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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那些消失的器具

 荆楚文史哲 2022-10-05 发布于广西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由盛而衰的过程,在历史的长河中它可能只是一瞬间,而在个人的生活中,它却是一段漫长的经历,一个深深的烙印。

有许多刻有时代印迹的职业,随着社会发展,逐渐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民以食为天,今天来说说与吃饭有关的一些事情。

将稻谷加工成大米,在没有碾米机的年代,完全靠手工,黄梅人叫推谷整米。60后的人应该见过推谷整米,估计70后的人就没有见过了。推谷是用手工推动擂子,给稻谷脱壳,将谷壳与糙米分离。整米,是将推谷过程中整出来的糙米,放在石碾里碾成熟米。

推谷的擂子(又名粝子,黄梅人读擂、粝均为利音)在街上是没有买的,要请专业的师傅到家里来现做,专门制作擂子的手艺人就称擂匠。擂子的制作材料有竹篾、竹片、木头和黄泥,黄泥是主要材料。擂子的上下两扇都由黄泥筑成,增加重量,以固定擂齿。

擂子的功能是将稻谷破壳,工作原理跟石磨相同,不同的是齿的区别,石磨的磨齿是石质,擂子的齿是小木片做的,一排排,从擂芯向四周幅射排列。擂子上层安有擂手,配套擂档子,推动擂子旋转。推谷时,将稻谷倒进擂子筐里,用擂档子推擂手,使擂子上扇反时针转动,谷壳(即粗糠)与糙米便从擂齿中纷纷落下。再通过扇柜风一吹,米和糠就分开了。

整米,是通过石碾碾米或碓臼舂米来完成的。石碾主要功用是碾米,即把糙米脱皮,变糙米为熟米。石碾由碾砣,也叫碾饼(两头带有凹槽的圆柱形巨石)、碾架(固定在碾砣上的木框架)和碾盘(承受碾砣子的石头底盘)构成。

石碾有放在公用碾屋里的,也有安置在露天空地上的,我们乡下每个村落都有一个公用的石碾。使用时架好碾,将糙米倒进碾槽,然后架牛,人坐在碾架上,赶着牛沿着碾的外圈行走。经过碾的米叫熟米,回去倒进扇柜斗里风扇。扇去糠后,用米筛和隔筛把碎米和有谷粒的谷头子分离出来,这样一批米就整好了。

用擂子把谷物去壳岀“糙米",经石碾碾压成“熟米"是粗加工。把米、麦、豆等粮食用石磨加工成粉、浆,是精加工,更好吃,口感更好。石磨是用于把粮食加工成粉、浆的一种石器工具。

一幅石磨是上下两盘,石磨的下盘固定,上盘旋转,上盘的圆洞添要加工的粮食,下盘的周围出干粉、水糊。小时候,我经常帮母亲推磨子和下磨子(还有叫予磨子),下磨子就是把要磨的东西往磨眼里添加。推磨是个既花气力又花时间的活,有歌儿唱:白馍好吃磨难挨。

石磨的构造十分精巧,两片同样大小的圆形磨扇摞在一起,相对的一面镌刻着大致由中心向四周的一条条磨沟,九拐九齿八十一道渠,上下磨凸凹相衔,扣在一起,像人咬紧的牙关。上扇是活动的,有一圆孔,称为磨眼,是塞入粮食的。

上磨的旁侧钻有一固定磨杠的方孔,就是推磨的着力点。下扇固定在圆形的大磨盘上。磨盘下面是用砖或土坯砌成的底座。(还有一些磨盘比较小的,底座是用木头的架子,占地就比较小,也方便)。史书记载,石磨为春秋时代的公输般所创,使用了几千年,算是一件古物了。

石磨长时间使用后,磨齿磨损了,就需要将磨齿重新凿深,叫锻磨子。专做这一行的手艺人,就叫锻磨佬。锻磨时,锻磨佬揭开磨子上扇放于一边,左手握錾,顶住磨扇的齿缝,右手拿小锤击打錾子,錾尖起掉磨齿的石砾,用笤帚扫去,名曰“溜渠”。

