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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脉辨证与经方运用(一)

 正觉世间 2021-03-30

民国著名学者章太炎先生认为:中医之胜于西医者,大抵伤寒为独甚。

他书或有兴废,《伤寒论》者无时焉可废者也。

《伤寒论》、《脉经》者,犹法律之有名例,使人得准之而为加减者也。

章太炎先生《论诊脉有详略之法》中说:“且寸口三部,其血管则一耳,寸之浮、关之平、尺之沉,以肌肉厚薄使然,因以浮者候心肺,平者候肝脾,沉者候两肾及腹,其取义若是矣。及其病也,迟、数、浮、沉、大、小之度,诡于恒时,虽同一血管,而三部亦有错异。或乃一脏病剧,则一部独应,此固非古人虚说,今世医师,人人皆能验而得之,实征既然,不能问其原也。脉本属心,而他脏腑之病,亦可形之于脉,实征既然,亦不能问其原也。

《伤寒杂病论》,历来被认为是“方书之祖”,所载方药即传自久远的“经方”。然而,《伤寒论》所载经方与连同张仲景的学术主张,却被视为中医学术流派、各家学说的一个分支,《伤寒杂病论》作为中医临床学科的发端,其先导价值并没有在中医学科建设中完全体现,作者张仲景作为中医祖师的历史地位,也没有被现代社会广泛所认知、被广大中医业者所尊崇。

上工望而知之,中工问而知之,下工脉而知之,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证多。

现代医学检验既不能与中医辨证思维融合,又否认三个指头的作用,或许是现代中医衰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学习中医,必须尊循传统;提高疗效,必须重视经方;运用经方,必须创新临证思维。独崇仲景、兼学百家;中西互补,平脉辨证;应该是弘扬中医的最好方法。

平脉辨证源于历代经典,见载于《伤寒杂病论》与《脉经》,《伤寒论·平脉法》云:“问曰:上工望而知之,中工问而知之,下工脉而知之,愿闻其说。师曰:病家人请云,病人苦发热,身体疼,病人自卧。师到诊其脉,沉而迟者,知其差也。何以知之?若表有病者,脉当浮大,今脉反沉迟,故知愈也。假令病人云腹内卒痛,病人自坐,师到脉之,浮而大者,知其差也。何以知之?若里有病者,脉当沉而细,今脉浮大,故知愈也。

师曰:病家人来请云,病人发热烦极。明日师到,病人向壁卧,此热已去也。设令脉不和,处言已愈。设令向壁卧,闻师到,不惊起而盻视,若三言三止,脉之咽唾者,此诈病也。设令脉自和,处言汝病大重,当须服吐下药,针灸数十百处乃愈。”

《平脉法》云:“师持脉,病人欠者,无病也。脉之呻者,病也。言迟者,风也。摇头言者,里痛也。行迟者,表强也。坐而伏者,短气也。坐而下一脚者,腰痛也。里实护腹,如怀卵物者,心痛也。”

《伤寒论》75条云:“未持脉时,病人手叉自冒心,师因教试令咳而不咳者,此必两耳聋无闻也。所以然者,以重发汗,虚,故如此。发汗后,饮水多必喘,以水灌之亦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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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篇亦见载:“问曰:病人有气色见于面部,愿闻其说。师曰:鼻头色青,腹中痛,苦冷者死(一云腹中冷,苦痛者死)。鼻头色微黑色,有水气;色黄者,胸上有寒;色白者,亡血也。设微赤非时者死。其目正圆者痉,不治。又色青为痛,色黑为劳,色赤为风,色黄者便难,色鲜明者有留饮。 

师曰:病人语声寂然喜惊呼者,骨节间病;语声喑喑然不彻者,心膈间病;语声啾啾然细而长者,头中病(一作痛)。

师曰:息摇肩者,心中坚,息引胸中,上气者,咳息张口,短气者,肺痿唾沫。

师曰:吸而微数,其病在中焦,实也,当下之即愈,虚者不治。在上焦者,其吸促,在下焦者,其吸远,此皆难治。呼吸动摇振振者,不治。”

《素问·脉要精微论》云:“切脉动静而视精明,察五色,观五脏有余不足,六腑强弱,形之盛衰,以此参伍,决死生之分。”

难经十四难云:上部有脉,下部无脉,其人当吐,不吐者死。上部无脉,下部有脉,虽困无能为害。所以然者,人之有尺,譬如树之有根,枝叶虽枯槁,根本将自生。脉有根本,人有元气,故知不死。

古人云云:脉见八刚,统则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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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医学家周学海在谈及脉象的单按总按时于《读医随笔》中云:“……单按强总按大者,是其脉体弦细而二旁有晕也。总按指下部位大,而晕亦鼓而应指矣。单按大而总按细者,必其人血虚气躁,脉体细弱,而二旁之晕较盛也。食指灵,而晕能应指,名中二指木,而晕不能应指矣。更有单按浮总按沉,单按沉总按浮者,其浮即晕也……”。这里的晕即“脉晕”。周学海在这里表示出寸口脉不同的脉晕形式。当代脉学大家赵恩俭在《中医脉诊学》中也认为:“这里所说的晕,是脉搏振动时所出现的振幅,与脉象有相似之形,但又非脉象。晕的存在,常常干扰原有的正常脉象。无论单按总按,都应注意排除晕的干扰”。可见,脉之晕至今仍然不被脉学家视为病脉,这也是整体辨病识脉的不足之处,说明中医在脉象认识内脏疾病的取法上有求全去微的问题。

