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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古历史长河里，荡漾着浪花淘不尽的英雄。英雄者，有脚踏凌云之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心。救黎民于水火，解国局于倒悬，响时代之召唤，立不世之功业。人们对英雄倾心之、爱慕之、向往之、歌咏之。以至于流传下来的文字、图画、曲调等等，主要都是对英雄们的记载。他们不仅仅是万物之灵长，更是历史浓缩之精华。看历史书，就好比大口地吞噬这些精华，能不能消化因人而异，但是多多少少都会中一种叫做“英雄崇拜”的毒。崇拜英雄本该如“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般积极健康。可是如果这“英雄”的定义和范围被人为控制和框定了，那么崇拜本身就是在自我压缩和修剪，以至于最后大家的想法和步调都变得整齐划一。这固然是大一统政权的内在述求，可当镜头对向个人时，我们更想看到的该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历史原本很丰富，她既有大江大河前浪后浪，亦有幽篁幽野长啸长歌；既有烟花烟火绚烂灿烂，亦有陋巷陋室一箪一瓢。我们可以读书万卷，总揽全景。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兴致搜寻心之所向，与他们煮酒畅聊，秉烛夜谈。如果真的存在时光机和任意门，我多想穿梭到魏晋，去围观名士们辩名析理，挥麈谈玄。 魏晋是一个怪咖争鸣、奇葩争艳的时代。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魏晋风度。而主导魏晋风度的便是那些手里舞着麈尾，身上长着虱子的名士。名士的虱子可不是曹操蒿里行的“铠甲生虮虱”，而是服五石散导致皮肤发热灼伤破皮不能洗澡而长出来的。为什么要服五石散？因为魏晋战争瘟疫多发，人命如朝露般短暂易逝，传说五石散有延年益寿之效，名士贵人们多服之以求再活五百年。南北朝名医秦承祖曾高度评价五石散为：“制作之精华，群方之领袖”。五石散除了能“延年益寿”外，还有类似于摇头丸令人迷幻和忘我的功效。人在忘我时，精神摆脱现实束缚而达到前所未有之境界，这对于热衷清谈的名士来说，简直犹如运动员服了兴奋剂。 五石散的功效惊人，其成分更骇人：石钟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和赤石脂。看到这位“群方之领袖”的庐山真面目后，恐怕没几个人敢靠近品尝之吧。如此，关于魏晋名士多短命之因，除战乱与瘟疫外，还有一个服毒。这真是一个美丽而又残酷的误会。 服完五石散，不能躺着，必须快步行走令药“散发”，这称作“行散”，现在的散步便是由此而来，但其意思已经与五石散无关了。药发时全身发烧，之后又发冷，此时不能吃热食穿厚衣，必须吃冷食穿薄衣，且要及时大量进食，还要用冷水浇身。因此五石散也叫寒食散，即“寒衣、寒饮、寒食、寒卧”。但有一样除外，就是酒。 古人守丧期间，礼节甚多，力求做到形如槁木，枯瘦如柴，因此不多吃饭，不能饮酒。但服散之后，为了生命之计，必须大量进食，还要喝热酒。于是便有魏晋名士“居丧无礼”之说了。殊不知，他们是有苦衷的，并非贪吃好喝，目无先人。但仰慕名士的粉丝们，既不谈玄，又不做文，还不服药，却只模仿偶像的“裸奔”、“酗酒”和“无礼”，假装这就是名士风度，沾沾自喜。实在是东施效颦，落入末流。 喝酒最有代表性的名士为阮籍和刘伶，两人皆为“竹林七贤”。阮籍，司马昭评价他“好谈玄远，不爱臧否人物”，意思是说阮籍好谈与世俗无关的玄学话题，不喜欢评价人物。殊不知阮嗣宗年青时可是以“青白眼”闻名于世的，遇到喜欢的人青眼相待，不喜欢的，便白眼相避。阮籍也曾心怀壮志，奋发图强，以求经世济民，建功立业。