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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大美洛宁 2023-01-19 发布于河南

这个冬天不太冷却感觉漫长,
返乡的路不遥远却望疫却步,
节往何处?
身在京都捧一本久违的家书,
心怀敬意品一口陈封的屠苏,
情归故土!
生活中值得回忆的都是美好,
平淡中尝出真味的就是幸福。
乐于知足!

《过年》
你是否也有这样一种感觉,岁月渐深,年岁渐增,便越是怀念小时候的过年。在我的记忆中,从童年到少年的最幸福时光,就是过年,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幸福感,成为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也成为生命中源源不断的一种能量流。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曾是小学语文课本上的《腊八歌》。而让我最早嗅到年味的却是父亲说的另一首民谣:“吃了五豆,长一斧头;吃了腊八,长一杈把;过了年,长一椽。”虽然说的是从腊月初五“五豆节”开始,白天的时间将逐渐变长,黑夜渐短,而实际上却是在恰逢其时地传递春天的信息,意味着从早于“喝腊八粥”的“吃五豆”这一天,就已经拉开了春节的序幕!
那时候不像现在,走进超市,应有尽有的五谷杂粮任你选购,而是就自家存放的杂粮情况将就着选用。父亲是个做什么事都讲究认真的人,他会早早地积攒好五种颜色的豆子,让母亲在每年腊月初五这一天,给全家熬制成一锅香甜的“五豆粥”,以体现出五行俱全、五谷丰登、五福临门的寓意。

说来奇怪,人们辛苦忙碌一年,尽管平时节衣缩食,而吃了“五豆粥”后就好像犯迷糊似的,不管家穷家富,都会一改省吃俭用的习惯,不断的赶集逛街、置办年货、购买新衣、兑换压岁钱等,以便在过年时图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氛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初五到除夕的二十多天,是新年前最为忙碌的阶段,各家各户都像军队里准备打仗一样,主攻“吃””“穿”二字。
母亲就像军需官,要对全家人新年的穿戴装束进行全面梳理和认真准备,不完备的都会不分昼夜地赶做出来。特别是我们兄弟姊妹六个的行头,哪一个少了一件新的,母亲都觉得是她自己的过错,无论如何都会弥补上。
在“吃”的方面,母亲主要负责磨面、蒸馍、馇凉粉、打豆腐等。蒸馍的面都是在腊月二十左右用我们家的石磨磨出来的。二十八左右开始发面蒸馍,这是个大阵仗,母亲要把几十上百斤的面提前和好并保温发酵,再把红豆做成豆馅,然后与前来帮忙的婶子大娘一起,忙乎上大半天,才能蒸出一大笸箩虚白光亮、形状不一的花馍来。
与蒸馍一样,馇凉粉也是个技术活,但体量比较小,母亲一个人就能完成。她首先将豆粉或红薯粉与一定比例的清水,放在盆里搅拌均匀,然后,倒进干净无油的大铁锅里,开中小火慢慢搅拌熬煮。当熬煮至冒大泡泡时,插入木勺,如直立不倒,证明火候已到,及时停火,倒入盆中,放凉成型,即可食用。
父亲则主要负责肉食和油食的加工制作。在那个尚难温饱的年月里,肉食以红肉为主,少有鸡鸭鱼虾之类的白肉。油食则是自产自销的油菜丸子、油炸果子、红薯果碟等。
那时候不允许私人杀猪宰羊,牛是生产资料,更不准屠宰,诺大的一个乡镇范围内,只有一个国营供销社的猪肉经营处,父亲要跑上好多趟才能排队买到他所需要的猪肉、猪头、猪腿、猪肚、猪肝等。
卤猪头肉是父亲的拿手好戏。他会选坐在一处太阳地,花上近一天的时间,用刮刀、镊子、铬铁等一整套专用工具,把猪头、猪蹄、猪耳朵、猪尾巴上的毛发和污垢清理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用井水反复浸泡清洗。当母亲走过来提醒他:“中了吧,弄得都比新媳妇的脸干净了!”父亲才会慢悠悠地站起来,活动一下麻木而僵硬的腰和腿,开始进入下一道深加工程序。
父亲将拾掇好的上述食材似乎有所讲究地放入大铁锅内,投入他自己调配的大料包,先大火烧开,后小火慢饨,时至皮化肉烂,熄火起锅,好像也有所讲究地分层次盛入盆里,置于阴凉处,待降温凝冻后,一味形似凉粉、色似琥珀的美食便大功告成,这是当年招待亲朋好友最快捷的下酒菜。
为使春节待客食品丰富多样,借着油锅热灶,父亲除了制作各种油炸食品外,还会做上一锅以猪肚、猪肠、猪肝、猪肘、猪臀为主的卤肉,也会将已煮熟的带皮猪臀肉,用家里烘透的柿子涂抹上色,下油锅煎成色鲜味美的独特佳肴——扣碗肉,这是当年招待客人的一道硬菜。
春节前的那些天,浓香甜蜜的味道从我家小院不断地散发出去,与左邻右舍的美味会师后,有滋有味地飘飘然于村口巷尾、房顶树梢。饱尝了一年苦涩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被这弥漫的醇香滋润得醺然欲醉,嘻嘻哈哈地喊着叫着:“谁家的老婆子脚下锅了……。”似乎老婆子的臭脚在此时此刻都变得香味十足,山乡人的幽默感一下子被年节的喜气激活了!
我后来发现,庄稼人平时都是将苦涩藏在心里的,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会把喜悦变成食物呈现在餐桌之上,热气腾腾的可口美食和家人朋友的笑语满堂,居然成为他们最简单也最踏实的幸福。