所以中医诊疗强调望、闻、问、切四种方法,四种诊法的综合运用反映了医者的技术水准。

切诊,包括脉诊、触诊、腹诊等方法。

《伤寒杂病论序》云:“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其中“并平脉辨证”一句,证明平脉辨证是张仲景在搜集前人经验之上的发明,《伤寒杂病论》的内容即从平脉辨证推演经方运用,确立诊疗规范。

魏晋太医令王叔和在《脉经序》介绍:“今撰集岐伯以来,逮于华佗,经论要诀,合于十卷。百病根源,各以类例相从,声色证候,靡不该定。”证明平脉辨证方法是基于众多医家之上的经验总结。

晋代医家皇甫谧在《甲乙针经虚》说:“伊尹以元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近世太医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遗论甚精,皆可施用。”

魏晋相去不远,皇甫谧所言信而有证。况《伤寒论·伤寒例》篇也载:“今搜采仲景旧论,录其证候诊脉声色对病真方有神验者,拟防世急也。”

宋代林亿等人在整理《伤寒论》的序言大发感慨:“自仲景于今八百余年,惟王叔和能学之。其间如葛洪、陶景、徐之才、孙思邈辈,非不才也,但各自成家,而不能修明之。”

又在《校定脉经序》中介绍王叔和“性度沉靖,尤好著述,博通经方,精意诊处”, 

学习《伤寒杂病论》,必须联贯《脉经》,中医诊疗,必须懂得平脉辨证。故唐代医家孙思邈《千金要方》说:“论曰,夫脉者,医之大业也,既不深究其道,何以为医者哉?!”

《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则以“辨××病脉证并治”作为篇名,足可证明,平脉辨证方法在中医诊断过程中的重要地位。

平脉辨证 包含了平脉与辨证两大内容:

平脉,指医者在训练有素的基础上感触患者脉象,从脉象太过与不及中判定病机,推测证候;

辨证,即从望、闻、问、切、 加上现代医学检查数据分析,综合为证候,反佐脉象,予以鉴别。

脉象与证候之间互为参考,互为对应,是方药运用的证据,这个方法即平脉辨证。

仲景平脉辨证法则以阴阳为纲,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为子目,把外因、内因、不内外因的所有疾病从脉象、证候的特异性指标分定为三阴三阳六大类病系统。六大类疾病的诊断以“病、脉、证、治”为的诊疗规范,提纲挈领,纲举目张,再从脉证合参确立方证相应原则,尤显大道至简。

遵循平脉辨证法则,无论六淫外感、还是内伤杂病都统一在三阴三阳的纲领指下,故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中强调: “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

解读《伤寒杂病论》,有学者因书中体例某些内容与《黄帝内经》的描述不尽相同,怀疑张仲景的理论别有出处,如“医经派”认为出自《黄帝内经》,“医方派”则认为出自商·尹伊《汤液经法》,咎其实质,即在于对张仲景属“方术之士”认识不足。《素问·五脏别论篇》中云“黄帝问曰:余闻方士,或以为脑髓为藏,或以肠胃为藏,或以为府。敢问更相反,皆自谓是。不知其道,愿闻其说。”意即懂得方术的人都是从修炼中以自己的视觉来区分脏腑,就和我们现在观察现代解剖下的五脏六腑与中医功能态的五脏六腑一样,懂得这个道理,对张仲景何以借《黄帝内经》中经络六经之名而行《伤寒论》六经辩证之实的理解就容易多了。

所以,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结尾说:“孔子云,生而知之者上,学则亚之。多闻博识,知之次也。余宿尚方术,请事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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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理解仲景脉法精髓

《伤寒杂病论》的写作体例,是以法律形式完成的,内容详备,纲目并举,规定明确,方法易行。从立法意义而言,三阴三阳的提纲即宪法纲要,方证的辨识即法律条文,每个方证的应用即实施细则,而贯穿于整部法律的灵魂,张仲景强调了法律应用的灵活机动性,并不主张机械套用。而实现法律应用的机动灵活的手段,即脉法应用。脉法应用即侦查手段,每个脉象的描述,都是解剖错综复杂症状的技术手段,并依此判定适用法律条文的证据,都是方证应用的依据。所以,甄别证据的平脉辨证法成为《伤寒杂病论》的主导思想在所必然。

《辨脉法》开篇即言:“问曰:脉有阴阳,何谓也?答曰:凡脉大、浮、数、动、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弱、弦、微,此名阴也。凡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

凡阴病见阳脉者,是阳生阴长,阳乘于阴为顺,阳主阴从得生;凡阳病见阴脉者,是阴盛阳衰,阴乘于阳为逆,孤阳不生故死。阴病、阳病一目了然,生证、死候指下立判。

张仲景论脉第一《伤寒论·平脉法》/《脉经卷第五》

问曰:脉有三部,阴阳相乘。荣卫血气,在人体躬。呼吸出入,上下于中,因息游布,津液流通。随时动作,效象形容,春弦秋浮,冬沉夏洪。察色观脉,大小不同,一时之间,变无经常。尺寸参差,或短或长,上下乖错,或存或亡。病辄改易,进退低昂,心迷意惑,动失纪纲。愿为具陈,令得分明。