后来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曹操的“三马分槽”噩梦终成现实，阮籍对这种谋权篡位之举心生反感，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得寄心于玄道，藏身于酒中，以酣醉自保。 对政治不感兴趣，意味着对司马家政权没有威胁，但世家背景、名士头衔又可以装点“皇家”门面，因此司马昭想与阮籍结亲家。一心逃离政治纠纷的阮籍自然不乐意，这不为阮家装上一“定时炸弹”嘛。可人家手里执着国柄，你可不能当面拒绝驳人面子，埋下祸根，思来想去，唯有找“杜康”帮忙了，于是我们阮兄大醉60天不醒，司马昭找不到机会聊“盛世良缘”，只得作罢。阮兄连当官，都选有好酒的地方任职，日日买醉，醉生梦死。 另一位竹林兄刘伶同样嗜酒如命，被戏称为“醉侯”，据说他在家经常一丝不挂地“裸醉”，拜访他的人蒙着眼睛请他穿上衣服以示尊重，他却反击道：“我以天地为房屋，以房屋为内裤，你们怎么跑到我内裤里来了？”。此话一出，刘伶兄立刻成了“山寨名士”们争相效仿的对象，粉丝数量刷刷往上涨。这位仁兄连出门都要以酒为伴，坐着鹿车，抱酒痛饮，并让仆人拿着铁锹跟在后头，如果喝酒喝死了，就地掩埋。 行为越是放达，痛苦越是深刻。你们可以模仿我们的行为艺术，却永远听不到我们心灵深处的撕裂声。 魏晋名士，大多是美男子。比如“服药先锋”何晏，曹操的养子兼女婿，史载他容貌俊美，美到走路时频频回头欣赏自己的影子，顾影自怜；面容洁白，白到魏明帝疑他涂了厚厚的脂粉，热饼试之。 竹林七贤之首嵇康，《世说新语·容止》形容他“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称赞嵇康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嵇康随便在山上狂啸了一声，竟被世人夸为“龙吟”。在洛阳近郊光着膀子打铁，每日都会有大量粉丝前来围观，长时间盯着他的肌肉线条流口水。 史上第一美男子潘安，美到出趟门犹如现在的“明星走穴”，粉丝们提着礼物奋力奔跑去看男神，看到动情处，就用力往他马车上投以鲜花水果，潘男神每次回家都是满载而归。 两晋第一美男子卫玠，更火爆，火爆到直接被粉丝“看死”了。他的美，不仅令女粉丝着迷，就连男人们都心生涟漪。他的岳父夸他“玉润”“冰清”，同样为美男子的舅舅王济在他身边都自惭形秽，并描述这尴尬场景为“若明珠在侧，朗然照人”。五胡乱华时，卫玠避难南下建康，没想到他的美名早已飘淮过江，热情的建康粉丝日夜企盼一睹芳容。终于有一天，清谈一夜疲惫不堪的卫玠从朋友家坐车返回住处，刚上大街，便被闻讯赶来的粉丝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初来乍到，“寄人国土”，早已对粉丝的狂热无感的卫玠，竟被打动，还强打精神与粉丝互动了一番，结果回家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了。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看杀卫玠”事件。 除以上几个典型代表外，还有王弼、王衍、王戎、裴楷、庾亮等，个个都是肤如凝脂，目如点漆，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魏晋名士，其风度当然不只在外形风流，更多在于赋诗做文，谈玄名理。创五言之新风，开玄学之先河。如果有名士资格证考试的话，考试流程大致如下：审核家门，面核形象，考核文学，评核玄学。其中家世背景和玄学清谈为硬条件，形象气质与文学造诣根据主考官个人兴趣上下波动。一旦拿到名士“资格证”，那便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名利集一身，风流天下闻。 这一篇短文，内容只涉及名士们的浅层表皮，纯属街谈巷议。至于名士们的内在风骨，将在后续文章里，点点深挖，细细详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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