等九拐九齿八十一道渠,全錾到一公分深后,用平錾修平磨面,然后用同样的方法锻上扇。最后一道工序则是石匠们的秘密技术,也是关键的一步,行话叫“浮清”。即在每条齿的右边用平錾刬去齿的大部分,留一个窄窄的小梁,用以裹挟粮食,出面率就会大大提高。如果磨主人慢待了石匠,这一步也就可能被省去。

磨扇周边多次锻錾后就会变薄,中间部位高于边沿,上下扇无法咬合,这时还要起膛:铲去高的部分。下扇的龙口(把粮食推向周边的石棱)高出磨齿,也要錾去。锻一幅磨子一般要用十多个小时,一般要付一天半到两天的工钱。所以,锻磨佬虽然辛苦,但在手艺人中还算是能挣钱的一种。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开始,以柴油机发电为动力的碾米机加工机械,在农村社队逐步普及。每个生产大队都建有一个轧米机房,安装了轧米机和磨粉机等。“擂子”就失去了使用价值,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擂匠因此失业。随着市面上有面条和面粉可买,石磨再也没有人使用,锻磨佬也成了永远消失的职业。

八十年代以来,机械逐步代替了许多手工作业。如今使用的都是现代化的大型粮油加工设备,以小型柴油机发电为动力的碾米机也被淘汰,机械化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还有一大批职业对后人来说就只能是传说了,比如走乡串户的补锅佬,鸡毛换灯草的,买针头线尾的,以前俗语“九佬十三匠”,现在,这个语言环境都没了。
对于生长在农村的我们,这些消失的职业和物件,曾经融入我们的生活和生命,有时候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怀念它们。我们这一辈人其实是幸运的,没有经历兵荒马乱的战争、流离颠沛的逃亡、国破家亡的痛泣、妻离子散的悲伤。从这些手艺和器具消失的过程,我深感社会进步之快。我们这一代,人生经历跨越了几千年、生活品质超过了无数代。 

我们经历了“石器时代”的末期。石器盛行于人类历史的初期阶段,用石头制造劳动工具,有二三百万年的历史。不承想,我这个50后,竟还有过一段时间的“石器”生活经历。比如石磙、石碾、石磨、石碓臼,这些以岩石为原料制作的石器工具,曾是我们推谷整米的主要生产工具。转眼间,故乡的这些石器,因为英雄无用武之地,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曾经与“铁器时代”结下了不解之缘。铁器的出现使人类历史产生了划时代的进步,至今也有几千年的历史。在二三十年前,我们日常使用的犁耙水车耖,锄头铁扒锹,镰刀弯刀斧,锯锉锤子镐,无一不是以铁加工制成的器物。
为了方便人们对农具的添制和修整,我们村集体开办了两家铁匠铺,坐店经营,为本村和周边乡邻提供服务,所有的铁器农具,铁器生活用具和工具,包括建房所用的铁门、钢梁,他们无所不做,价廉物美,生意相当的好。随着整田用拖拉机,脱粒用脱粒机,稻收割使用新式收割机,边割边脱粒,大部分铁制农具都闲置不用了,农民用了千百年的犁耙耖,都成了容易生锈的文物。

我们曾经欢欣鼓舞进入“机器时代”。在进入七十年代的头个十年里,我们大队购置了32马力的柴油机作为动力,带动了轧米、轧棉花、磨粉、轧苕等农产品加工机械。

购置了80马力和40马力的柴油机各一台,建有两个固定的高扬程抽水机站,抽水上山,彻底改变了千百年来等天下雨,望天收粮的状态。农业机械化已经不是口号,而是实况。如今农民种田,不用插秧,不用薅草,不用割谷,不用挑稻把,不用脱粒,比之过去轻松多了。
我们现在正向电器时代、电子时代迈进。从家庭常用的电视机、空调、冰箱、洗衣机、电饭煲,到无线网络、智能手机、机器人等。回想这穿越的历史,能从里面感受到祖辈们的勤劳和智慧。

作为曾经辉煌的产业,它承载着漫长的历史进程,记载着中华文明的步伐。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进步,先进、便捷的机器、电器器具,淘汰传统用具,这是一种进步,也是一种现实。

近年来经常有所谓“记住乡愁”的呼唤,我想,记住那些消失的手艺和器具,记住先祖生生不息的奋斗史,这应该是“另一种乡愁”!

作者简介

黄仲华,黄冈市黄梅县黄桥村人,律师,高级会计师,爱好农学、医学、文学,现居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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