师曰:子之所问,道之根源。脉有三部,尺寸及关,荣卫流行,不失衡铨。肾沉心洪,肺浮肝弦,此自经常,不失铢分。出入升降,漏刻周旋,水下百刻,一周循环。当复寸口,虚实见焉。变化相乘,阴阳相干。风则浮虚,寒则牢坚。沉潜水滀,支饮急弦。动则为痛,数则热烦。设有不应,知变所缘。三部不同,病各异端,太过可怪,不及亦然。邪不空见,终必有奸,审察表里,三焦别焉。知其所舍,消息诊看,料度腑脏,独见若神。为子条记,传与贤人。

张仲景论脉第一,明代医家张太素著《订正太素脉法秘诀》,名为“太上玄灵至玄至妙秘要脉诀”,“太素脉法”号称“不特可以诊病之癥结所在、死生之日,抑且能察人之穷通祸福、富贵寿夭而无或爽”。学习平脉辨证,必须将《伤寒杂病论》与《脉经》互为勘察,首先诵读经文,理解仲景脉法精髓。

二、从《脉经》学习《伤寒杂病论》

《伤寒杂病论》的成书一如宋·林亿等人整理《伤寒论》的序言中所云:“ 是仲景本伊尹之法,伊尹本神农之经”,可见《伤寒杂病论》所载方药渊源久远,是东汉之前历代医家的经验精华。

魏晋太医令王叔和在编次《伤寒论·伤寒例》篇时介绍:“今搜采仲景旧论,录其证候诊脉声色对病真方有神验者,拟防世急也。” 

当代钱超尘先生通过文献考证认为:“王叔和仕于魏为太医令,其年较皇甫谧为长,且叔和与仲景弟子卫汛交厚,则叔和与仲景若不为师弟之谊,亦必相知无疑。明于此,则知叔和编纂整理之《张仲景方》十五卷不仅最近《伤寒杂病论》之原貌,而且可以考知,至今仍在流传的仲景著作,皆系叔和保存之功”。

而《太平御览》是北宋官修的一部百科全书性质的类书,《太平御览》卷722《方术部》之三载:“《张仲景方》序云:卫汛好医术,少师仲景,有才识。

《伤寒杂病论》的成书或许有如下两个可能:

1、王叔和私淑张仲景,或者作为太医令,有条件从张仲景的弟子卫汛手中得到张仲景的手稿。 

王叔和学习之下赞叹不已,将《伤寒杂病论》重新加工,重新编排,并将他自己的学习心得添加于其中。后世学者如明清医家方有执、喻嘉言等医家,因此而怀疑王叔和作伪了《伤寒杂病论》,认为《伤寒杂病论》中的许多内容都托名于张仲景,有假以发挥之嫌,甚至逐渐形成了错简重订学派。这个学派自明清开始形成,在日本汉方医学与现代西医的影响下,忽略平脉辨证原本属于张仲景学术思想的核心,主导脏腑辨证,或狭隘的方证对应,一统了现代中医院校经典课《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的讲台。

2、王叔和或许是张仲景的嫡亲传人

王叔和《脉经》中收载了《伤寒杂病论》中的大篇幅内容,特别是 写作体例以“问曰”、“师曰”格式编排的对话式经文,大部载于《伤寒杂病论》、有些同载于《脉经》,也有部分经文《脉经》中收载,而《伤寒杂病论》中却不备。

晋·皇甫谧在其《针灸甲乙经》在 序言记载了这么一则有关张仲景的故事,他描述道:“仲景见侍中王仲宣,时年二十余,谓曰:'君有病,四十当落眉,落眉半年而死。’令服五石汤可免。仲宣嫌其言忤,受汤勿服。居三日,见仲宣,谓曰:'服汤否?’曰:'已服。’仲景曰:'色候固非服汤之诊,君何轻命也!’仲宣犹不言。后二十年果眉落,后一百八十七日而死,终如其言。”

有考据认为,王叔和极有可能是曹魏名臣王仲宣的族人,我们不妨大胆推测,张仲景望诊王仲宣,断定四十当眉落,医术闻名天下。王叔和得以随了张仲景学徒,师徒授受,口耳相传,所以著作中才有如此多的“问曰”、“师曰”。王叔和作为张仲景的嫡传弟子,故此宋代林亿等整理在《伤寒论》扉面上注明“张仲景述、王叔和撰”。“述”,遵循、依照之前而记叙的意思,《后汉书·顺烈梁皇后纪》云:“述遵先世。”《史记·太史公自序》云:“述往事”。“撰”,即写文章、著书,《后汉书·张衡传》云:“著作东观,撰集《汉纪》。”依字义而解,故《伤寒杂病论》的成书是由王叔和记叙而作。 

王叔和在《脉经序》感叹道:“旧经秘述,奥而不售,遂令末学,昧于原本,斥兹偏见,各逞己能,致微痾成膏盲之变,滞固绝振起之望,良有以也。”

又介绍说:“今撰集岐伯以来,逮于华佗,经论要诀,合为十卷。百病根源,各以类例相从,声色证候,靡不该备,其王、阮、傅、戴、吴、葛、吕、张,所传异同,咸悉载录。诚能留心研究,究其微赜,则可以比踪古贤,代无夭横矣。”

