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高璐，男，1986年生人，天门胡市人，载酒行歌，热爱旅行，偶有文字作品，在记游中怡情。
三月开春，气温回升，江汉平原开始变得暖和，春风轻轻吹开了山野间的绿，野花野草就相继冒出了头，连她们都知道，春天来了。 惊蛰一过便是春分，于是找个暖暖的晴天，在小梦的带领下，我们便挎着篮子，拿着铲子回老家胡市的田野挖各种野菜了。 小梦说，其实不是觉得有多爱吃，就是觉得春天来了，要去田间地头转转，就像谁在召唤，而我如约而至。   对于城市里的人们来说，春天应季的不仅有繁花似锦，更有那垂涎的野菜赠予的第一口鲜味。几场春雨过后，田野里的各式野菜，带着春天的气息破土而出，对于很多吃货来说，采一次野菜、做一道野菜美食，才是迎接春天的仪式感所在。 时节的变化更迭，滋养天地万物。野菜的味道是春天的味道，也是大地的味道，更是故乡的味道。 所有的野菜中，荠菜大概是家乡最为人所知的一种野菜了，田野、路旁、庭院……荠菜在开花之前，可以以各种姿态，让整个春天都变得鲜美。    一场春雨后，一簇簇荠菜，穿上翠绿的外衣，一片片嫩绿细长的齿叶，服帖地躺在地面上，在春风中轻轻地摇曳，摇出醉人的清香。 荠菜不挑生长环境，无论是否有沃土，是否有阳光，是否有足够的水分，它都自顾自地长着。这寻常的植物却让人爱惜不已，不仅是老百姓喜食的野菜，也是历代文人墨客争相品尝的雅菜。陆游最爱食荠菜，特写诗赞美：“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连词人辛弃疾都赞叹，“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荠菜吃法多样，可以凉拌，可以生吃，还可以做馅。多种吃法中，我最喜欢荠菜猪肉馅饺子。把荠菜洗净，焯水，切碎，与备好的鸡蛋、野葱和肥瘦相间的新鲜猪肉在一起调成饺子馅的，做成荠菜猪肉水饺，只需放些盐，便可带出荠菜的清香。 荠菜饺子可煎可煮，但一定要趁热吃，沾上一碟醋，一口咬下去，满口荠菜香，仿佛吃到了浓浓的春意。    在我的家乡，荠菜又被称为“地米菜”，“三月三、地米菜煮鸡蛋”是每家每户雷打不动的必做饮食。这时候，荠菜已进入生长的鼎盛阶段，直渺渺地从杂草中脱颖而出，四瓣地白色小花，在枝头舒展摇曳，虽是叶老茎粗，但却贮藏了最饱满丰盈的香味，只待文火慢煮，慢慢释放。 “三月三”刚好是我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年过八旬的祖母大清早便跑到田边采了荠菜回来、洗净，趁着香浓色鲜，放在锅底部与土鸡蛋一起慢慢煮，直到荠菜的香慢慢渗透进鸡蛋，一定要我们吃几个。小时候的我不爱吃，如今年纪大了，吃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农村人认为，吃地米菜煮鸡蛋可以祛病驱邪，强身健体，不知道这种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我想，让孩子们吃几个地米菜煮鸡蛋，寄托着老人们对我们一年平安无病无灾的美好心愿吧。 采完荠菜，田埂上还有处处可见的青青艾草。艾草，在家乡的田间地头常见的多年生野草，整个植株散发着浓烈的气味。所以，人们常用它来香薰、针灸、驱蚊、烧水沐浴等。但在三月份，艾叶矮矮的才露头，还是一种长在田边的“小家碧玉”，嫩绿的，沾着露水的艾草嫩苗散着清香。  今年，我们第一次采了艾草做青团。喜欢青团，首先是因为这个绿意盎然的名字。青团，青色的团子，多么美妙的称呼，与食物那种自然、香郁、糯软的味道十分贴切。 满载而归后，摘出艾草的嫩叶，清洗干净备用，然后便是坐等小梦变魔术出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只见一把把普通的艾草，被揉搓、挤压出绿色的汁液，和入糯米粉中，揉捏至面团变成绿色，再分割成无数个小团子，拿出准备好的豆沙，用小勺子舀起放入小面团里包起来，等所有的青团都做好了，放上蒸笼铺好的竹叶或纱布上蒸。等热气飘散后，一个个翠绿色的小团子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呈现在我眼前。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边呵着热气，一边忍不住咬了一大口，往往被烫得伸长了舌头。青团的滋味，是温暖润滑的，是酥软松嫩的，带点糯却不腻，带点黏却不粘，轻轻的含着，唇齿间就流动着淡淡的香气，那是青草的味道，那是春天的味道，那是纯正的大自然的味道。 在万物发青的田野里寻找，你还会发现另外一种身形细长的野菜—野葱（翻遍资料我也没搞明白家乡人为什么要把野葱叫做野韭菜）。 野葱喜欢生长在土壤疏松、土质较肥沃的地方。阳春三月，大地新绿，沉睡了一年的野葱籽在春风中被唤醒。它们伸伸懒腰，呵欠连连地钻出地面，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与身边的小草、野花一起成长。 用手捞起地上的一大簇野葱，用力一拧，嫩绿的叶子就握在手中。手指上沾染了野葱那青绿的汁水，闻一闻，很冲的一种味道吸入鼻孔。再闻闻，又有一丝清香味慢慢沁入心脾。大步流星奔向野葱的密集地，三下两下就拧了两大把。 精心挑选那些长得鲜嫩的叶子，将它们清洗干净，然后拌着鸡蛋炒或者腊肉、熏肉炒，也是一道乡土的美味。 走遍春天的田野，蓝色的婆婆纳，蓝紫色的野丁香，紫红色的紫云英，黄色的蒲公英，无数野花，随便摘下几朵，放在手上，春天就留了下来。 而在一些绿油油的角落，细心的人还能发现马兰、水芹菜、地卷皮、野油菜、草子、蒲公英这些让人欣喜的小可爱。这是大自然对于热爱乡野的人们的馈赠。 年纪渐长，慢慢明白了“人间有味是清欢”的道理。没错，野菜是现代人春天的清欢，湿漉漉的露珠，洁净的芬芳，清薄的气质，传递出农耕岁月的美好。一盘炒野菜，是春天送给灶头的新意。只有咀嚼时才能体会，我们的土地蕴藏了多么汪洋恣肆的热情。 翻开《诗经》后蓦然发现，诗意本就来自生活本真，原来我们熟悉的野菜，千百年来一直浮在生活的河流上。“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荠就是荠菜；“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蕨就是蕨菜；“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艾就是那个清香的艾草。 千年的诗意，最后总要归入有味道的生活。在这样一个人世间最美好的季节，在天地之间肆意撒欢，且让无忧的儿时，迷茫的青春，疲惫的中年，化作野菜遍开，阡陌延绵。 天涯逆旅，游荡半生，看遍了星辰大海和滚滚红尘，才主动让自己回到这田间地头，尝尝那自然之味，不知道还算不算晚。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