除夕, 大年三十,这一天终于到了。
打扫完屋子,贴上春联年画,整理好要更换的新衣裳,包好初一早餐必须的猪肉萝卜馅饺子,再把招待第二天前来串门拜年的老老少少,所准备的花生、瓜子、糖果、大枣、核桃、柿饼等等,一应俱全地装盘上碟,一切能够想到的事都已准备就绪,新年进入倒计时。
全家人围着炉火,夜话守岁,扯着各种家常闲话,享受着彼此守候、其乐融融的幸福。时间一长,我有点犯困,但又不敢睡觉,生怕一觉睡过去年就过完了,真应了苏轼的那句“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
天还没亮,刚刚迷迷糊糊地躺到床上,就有或近或远、或长或短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响起。父亲听声辨户地说着,这一挂鞭是哪家的,那一挂鞭是哪家的。又喊着我们赶紧起床,也去放鞭迎接大年。他自己则习惯性地拿起扫帚再次打扫院子,说是新年第一天,要干干净净迎财神。
我将长长的鞭炮缠挂在竹杆上,让弟弟们点燃后绕着院子边走边放,以驱除邪祟。爆竹声后,碎红一地,灿若云锦,父亲站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也许他就是要的这种“满堂红”和“烟火气”。
厨房传出拉风箱的叭哒声,劈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炊烟在厨房顶上袅袅升起,母亲已经在忙活着烧水煮饺子,她要抓紧把饺子做好,首先祭献给已经下世的先人们,口里念念有词,请列祖列宗回家过年,祈来年风调雨顺饱暖安康。祈祷完毕,便催着父亲赶早把一碗碗饺子送给在世的长辈们,毕恭毕敬地去给爷爷奶奶们行礼拜年。
忙乎完这一切,我们全家人才能踏实地坐下来,享受族人们世代相传的新年第一馔一一凉粉饺子。
吃完饺子,母亲开始给我们压岁钱,不多,但总是小心翼翼藏进贴身的衣兜,欢喜得像个富婆。
我和弟弟妹妹溜出门,去各家门口捡“哑炮”,一挂鞭炮燃放后,总有脱落未炸的“漏网之鱼”,还可以继续燃放着玩儿,这种“捡起来”的快乐,现在的孩子们是无论如何都享受不到的。
村口场院的人逐渐多起来,人人喜笑颜开,相互道喜拜年,空气中都弥漫着平时少有的喜气。
敲锣打鼓庆新年是祖祖辈辈乐此不疲的古朴仪式,那牛皮大鼓,那铜锣、铜镲、铜铙、边鼓等一应俱全的响器,不知道是哪辈人置办的,但平时都在土旺哥家存放着,他也由此成为村里人默认的“管家”和“班主”。从大年初一开始,土旺哥都会把这些响器拿到村中间的“官场”上,招呼上大伙儿热闹一番。那震耳欲聋、充满气势的威风锣鼓,就像千军万马出征前的战鼓号角,响彻云霄,激动人心。多少年来,我的父老乡亲们就是凭着这种气势,在原本贫瘠的蛮荒之地安营扎寨,开山筑堰,繁衍生息,使月山原这个偏僻山村越来越焕发出勃勃生机。
那会儿的农村虽然穷,但那会儿的年味却真的浓。
像我们这样两百来口人的小村儿都不甘寂寞,总会千方百计、因地制宜地弄些小活动,搞点小热闹。
记得有一年,保华叔、焕朝哥等一杆子人,到邻村砍了几根大竹子扛回来,利用波池沿下的几棵大树搭建了一个秋千架,招惹得年轻人争先恐后荡高低,全村老老少少都围着看热闹,欢声笑语不断,一派祥和气象。
而对于一些大村寨,春节期间都是要搭台唱大戏的。有激进的,还会搞两个戏班子,将其放在相邻的场地唱“对台戏”,那种台上双方争强好胜、不甘示弱,台下观众人山人海、山呼海啸的热闹场面,绝不亚于今天的世界杯足球赛。
说起来不可思议,那时候的农村,温饱问题都远远没有解决,但人们的精神面貌挺好,尤其是以村为单位,自组戏班子演唱地方戏的群众性文化误乐活动,出奇的活跃,各村的积极性特别高。音乐响器,服装道具,戏台戏楼,都是村里自行解决;导演演员,乐队鼓手,剧务跑堂,都是村民自觉自愿,踊跃参与,自导自演,政府很少出面,更不出钱。但那种齐心协力、攻坚克难、严肃认真、勤学苦练、不计报酬、任劳任怨的工作热情和精神状态,现在的人难以想象,即便听老辈人说了也觉得是天方夜谭。
唱戏的村子多,看戏的人也多。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或跟随大人,或三五成群,天天“流窜”于各大村寨之间,说是看大戏,其实是看热闹。当戏台上的生旦净丑、锣鼓响器把大人们吸引得入痴入迷时,我们也被各种杂技小耍和玩具小吃招惹得五迷三道,口袋里的那点压岁钱,早已进了小商小贩们的钱包。现在想想,还是蛮划算的,那个时候仅仅几角几分的压岁钱,换来了我们多少欢乐啊!而这种欢乐又是我们一辈子回味不尽旳。