王叔和撰著《脉经》不仅整理了张仲景的平脉辨证,也收载其他名家的望闻问切经验,所著虽然重点在脉诊,可也重视“百病根源”、“声色证候”;王叔和指出:“和、鹊至妙,犹或加思;仲景明审,亦候形证,一毫有疑,则考校以求验,故《伤寒》有承气之戒,呕哕发下焦之间”,从这一句,再从《脉经》所载的大量与《伤寒论》、《金匮要略》内容相同的篇章,可以看出王叔和的个人崇拜,以及撰次著作的脉络次第,《伤寒杂病论》当整理在前,而《脉经》的撰编在后。

林亿等在《校定脉经序》介绍:“《脉经》一部乃王叔和之所撰也。叔和,西晋高平人,性度沉靖,尤好著述,博通经方,精意诊处,洞识修养之道。其行事具唐·甘伯宗《名医传》中。臣等观其书,叙阴阳表里,辨三部九候,分人迎、气口、神门,条十二经、二十四气、奇经八脉,以举五脏六腑、三焦、四时之痾。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使人占外以知内,视死而别生,为至详悉,咸可按用。”

正因为王叔和“博通经方,精意诊处”,使得林亿等在整理《伤寒论》时大发感叹:

“自仲景于今八百余年,惟王叔和能学之。其间如葛洪、陶景、徐之才、孙思邈辈,非不才也,但各自成家,而不能修明之。”

《脉经序》说:“脉理精微,其体难辨。弦、紧、浮、芤,辗转相类。在心易了。指下难明。谓沉为伏,则方治永乖;以缓为迟,则危殆立至。况有数候俱见,异病同脉者乎!夫医药为用,性命所系。和、鹊至妙,犹或加思;仲景明审,亦候形证。一毫有疑,则考校以求验。故伤寒有承气之戒,呕哕发下焦之问,而遗文远旨,代寡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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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司马迁作《史记》记载:“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迄今所见,《黄帝内经》中虽然有丰富的脉法内容,而涉及脉法应用问题较为全面的确属《八十一难经》。《难经》疑为秦越人(即扁鹊)著作。

王叔和收集整理历代名医脉法精华,但更崇拜张仲景,也忠实于张仲景,故所著《脉经卷第三》各篇结尾均注明“右新撰”、“右四时经”、“右《素问》、《针经》、张仲景”,将仲景脉法并列先贤经典同观。如《脉经·卷五》中将“张仲景论脉第一”排列于“扁鹊脉法、华佗察声色要诀”之前,凸现了王叔和的个人崇拜,亦证明了仲景的脉法发明及其不可替代性。

“仲景明审,亦候形证。一毫有疑,则考校以求验。故伤寒有承气之戒,呕哕发下焦之问,而遗文远旨,代寡能用。”

这段话表明,张仲景倡导确立的诊疗过程规范而讲究,仔细而认真,慎密又慎重。同时证明,张仲景不但精于脉法,并且也注重证候的辨识,主张“色脉合参”,与他在《伤寒杂病论》序言中的“并平脉辨证”的介绍相吻合。

《脉经》的成书一如《伤寒杂病论》那样,也是一部集远古以来的医学大成之作。后世评价王叔和的最大贡献在于确立“独取寸口”脉法,当翻开《伤寒杂病论》条文时,我们很容易发现,张仲景应用“寸口”脉法的条文比比皆是。王叔和声明他的脉法中有来源于张仲景的成分,而从《素问》、《灵枢》中有关“寸口”脉法的论述,以及张仲景自序“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应象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的提示,寸口脉法应当是张仲景在继承导师、学习前贤经验的发明,而王叔和对寸口脉法确有提炼和完善之功。

王叔和著述《脉经》的目的,是为了脉法应的规范,还为了方便学者读懂《伤寒杂病论》。单从这一点,林亿感叹“自仲景于今八百余年,惟王叔和能学之”,此评价我以为十分公正的,足以证明王叔和继承张仲景学术思想,大力推广平脉辨证方法,同时为后来学者学习《伤寒杂病论》指明了入门捷径。由此而论,王叔和的确是千百年来悟道张仲景的第一人。

正如王叔和在《脉经序》中所言:

“脉理精微,其体难辨。弦、紧、浮、芤,展转相类,在心易了,指下难明。谓沉为伏,则方治永乖;以缓为迟,则危殆立至。况有数候俱见,异病同脉者乎!”

《伤寒论》、《金匮要略》中有许多不规则脉法描述,阴阳类脉之间相互替代的情况比比皆是。所以,结合《脉经》的脉法规范,解读经典原文实有必要。

如86条:“衄家不可发汗,汗出必额上陷,脉急紧,直视不能眴,不得眠。”此“脉急紧”何谓?《脉经》释象:“数脉,去来促急。紧脉,数如切绳状。滑脉,往来前却流利,展转替替然,与数相似。”故从“数、紧、滑”这三种与“脉急紧”近似的脉象,结合鼻衄患者阳明内热的病机,推测张仲景所谓“脉急紧”,应当是王叔和《脉经》中归类的“洪脉”之类。《脉经》解:“洪脉,极大在指下。”即指下感觉到血管搏动的强大急紧,故谓“极大在指下。”

