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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每年农历的“小满”节气过后，东南风刮得一天紧似一天。地里的麦子也一天一天变了样。麦穗不断地灌浆，饱满，成熟，眼看着就要到麦收的时节了。生产队里的庄稼人赶紧忙着去辗场。闲了半年的打麦场起了皮，裂了缝，需要重新洒足水，浇灌透。然后铺上陈年的麦糠和麦秸，套上歇了一冬的牲口，拉上寂寞了半年的石碾子，把麦场一圈一圈压平实。黄牛欢快的跑着，石碾吱吱呀呀的转着圈。小圈变大，大圈变小。一遍一遍地功夫里磨。终需两三天，才能辗出新的油光澄亮的打麦场。 夜晚的打麦场，汽灯点亮了。人们忙着收拾农具：磨镰，定锨，打缆绳，修排车。三把木叉子抵到一起，汽灯挂在上面，发出丝丝的声响，散着耀眼的光芒。孩子们围着大人们蹦蹦跳跳的，快乐地如同过年一般。一些不知名字的小甲虫也嗡嗡地飞着，东跌西撞地凑热闹。夏季的打麦场是孩子们的乐园。从家里拉来了芦席，包片，草苫子，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数星星。风，暖暖地；地，滑滑的；星星，在调皮地眨着眼睛。四周有高大的杨树，树叶在哗哗啦啦地拍着巴掌。也有活泼好动的孩子正在做游戏：“步步高”，“驮马打仗”，“老鼠老鼠一月一”，“遛遛蹦蹦搭戏台”，什么样的玩法都有。也有一群一群的孩子，疯跑着，追逐打闹着。逮住了，摔一跤。脑袋撞到硬地上，嗡嗡响。爬起来，地转天旋的，没啥事，照样跑。那时的孩子，没有大人过多的约束和叮嘱，很皮实！ 俗话说“蝉老一时，麦老一晌”。白天，炽热的阳光照着。不出三五天，收麦子的季节就来了。大人们天天早出晚归，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孩子们也放了假，参加到大人的队伍里，来来回回不闲着。拣麦穗儿，送茶水，送汤送饭到地头儿。小脸晒得通红，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也不知道叫苦叫累！割好的麦子打成捆儿，装车运到麦场里。按照进场的顺序，一车一车码成垛。最先进场的，接着散开捆，晾晒在光滑的地面上。麦场很大，有两亩多，满场都铺着厚厚的金黄色。空气中弥漫着麦秸的甜味儿，引得蜻蜓、蝴蝶绕着飞。队里的两班子牲口一齐上阵，拉着石滚忙辗场。麦粒脱落了，和麦糠混在一起。打了落，堆成堆，专等着夜晚起风的时候。几个扬场的好把式，抡起木锨，把混着麦糠的麦粒儿洒向夜空。风把麦粒从糠里面分出来：一片糠，像雪，飘飘洒洒的；一片粮，像雨，哗哗啦啦的，大自然的力量就是这么神奇！几个调皮的孩子钻进落下的麦糠里打几个滚儿，钻进落着麦粒的大“雨”里淋个澡。麦粒落在头上，耳朵上，嗡嗡的；落在身上，麻麻的，痒痒的。外边的孩子拍着手唱着：风来了，雨来了，和尚背着鼓来了。打场了，分麦了，家家吃上白面了！有时，大人们也跟着小孩唱。这时，无论孩子们怎样调皮，大人都不会生气。丰收的喜悦，把他们都变成好脾气的人了。滚场的孩子是不怕刺挠的。一会儿，脱了背心裤头，大河里面游两圈，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了。那时的孩子们不怕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没有一个不会游泳的。 队长和会计是估算斤两的能手。辗了几场粮，能打多少斤，每人摊多少，分完剩不剩，经过他们的估算，基本不走眼。粮食规整好，要赶快分到户家。一是防止下雨，二是大人小孩都等着新麦下锅。特别是一些老年人，熬过了冬天，熬过了春天，单等着吃上麦收的这顿白馒头。老人们常说：吃上新麦（mei），死了不亏。一年又一年，盼的就是这几天。大人们拿了口袋，排好队等着分粮食。孩子们又有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轧扁的麦秸杆儿，凉凉的，滑滑的。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用麦秸编戒指，编手镯，编个花帽，花环或项链，送给自己心仪的小伙伴。好朋友三三两两坐在松软丝滑的麦秸上，谈天说地，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直到大人分好了粮食，装上了车，在大人们不断的催促声中，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从麦秸垛里走出来，恋恋不舍地跟着大人回了家。 每年的麦收都是这样，粮食分了轧，轧了分。一波接着一波地抢时间，赶天气。那时候的麦收，前后要持续很长时间。二十天，一个月，一个半月，可能都是常有的事。头场的麦子分到家，磨成面，做成馒头，老人小孩都品尝到了新麦的香味儿，队里的场院还没有收拾利落。由于受到生产条件和天气的制约，想快点都是难以做到的。或许到了“夏至”以后，剩余的麦秸才能垛成垛，麦收才算告一段落。麦秸垛成蘑菇形，圆圆的，上边大，下边小。用叉子拍得结实合缝，顶上再盖上厚厚的麦糠。即使到了暴雨连天的时候，都不会透雨。过了今冬明春，麦秸还保留着金黄的颜色。铡碎了喂牛，不用拌料，牛都吃得香甜可口。 地净场光的时候，孩子们的欢乐才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到了秋收，拉着排车分玉米，分地瓜，分黄豆的时候，还能到麦秸垛里捉迷藏。到了冬天，天暖的时候，也可以倚着麦秸晒太阳。晒得浑身暖暖的，很舒服。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揪一把，放到鞋里暖暖脚。 现在的农村，早就没有了打麦的场地了。那种落后的麦收方式也早就淘汰了。打麦场里的快乐也成了一代人的记忆。现在，麦子成熟的时候。收割机进了地，轰轰隆隆转几圈，麦收的活儿就基本完成了。麦秸粉碎还了田，麦粒儿也直接从麦糠中分出来。有时，后面还跟着播种机，立马种上了大豆、玉米之类的秋庄稼。打好的小麦也不需要运回家，地头上就有收麦子的大卡车。过秤收钱，麦子直接拉进粮库，粮库里都有自动的烘干设备，不需再做专门的晾晒。麦收的过程中，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那么利落，那么方便。从收割机进麦地的那天算起，或许不出十天半月，满坡都是绿油油的秋庄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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