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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锔缸匠》

 潍坊五好青年 2021-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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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一条不足200米的小街上度过的,它的名字叫增福堂街。街巷虽然不长,却是有很多个过道、胡同,里面住着很多住家户,他们和睦相处,相互照顾,我住的这条过道叫胡家大门。那时候的小街巷里,每天都是热闹的。天天都有按时来这里收废品的、收长头发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锔(ju)盆锔锅锔碗锔碟锔瓮锔大缸的。

  那些锔盆锔锅匠们,在幼小的我看来,那时总觉得,他们就是一些技艺高超的人,一把小锤、一把木钻、几个锔钉,很简单的几个工具,一番敲敲打打之后,经过他们耐心细致的修补,差点要扔掉的破盆锅变成了正常使用的盆锅,而且花耗费用也不多。

  那时候的生活,不比现在。现在生活水平提高很多,锅碗瓢盆坏了或者漏了,直接再买就是。那时候的每个人家里,锅碗瓢盆都是不多的,一旦漏了,除了心疼,舍不得扔掉之外,还要想办法把它们修补好,继续使用。那时候虽然生活不如现在好,不过那时的人,似乎更懂得节约。

  买来的锅碗瓢盆,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意思是说,修修补补还能用,用个八九年,甚至十年以上,都是问题不大的,放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了。修补花的钱,相比买新的钱,当然是少多了。

那些锔盆锔锅匠们,和磨剪子戗菜刀不一样的是,并没有扛着个长板凳,而是挑着个扁担,两头放着木箱子,里面放着各种修补的工具,背着大背包,里面也装有各种工具,每天来回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寻觅想要锔盆锔锅的人们,街上的人,也爱找那些手艺好的,所以他们的回头客是比较多的。

  有这样一位锔盆匠,人们都叫他老孙头。锔盆锔锅那手艺当然是没得说,很多人都爱找他,即使排队等候也没关系,用老孙头的话来说,经过他手修补的锅碗瓢盆,至少用十五年甚至一辈子,我当时觉得,他这话有些吹嘘了,谁家的锅盆,能用一辈子呢。

  老孙头的个头不高,胡子拉碴的,灰白色的头发乱蓬蓬的,不知道几年没洗了。他可能是视力不太好,平时并不戴眼镜,一旦来活了,就戴上高倍数眼镜,接过那些残破的锅盆,仔细端详、抚摸,明明戴着眼镜,有时候还歪着脑袋,微眯着一只眼,瞅着锅盆,那专注的神情,感觉就像是抱着他的孩子一样。

  我没事就喜欢蹲在旁边看,老孙头朝我摆摆手,让我离远一点,说是等会给破盆钻眼的时候,怕有东西飞溅到我的脸上或者眼里。他边说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木钻,准备钻眼。不要以为这是个容易活,看他手艺好不好,先看他会不会钻眼。钻多大的眼,在哪儿钻眼,钻几个眼,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问题。

  这些在老孙头看来,都不是问题,他把钻头安装好,把残破的盆夹在两腿之间,固定不动,几乎都不用看,钻头对准盆的断裂边缘之处,一开始用力不大,钻头旋转速度较慢,然后越来越快,一些粉末、残粒向四周飞溅开来。我赶紧站起身来,离稍远的地方蹲下,继续看。

  给一般的锅碗瓢盆钻眼,这个木钻几乎就能解决了,无非就是更换几个大小不同的钻头而已。不过在给瓷器钻眼时,老孙头不敢怠慢,从背包里小心翼翼掏出另一个小铁钻来,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他的看家宝贝,都说“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这话原来是真的。

  瓷器不比锅盆,它似乎显得娇贵一些。一般的钻头根本没法钻眼,就要用这个金刚钻。给瓷器钻眼,还不能钻急了,要有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瓷器比锅盆要薄,稍有不慎,容易钻裂,总之就是一个技术活儿。

  钻眼之后,老孙头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锔钉,它们大致呈订书钉的样子,比订书钉要大多了,用铁铝或者铜做成,把两段小心翼翼地放入钻好的眼里,用小铁锤敲下去,直至与锅盆壁贴平,必须使用合适的力度来敲,大了或者小了都不行,要知道锅碗瓢盆都是易碎品呢。

  敲平锔钉,在它们周围,还要抹上一种特制的灰膏,在裂缝之间和钻眼之间,等它晾干后,刮去多余部分,修补工作基本完成。这样修补后的锅碗瓢盆就可以正常使用了。

  对锔盆锔锅匠来说,锔盆锅还是简单的,比较麻烦的还是碗碟茶杯茶壶之类小物件和瓮缸那样的大物件。锔小物件用小钻头和小锔钉,要求更加细致谨慎,来不得半点马虎,有一次我看老孙头给人锔一个很小的碗,可能他忘了戴眼镜,把碗拿到眼前,眼睛紧贴着碗皮,看了很久才放下,然后取出小铁钻,钻头也很小,开始钻眼。

  钻眼非常慢,看得出老孙头比较费力,虽然天已近秋,他额头上竟然沁出一层细汗,也顾不上擦拭,有的就滴落下来。小物件不能钻眼太多,钻眼之后,他取出非常小的一个锔钉,把两端扣在钻好的眼里,一只手垫在碗下,另一只手拿小铁锤,慢慢敲平锔钉,似乎并不太满意,又拿到眼前,眼睛紧贴着碗皮,看了很久,又放下,几番敲打之后,终于满意。然后开始抹灰膏,晾干。

  不要以为锔瓮缸是挺容易的事儿。由于瓮缸容积较大,一旦残破,修补起来那是相当地麻烦,锔钉绝不是用一两个那么简单,而且要用大锔钉,钻眼用力过大的话,很容易钻破,产生新的裂痕。对于这样的大活,似乎看起来比较棘手,但老孙头还是笑呵呵接过来说可以锔,不过修补时间要长一些,而且费用也要高一些。

  不过这样的修补费用再高,人们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比买一个新的瓮缸要便宜。那时候吃水并不方便,自家院子里没有自来水,需要家家户户到街巷东首的水井打水吃,打来的水,需要盛在水缸或者瓮里存放好几天,洗衣服洗澡或者做饭做菜,都要用到水,于是有的住户家里,就买来好几个水缸。

   小时候顽皮,不小心打破家里的一个水缸,挨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家人心疼之余,让我问问老孙头还能修补吗,水缸还是比较重的,一个孩子并拎不动,好不容易弄到老孙头那里,他力气很大,一只手拎起来,拿到眼前,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人有这么多的力气,他非常仔细地端详了水缸的断裂之处,然后说缸壁破了好补,如果缸底破了就比较费劲了,先是钻眼,又是敲锔钉,抹灰膏,花费了很长时间。水缸外壁上布满了好多个锔钉,好像是在一件新衣服上打的补丁。老孙头笑呵呵对我说,这个缸,经过我的修补,保证你用一辈子。

  后来所在的小街拆迁,街坊们都搬到别处,我家那口锔了好多锔钉的水缸,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随着街巷的拆迁和消失,小街上的那些收废品的、收长头发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锔盆锔锅匠们,他们的一长两短吆喝声,他们的认真修补敲打的场景,似乎都永久地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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