如86条:“衄家不可发汗,汗出必额上陷,脉急紧,直视不能眴,不得眠。”此“脉急紧”何谓?《脉经》释象:“数脉,去来促急。紧脉,数如切绳状。滑脉,往来前却流利,展转替替然,与数相似。”故从“数、紧、滑”这三种与“脉急紧”近似的脉象,结合鼻衄患者阳明内热的病机,推测张仲景所谓“脉急紧”,应当是王叔和《脉经》中归类的“洪脉”之类。《脉经》解:“洪脉,极大在指下。”即指下感觉到血管搏动的强大急紧,故谓“极大在指下。”

《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载:“师曰:夫脉当取太过不及,阳微阴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责其极虚也。今阳虚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阴弦故也。”此脉法实则是《平脉法》“三部不同,病各异端,太过可怪,不及亦然。邪不空见,终必有奸,审察表里,三焦别焉”的阴阳虚实诊断方法发挥,故可以鉴别“胸痹、心痛”。

何谓“太过、不及”?《脉经·辨尺寸阴阳荣卫度数第四》另有解释:“脉有尺寸,何谓也?然,尺寸者,脉之大会也。从关至尺是尺内,阴之所治也。从关至鱼际是寸口内,阳之所治也。故分寸为尺,分尺为寸。故阴得尺内一寸,阳得寸内九分,尺寸始终一寸九分,故曰尺寸也。脉有太过,有不及,有阴阳相乘,有覆,有溢,有关,有格,何谓也?然,关之前者,阳之动也,脉当见九分而浮。过者,法曰太过;减者,法曰不及。遂上鱼为溢,为外关内格,此阴乘之脉也。关之后者,阴之动也,脉当见一寸而沉。过者,法曰太过;减者,法曰不及。遂入尺为覆,为内关外格,此阳乘之脉,故曰覆溢。是真藏之脉也,人不病自死。”

阳为寸、阴为尺,故“胸痹而痛”之证对应着“阳微阴弦”之脉,即寸脉微、尺脉弦。“然,关之前者,阳之动也,脉当见九分而浮。过者,法曰太过;减者,法曰不及。……关之后者,阴之动也,脉当见一寸而沉。过者,法曰太过;减者,法曰不及。”故阳微之脉不及于寸,阴弦之脉太过于关上。

从脉法分析,“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气,寸口脉沉而迟,关上小紧数”,其脉“寸口脉沉而迟”属阳微不及,“关上小紧数”属阴弦太过。

凡此以观,当知仲景所谓“阳微阴弦”指脉法阴阳大论,而具体脉象仍当从阴阳脉及其相类脉中鉴别,王叔和从“阳寸阴尺”规范确实简便易知。所以学习脉法,应该灵机活变,知其所以然,还当懂得其必然,掌握脉象定义的绝对性,以及脉法应用的相对性。

病脉相对,脉证相应,从脉象的位、势、度分析病候、概括病机,为平脉辨证的最大特色,亦足见平脉辨证法运用的规则规范。

《伤寒例》为王叔和所撰,其中载:“脉盛身寒,得之伤寒;脉虚身热,得之伤暑。脉阴阳俱盛,大汗出不解者死。脉阴阳俱虚,热不止者死。脉至乍数乍疏者死。脉如转索,其日死。谵言妄语,身微热,脉浮大,手足温者生,逆冷,脉沉细者,不过一日死矣。”此中“脉盛”与“脉虚”的对比,对于“伤于寒”与“伤于暑”的病因鉴别,脉势规则一目了然;“脉阴阳俱盛”与“脉阴阳俱虚”即从脉度规范类别概括特定病候。凡脉阴阳相并而论者皆为“伤寒”或“风温”,以此明确病候类属,见脉而知病。“脉至乍数乍疏”、“脉如转索”,则据实形容,要领不繁,是从脉势概括脉法;而“脉浮大”与“脉沉细”的脉象对比,则是包含了脉度与脉势的脉法规范,便于辨识病性,确定病机。

“臣等观其书,叙阴阳表里,辨三部九候,分人迎、气口、神门,条十二经、二十四气、奇经八脉,以举五脏六腑、三焦、四时之痾。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使人占外以知内,视死而别生,为至详悉,咸可按用。其文约,其事详者独何哉?盖其为书,一本《黄帝内经》,间有疏略未尽处,而有辅以扁鹊、仲景、元化之法,自余奇怪异端不经之说,一切不取,不如是何以历数千百年而传用无耗发之失乎!又其大较,以谓脉理精微,其体难辨,兼有数候俱见、异病同脉之惑,专于指下,不可以尽隐伏,而乃广述形证虚实,详明声色王相,以此参伍,决死生之分,故得十全无一失之缪,为果不疑。”

评价如此高妙,因此《脉经》可以垂范千秋万代,更可以之解《伤寒》,所以他们才认为“自仲景于今八百余年,惟王叔和能学之。”

所以,我以为步王叔和之后尘,从流溯源,复读《脉经》,是学习《伤寒杂病论》、研究张仲景学术思想的唯一的最佳捷径。王叔和不愧为张仲景学术思想传播的大功臣,因此《脉经》的成书,是为《伤寒杂病论》解读的最佳注释。 谁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我们今天读张仲景,其实也读了王叔和!