经过上千年演化,我们的祖先,把中国文化通过各种方式在过年中进行了集中展现。从祭祀祖先到尊老拜年,从剪纸艺术到年画楹联,从民间戏曲到各种舞蹈,从踩高跷到耍社火,从猜灯谜到放烟花、从年夜饭到蒸花馍、从走亲戚到压岁钱等等,同样繁多的内容,因十里不同风,在不同地区表现为不同样式,使展现中国文化的春节更加丰富多彩并充满魅力,这是当下许多人追捧的西方圣诞节所无法比拟的。
现在想想,我们的祖先真是太会生活了,为了给新的一年带来好运,从喝五豆粥到吃元宵,让过年的祥和之气和无以言表的幸福感持续发酵,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全员性地走亲串友,登门拜年,吃喝玩乐。从早到晚,村村寨寨的锣鼓响器此消彼长,烟花爆竹此起彼伏。从城镇的大街小巷,到乡间的大路小道,随处都能碰到穿戴齐整、提篮挎包的人们,男女老少,你呼我叫,长歌短调,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到处都是欢乐的海洋。年味儿,就这样闹腾腾地蔓延在十里八乡。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已看不到多少热闹,也不再是一种憧憬,而成为了一种可有可无的形式和过场。以往过年,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现在过年,不缺年货,缺的是年味。打电话、发信息、寄快递,替代了走亲串友拜大年、行孝道、话亲情,失去了亲和力;观春晚、看电视、刷屏幕,代替了东奔西跑赶庙会、观花灯、看大戏,没有了参与感。连“爆竹声声辞旧岁”,都演变为“悄无声息辞旧岁”,即使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也被一刀切的“禁放”整得一声不响。曾经充满魅力的中国年文化,离我们越来越远。在新生代群体中,热衷于平安夜、圣诞节而忽视中国年的比例在眼见着提升,要找回承载着中华民族千年风霜愈醇的年味,可能越来越难了。
但是,对我而言,面对中国年的传统元素逐渐衰减,记忆中的年味却愈发醇香珍贵,这种小时候的年味,年年反刍,却历久弥新。究其缘由,或许是那时的贫瘠,过年才有新衣美食;或许是那时的纯澈,过年给了我简单的快乐;或许是那时的古朴,过年的仪式感,涤荡了全家人一年的心尘。也或许那时的我还是个离不开故乡的小孩。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那是雕刻在我们世世代代平民百姓心尖上的记忆,也是上溯几代谁都难脱干系的乡村文化印记,更是从我们先人们心河中流淌出来的峥嵘岁月。岁月如梭,初心不变,岁月如歌,不可辜负!
年味也是心灵深处吐故纳新的收敛和开放。寅去卯来,又到辞旧迎新时,让我们一起怀念那如歌的岁月和那浓郁的故乡年味儿吧!也许再过些年,我们面临的将是一个不仅没有年味儿,而且缺少乡愁和亲情的社会。

作者简介:张瑞民,《美丽洛宁我家乡》歌词作者,幼年时的故乡记忆是他永远的乡愁,珍藏在他灵魂深处的许多故事也都源于其出生地——陈吴月山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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