇右地区,尤其是陇南的自然生态和社会环境,提供了可靠的文化依据。

  《同谷七歌》的七首诗之间,即独立成章又结构相同,形成了一个有内在联系的完整艺术体系,丰富了杜诗多样化的写作体裁。在写作的方法上,借鉴了东汉《四愁诗》的写作形式。以七言句式为主,兼有不等句的骚体形式。又使用了重言叠字,进行反复的咏叹。明代的王嗣奭曾评价说:“七歌创作,原不仿离骚,而哀伤过之,读骚未必坠泪,而读此则不能终篇”。

  诗贵抒发真情。具有强烈抒情感染力的七言组诗《同谷七歌》,是杜甫诗歌创作中闪耀着卓异光彩的重要作品,也是我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长领风骚,不可多得的佳篇杰构。其“长歌可以当哭”(肖涤非《杜甫诗选注》),被誉为“奇崛雄深”的“绝唱”(胡应麟语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响彻云霄的悲歌”(冯至《杜甫传》),“千古少有的诗篇”(朱东润《杜甫叙论》),为历代杜诗论者所激赏。

  陇南人深深痛恨那位被杜甫称作“佳主人”的同谷县令,是他的毁约冷遇,使得伟大诗人杜甫未能定居陇南,成了陇南的匆匆过客,如同一颗流星在陇南上空瞬间划过,给陇南留下了无尽的遗憾。按照封建社会吏治回避制度,仕人必须在自己籍贯八百里以外做官的惯例,那位同谷县令肯定不是陇南人。但他是哪里人已经不再重要,官场阴冷,世态炎凉,人情淡薄,随时随处可见。杜甫的遭遇,不过是封建社会许多文人学士都曾经有过的遭遇而已。

  难以割舍的文化情结,使得陇南人念念不忘杜甫,成县将杜甫住过的地方扩建为杜甫祠堂,后改名杜甫草堂,成了陇南现在的旅游重点项目和不可多得的人文景观。其实,杜甫在这里仅仅借住过一个多月时间,并未筑室,何以言“堂”?不过是对诗圣的一种纪念方式罢了。杜甫的一百多首陇右诗,是继杜甫的“三吏”“三别”之后,又一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达到新高度,对后世的诗歌创作和研究评论产生了极大影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杰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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