张仲景从平脉辨证架构三阴三阳辨证体系,以“伤寒”论治为例证,推演三阴三阳平脉辨证法,源于《内经》、《难经》,却又别于《内经》、《难经》,因为他着重的是太过或不及的寸口独脉法,以及趺阳脉法、少阴脉法等脉法的联合应用。寸口脉法因为王叔和的整理,自《脉经》成书之后即大行于世,大家因此以为寸口脉法是王叔和的发明。遗憾的是,自王叔和之后,没有一个医家真正理解了仲景脉法的真谛,很少有医家提出需要从王叔和角度理解经典原文,更不要说可以运用仲景脉法直接从六经定方。大家都在强调方证相应,即使提到平脉辨证,也没有落实到实践中去,专事整理仲景脉法的著述罕见。

《脉经》之后,历史上针对仲景脉法有影响的著述迄今只有三个医家,一是宋代许叔微著《仲景三十六脉法图》,一是清代周学海著《辨脉平脉章句》,一是日本医家大冢敬节著《伤寒论辨脉法平脉法讲义》,还有一些零散的论述,如金代成无己的《注解伤寒论》、清代黄元御的《四圣心源》、《伤寒悬解》、《金匮悬解》,等等。

仲景论脉法在独脉,目的在于从平脉辨证确立三阴三阳六大类病,并在三阴三阳六大类病与三焦脏腑杂病的关联中,推求辨证知机、方证相应,尽管现代探讨仲景脉法的论文或专著也有一些,包括现代中医权威教材《中医诊断学》的脉诊篇章,但内容简略,对仲景脉法都少有评价,对三阴三阳六经病平脉辨证纲要缺乏正确认识。后世一些著名脉法著作,如明代李时珍《濒湖脉诀》、李中梓《诊家正眼》等都另立炉灶,也没有关注到张仲景与王叔和之间一脉相承,未能揭示出《伤寒杂病论》与《脉经》之间存在着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著述的内容都重在六淫病机与脏腑辨证,能够联系到三阴三阳六经辨证思维的医家极少。

自明清以来,学者认为张仲景连同他的《伤寒论》,只是一家之言,仅限于“伤寒”的辨证论治。从《内经》理论认为“伤寒”有广义与狭义之分,《伤寒论》是专门研究“伤寒”的著作,张仲景的学术思想只是中医各家学说如金元四大家般的一个分支,即伤寒学派。伤寒学派重在伤寒,疏于温病,认为“古方今病不相能也”,故明清以后,新兴了一个以叶天士、吴鞠通等医家为首的温病学派,甚至形成寒、温之争,医家们口诛笔伐,至今仍各持一端,势同水火。

现存《伤寒杂病论》并不完整,我们迄今所见的最好版本为宋代林亿等按朝廷要求修撰的所谓“宋本”。

现代文献学专家钱超尘先生考证,《张仲景方》、《伤寒杂病》、《金匮玉函》都是《伤寒杂病论》在一定历史时期流传的别名。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自序:

“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

即《伤寒杂病论》内容有十六卷,是否成书之后即散失或自王叔和整理之后才 混乱,已不可考。从王叔和《脉经序》“故《伤寒》有承气之戒”可据,《伤寒杂病论》自古简称《伤寒》。

晋代医家皇甫谧说:“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数十卷,用之多验。”隋代医家陶弘景说:“汉晋已还,诸名医辈,张机、卫汜、华元化、吴普、皇普玄晏、支法师、葛稚川、范将军等,皆当代名贤,咸师此《汤液经法》,愍救疾苦,造福含灵。其间增减,虽各擅其长,或致新经,似乱旧经,仍方圆之于规矩也。”

《伤寒杂病论》源于自古相传的《汤液经法》。《汤液经法》是一部记载古代经方的非常重要的著作,《伤寒杂病论》从平脉辨证方法论治“伤寒”为例,将三阴三阳六经结合经方运用推而论之,应该是经方医学的历史延伸,是东汉之前中华医学的大成之作。

但《伤寒杂病论》冠名“伤寒”与“杂病”,且《伤寒论》的主要内容又为论治“伤寒”,所以后世学者往往囿于“伤寒”之名而误会以“三阴三阳”架构的平脉辨证体系的本质,并因此漠视经方的价值,甚至混淆经方的运用。

由于误会了王叔和整理《伤寒杂病论》的初衷,忽视平脉辨证方法的价值,故历史上许多医家都把《伤寒论》当作张仲景自己论治“伤寒”的经验总结。以至于囿于《伤寒论》的名称而忽视《伤寒论》的本质,把“三阴三阳”六经辨证体系误以为是局限的“伤寒之学”,统称“伤寒六经”。这种认识无疑曲解了张仲景著作的本意,忽略了经方医学的重要性,也因此而局限了经方医学的学习与应用,甚至把经方医学体系当做中医学科的一个分支,把《伤寒杂病论》的研究当作一个历史学派来对待。这些不能不说是历史的玩笑! 图片

伤寒的实质是什么?

