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pián)骈(mǔ)拇-3 【原文】 (fú)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yé)邪?自(yú)虞氏招仁义以(náo)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 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xùn)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xùn)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shù)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xùn)殉,一也。 (zāng)臧与谷,二人(xiāng)相与牧羊而俱(wáng)亡其羊。问(zāng)臧(xī)奚事,则(xié)挟(cè)筴读书;问谷(xī)奚事,则博(sài)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wáng)亡羊均也。 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zhí)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xī)奚必伯夷之是而盗(zhí)跖之非乎? 天下尽(xùn)殉也:彼其所(xùn)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xùn)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xùn)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zhí)跖亦伯夷已,又(wū)恶取君子小人于其(jiān)间哉?
【注释】 (1)易方:迷失东西南北。方,方向。 (2)易性:丧失真常之性。 (3)虞氏:有虞氏,即舜,姓姚,字重华。 (4)招:标举,标榜。 (5)挠:扰乱。 (6)小人:泛指农民、工匠、商人等靠职业收益谋生的人。 (7) 殉:为某一目的而献身。 (8)家:此指家族。 (9)数子:指上述几种人。 (10)事业:即从事的工作。 (11)臧、穀:家奴和童子。臧,奴隶。穀,童子。 (12)亡:丢失,走失。 (13)奚事:即“事奚”,指做什么事去了。 (14)筴:通“策”,指书简;一说指驱羊鞭。 (15)博塞:通“簙簺”,是一种类似投骰子的游戏。 (16)伯夷:殷商末年的贤士。 (17)死名:为名而死。 (18)盗跖:名跖,春秋末年著名的平民起义领袖。 (19)死利:为利而死。 (20)东陵:山名。一说陵名。 (21)是:赞许。 (22)非:指责。 (23)取:分,分别。 【译文】 小的迷惑会使人迷失方向,大的迷惑会使人丧失天性。凭什么知道是这样的呢?自从虞舜推崇仁义用以扰乱天下人的本性,天下的人们没有谁不是在为仁义疲于奔命的,这岂不是用仁义来改变人原本的真性吗?现在我们试着来谈论一下这一问题。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天下没有不因外物而改变本性的。平民百姓为了私利而牺牲自己,士人为了名声而牺牲自己,大夫为了兴旺家族而牺牲自己,圣人则为了天下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 所以,这四种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称谓各异,但是他们为所求取舍弃生命而伤害本性这一点却是一样的。臧与谷两个家奴一块儿去放羊,却都丢失了羊。问臧在做什么,说是拿着书简读书;问谷在做什么,说正在那里下棋。这两个人所做的事情不一样,不过他们丢失了羊却是相同的。 伯夷为了贤名死在首阳山下,盗跖为了私利死在东陵山上,这两个人,致死的原因不同,而他们在残害生命、损伤本性方面却是相同的。为什么一定要赞誉伯夷而指责盗跖呢!天下的人们都在为某种目的而牺牲自己。那些为仁义而牺牲的,世俗称他为君子;那些为财货而牺牲的,世俗称他为小人。同样都是为了某一目的而牺牲,而有君子、小人的区别。倘若就残害生命、损伤本性而言,那么盗跖也就是伯夷,又如何在他们中间区分君子和小人呢?
【赏析】 正如外、杂篇中其他篇目一样,《骈拇》这一标题出自于文章首句,主旨阐扬人的行为当合于自然,顺人情之常。谈的是道德上的“骈拇枝指”和“附赘县疣”。 《人间世》、《德充符》中这些大瘤、小肉都无关紧要,重在宣扬人的内在精神修养要高于外表。《骈拇》篇强调这些东西的多余,只是以此作比方来引出文章的批判中心,亦即旁生枝节般地造作“仁义”而加以应用,把它与五脏相配合,也只是滥用聪明的淫僻之行,绝非任性率真的自然之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