《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第五》开篇即言:

1条:“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2条:“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

3条:“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4条:“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

5条:“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

第6条:“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瘛疭。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从平脉:“伤寒”的脉象为“脉阴阳俱紧”,“风温”的脉象则“脉阴阳俱浮”,差别甚大。

从辨证:“伤寒”的见证为“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温病”的见证为“发热而渴,不恶寒”;而作为温病类型之一的“风温”,其见证为“发汗已,身灼热”,以及“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如果“风温”被误治了,见证也大有不同:“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瘛疭。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伤寒杂病论》的编著者力图确立的诊疗规范即平脉辨证。

太阳病篇的开场白即提醒读者当注意:

其一,“伤寒”是一种传变较快、病情变化多的“病”。 

其二,病与证是有区别的,病即提纲,是法规,证即证据,是法规中实施的细则,是处方用药的依据,鉴别的方法即“脉”和“证”,从脉象与证候两个方面的异同辨识,在对比中相互印证。 

其三、理解学习“伤寒”论治的条文当前后照应,互为勘察。其四,“伤寒” 的论治只是运用六经辨证体系的一个范例。提示各篇条文皆当以上述对比方法领悟。

《伤寒论》侧重三阴三阳六经病的论治,每一个篇章都可以找到先论六经病,再举例论治“伤寒”的内容。从相关条文分析表明,所谓“伤寒”有广义、狭义之分,以及认为张仲景发明了“伤寒六经”的提法并不妥当。

所以,只有还原“伤寒”概念的本来面目,方可正确认识“三阴三阳”六经辨证体系。只有修正“伤寒之学”的认识,才能够正确认识经方,才能够理会经方医学作为中医临床学基础的重要性。

对于经方医学的本质,孙思邈、徐灵胎、吉益东洞等自古以来的著名医家都认为是“方证对应”。 但是,张仲景自己在《伤寒卒病论集》序言中已经明确“平脉辨证”是他的主导思想,认为只有“色脉合参”,平脉与辨证互为辅佐,才可能真正做到“方证对应”。

如《伤寒论》条文16条总结太阳病“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之也”的时候,有这么这一句话:“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翻译成现代白话:仔细鉴别脉与证,就知晓了病情仍然不解的原因,只要针对这个脉与证治疗就可以了。并且举例说:“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也。”

因为桂枝汤本是调和荣卫的,脉当缓,证候当有发热、恶风、自汗出,而现在脉象浮紧,提示风寒表实,且对应的证候“发热、汗不出”,即寒邪郁闭,桂枝汤效力不支,不能发汗,自然不能再用。有了这个教训,所以张仲景语重深长的告诫:“常须识此,勿令误也”。 

《金匮要略》作为《伤寒论》的姊妹篇,侧重杂病而偏于脏腑辨证,尽管有拼凑之嫌,但每个病种的鉴别诊断过程规范而有效,循从“病、脉、证、治”的编著体例,穿插了六经病辨证方法,篇幅安排的条理性非常强,将病因、症候、脉象和治法一一列举,平脉而知证,见脉就知病,辨别证候,精识病机,对病候的鉴别诊断起到执简驭繁的作用,平脉辨证法的运用规则一目了然,充分显现了编次者的匠心独运,表明著作者正在力图架构一种规范化、程序化、简约化的医学诊疗模式。

《伤寒杂病论》是中医临床的本源,著作中倡导的学习方法、方药应用的指征等于人类知识发蒙的1、2、3,思想启蒙的A、B、C,《伤寒杂病论》自成书之后,学习张仲景的著作就是成为一个医生的必修课。试分析,中医学的临床各科中,有哪一科没有经方医学的元素?自古迄今的流派大家的学术特色又有谁可以超越张仲景的思想?!

故现代伤寒大家郝万山先生说“在中医成才之路上,《伤寒论》应是终生习读的基本读物”!

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从平脉辨证法推演经方应用思维方法,从“病、脉、证、治”诊疗规范架构三阴三阳六大类病辨证体系,实质约定了经方医学的基本模式。

现代经方教育家黄煌先生说“经方自有规范在”,诚可谓一语点金!

三、为“伤寒”正名

自明清以来,学者认为张仲景连同他的《伤寒论》,只是一家之言,仅限于“伤寒”的辨证论治。从《内经》理论认为“伤寒”有广义与狭义之分,《伤寒论》是专门研究“伤寒”的著作,张仲景的学术思想只是中医各家学说如金元四大家般的一个分支,即伤寒学派。伤寒学派重在伤寒,疏于温病,认为“古方今病不相能也”,故明清以后,新兴了一个以叶天士、吴鞠通等医家为首的温病学派,甚至形成寒、温之争,医家们口诛笔伐,至今仍各持一端,势同水火。

现存《伤寒杂病论》并不完整,我们迄今所见的最好版本为宋代林亿等按朝廷要求修撰的所谓“宋本”。

现代文献学专家钱超尘先生考证,《张仲景方》、《伤寒杂病》、《金匮玉函》都是《伤寒杂病论》在一定历史时期流传的别名。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自序:

“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

即《伤寒杂病论》内容有十六卷,是否成书之后即散失或自王叔和整理之后才混乱,已不可考。从王叔和《脉经序》“故《伤寒》有承气之戒”可据,《伤寒杂病论》自古简称《伤寒》。

晋代医家皇甫谧说:“汉张仲景论广《汤液》为数十卷,用之多验。”隋代医家陶弘景说:“汉晋已还,诸名医辈,张机、卫汜、华元化、吴普、皇普玄晏、支法师、葛稚川、范将军等,皆当代名贤,咸师此《汤液经法》,愍救疾苦,造福含灵。其间增减,虽各擅其长,或致新经,似乱旧经,仍方圆之于规矩也。”

《伤寒杂病论》源于自古相传的《汤液经法》。《汤液经法》是一部记载古代经方的非常重要的著作,《伤寒杂病论》从平脉辨证方法论治“伤寒”为例,将三阴三阳六经结合经方运用推而论之,应该是经方医学的历史延伸,是东汉之前中华医学的大成之作。

但《伤寒杂病论》冠名“伤寒”与“杂病”,且《伤寒论》的主要内容又为论治“伤寒”,所以后世学者往往囿于“伤寒”之名而误会以“三阴三阳”架构的平脉辨证体系的本质,并因此漠视经方的价值,甚至混淆经方的运用。

由于误会了王叔和整理《伤寒杂病论》的初衷,忽视平脉辨证方法的价值,故历史上许多医家都把《伤寒论》当作张仲景自己论治“伤寒”的经验总结。以至于囿于《伤寒论》的名称而忽视《伤寒论》的本质,把“三阴三阳”六经辨证体系误以为是局限的“伤寒之学”,统称“伤寒六经”。这种认识无疑曲解了张仲景著作的本意,忽略了经方医学的重要性,也因此而局限了经方医学的学习与应用,甚至把经方医学体系当做中医学科的一个分支,把《伤寒杂病论》的研究当作一个历史学派来对待。这些不能不说是历史的玩笑!

伤寒的实质是什么?

《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第五》开篇即言:

1条:“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2条:“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

3条:“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

4条:“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

5条:“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

第6条:“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瘛疭。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从平脉:“伤寒”的脉象为“脉阴阳俱紧”,“风温”的脉象则“脉阴阳俱浮”,差别甚大。

从辨证:“伤寒”的见证为“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温病”的见证为“发热而渴,不恶寒”;而作为温病类型之一的“风温”,其见证为“发汗已,身灼热”,以及“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如果“风温”被误治了,见证也大有不同:“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瘛疭。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图片

《伤寒杂病论》的编著者力图确立的诊疗规范即平脉辨证。

太阳病篇的开场白即提醒读者当注意:

其一,“伤寒”是一种传变较快、病情变化多的“病”。

其二,病与证是有区别的,病即提纲,是法规,证即证据,是法规中实施的细则,是处方用药的依据,鉴别的方法即“脉”和“证”,从脉象与证候两个方面的异同辨识,在对比中相互印证。

其三、理解学习“伤寒”论治的条文当前后照应,互为勘察。其四,“伤寒”的论治只是运用六经辨证体系的一个范例。提示各篇条文皆当以上述对比方法领悟。

《伤寒论》侧重三阴三阳六经病的论治,每一个篇章都可以找到先论六经病,再举例论治“伤寒”的内容。从相关条文分析表明,所谓“伤寒”有广义、狭义之分,以及认为张仲景发明了“伤寒六经”的提法并不妥当。

所以,只有还原“伤寒”概念的本来面目,方可正确认识“三阴三阳”六经辨证体系。只有修正“伤寒之学”的认识,才能够正确认识经方,才能够理会经方医学作为中医临床学基础的重要性。

对于经方医学的本质,孙思邈、徐灵胎、吉益东洞等自古以来的著名医家都认为是“方证对应”。但是,张仲景自己在《伤寒卒病论集》序言中已经明确“平脉辨证”是他的主导思想,认为只有“色脉合参”,平脉与辨证互为辅佐,才可能真正做到“方证对应”。

如《伤寒论》条文16条总结太阳病“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之也”的时候,有这么这一句话:“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翻译成现代白话:仔细鉴别脉与证,就知晓了病情仍然不解的原因,只要针对这个脉与证治疗就可以了。并且举例说:“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也。”

因为桂枝汤本是调和荣卫的,脉当缓,证候当有发热、恶风、自汗出,而现在脉象浮紧,提示风寒表实,且对应的证候“发热、汗不出”,即寒邪郁闭,桂枝汤效力不支,不能发汗,自然不能再用。有了这个教训,所以张仲景语重深长的告诫:“常须识此,勿令误也”。

《金匮要略》作为《伤寒论》的姊妹篇,侧重杂病而偏于脏腑辨证,尽管有拼凑之嫌,但每个病种的鉴别诊断过程规范而有效,循从“病、脉、证、治”的编著体例,穿插了六经病辨证方法,篇幅安排的条理性非常强,将病因、症候、脉象和治法一一列举,平脉而知证,见脉就知病,辨别证候,精识病机,对病候的鉴别诊断起到执简驭繁的作用,平脉辨证法的运用规则一目了然,充分显现了编次者的匠心独运,表明著作者正在力图架构一种规范化、程序化、简约化的医学诊疗模式。

《伤寒杂病论》是中医临床的本源,著作中倡导的学习方法、方药应用的指征等于人类知识发蒙的1、2、3,思想启蒙的A、B、C,《伤寒杂病论》自成书之后,学习张仲景的著作就是成为一个医生的必修课。试分析,中医学的临床各科中,有哪一科没有经方医学的元素?自古迄今的流派大家的学术特色又有谁可以超越张仲景的思想?!

故现代伤寒大家郝万山先生说“在中医成才之路上,《伤寒论》应是终生习读的基本读物”!

张仲景“勤求古训、博采众方”,从平脉辨证法推演经方应用思维方法,从“病、脉、证、治”诊疗规范架构三阴三阳六大类病辨证体系,实质约定了经方医学的基本模式。

现代经方教育家黄煌先生说“经方自有规范在”,诚可谓一语点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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