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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详探微 | 秦印的学习与创作(下)

 海涛书屋 2023-11-06 发布于山东


    借鉴秦印风格的创作途径    
承古的目的在于开今。所有具有传统特征的事物演进莫不如此,更非如此,不能重生,印章艺术概不例外。就秦印的学习、创作而言,最初的模仿是必经之路,再进一步则需对形式、方法予以归纳、整理、分析,总结出其中的『理』之所在,感悟脱离外在形式之后,其精神与境界的所在,最终将对秦印的学习有机地融入个性化的创作之中。
以下,试就个人多年来在秦印学习及借鉴创作过程中的一些认识和体会,藉助印例进行阐述。
一、线条的多样性表现
从大量的秦印实物观察研究中,我们可以得知,绝大多数秦印是以凿刻的方式完成的。这一结论已为近些年许多篆刻家以复古式的重刻秦印实践所证明。缘其工具——凿子(或称錾子)的形状不同,致使凿刻痕迹(即笔画)产生差异和变化。其中可能也有因人而异的方法因素,但起决定因素的仍是工具。凿子的差异主要在凿子前端工作部位的宽窄及平形、弧形、尖形的区别上。宽窄决定笔画的粗细,不同形状的凿头决定笔画底部的形态。对于我们今天在石材上篆刻而言,笔画的宽窄粗细与之相同,而笔画底面形态则已无关紧要,因为篆刻追求的是印面的钤盖效果。此外,秦印凿刻在起始点或有些变化,特如尖形凿子,切入时必是尖角形状,至于在笔画主体部分,则没有太大的变化。总体来看,秦印的线条形态相对平实均衡,不像齐、楚等战国玺印在线条中有较明显的轻重虚实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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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所举印例,均为老墙篆刻)

虽然秦印线条形态相对平实,但在借鉴创作中仍需有所区别和变化,因为不同的线条可以产生不同的艺术表现力。这种变化除了粗细变化之外,还有光滑与生涩、轻盈与凝重、爽利与斑驳等区别。石材不同于铜材,刻刀不同于凿子,除了材料和工具本身所具有的变化因素,作为篆刻者,更应有方法和技术层面的选择与变化能力。如此,才能体现出在借鉴中进行创作的意义。倘若再进一步,以秦印的线条形态为主体,兼用多种线条形式及表现方法,其创作的意味将会更强(如『人寿年丰』)。

二、文字的多样形表现
如前所述,秦印文字的应用范围颇为宽泛,从金文遗绪一直到隶书意味,其中的主体部分则为摹印篆——小篆一类。简单地看,这个过程主要表现在文字结构由圆趋方、由参差到秩序。因此,不同的文字取法也就形成了不同的印面感观形式。
一般来看,取法具有金文大篆形态的文字入印,其风格也相近于齐楚类的六国古玺。如界格的应用在楚玺中大量存在,在齐玺中也有一定比例的应用。所不同的是文字形态上的区别,秦文字承继西周金文较多,而结构渐趋平整、简约,故风格有所分化。比较『和豫』『和众』二印,区别即见明显。前印『豫』字参用六国文字,后印为典型秦文,『和豫』更具战国玺印的形态,『和众』则一如秦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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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篆本缘于西周金文,『永受嘉福』印兼取金文形态与小篆意味,气息随之有所变化。『块然独立』四字兼用别体,由于强调了平直笔画及结构,仍可见秦印的特点。『闪脸』印虽用篆书,但在体态及笔画取势上参用隶书特点,形式又与它印不同。无论字体如何兼取变化,最终因为界格的存在,不同的形式都呈现出秦印的基本风貌。由此可见,在借鉴秦印进行创作时,多样文字的取法可以大大丰富作品的形式感和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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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格的独立与融合        

秦印的界格(以及边框)和印文分别为两个构成要素,常态下它们彼此之间不会有接触。自从篆刻倡导印宗秦汉以后,明清印人有大量学习、摹仿秦印的作品,也大都遵循界格与文字不相及的『原则』。在我们看来,作为权、信实用功能的秦印等古代玺印,界格与文字的分离自有其合理的根据,因为这样才能完整、明晰地传达印文的内容。但作为篆刻艺术,则不尽然,可以说,一切有意保留在印面上的痕迹,亦即可以钤盖成型的印痕,都属于作品章法的一部分。至于界格及边框的完整或残破、是否与印文发生联系等,都应视章法需要而取舍,不必拘泥于秦印原本的界格应用规范。

如此看来,我们面对的无非是界格的独立和融合的问题,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无高下之分,完全取决于篆刻者的创作理念和章法需要。对于写意形态的篆刻创作而言,将界格及边框融合于整体章法之中,更有利于表现作品的张力和章法的浑一性,所以成为经常应用、调度的一种手法。具体而言,这种融合包括『借』与『破』的两种方式。篆刻创作中早就有借边之说,但界格的借用在传统印式中较少出现。所谓『借』又分两种,或是以界格替代笔画,或是以笔画替代界格。至于『破』则是不将界格视为不可逾越的『雷池』,有意打破界格构成的封闭形态。无论是『借』或『破』,其目的即在于将界格融合于整体章法之中进行观照,而不仅仅看作是所谓秦印形式的标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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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界格重新认识,并加以改造利用,可以说是学习、借鉴秦印进行创作至关重要的一环。倘若不能打破界格的藩篱,所谓的学习秦印,就只能在旧有的形式中打转转。

四、秦印形式的白文朱文转
因为界格形式的基本约束,秦印由白文转换为朱文形式比汉印有着更多优势和便利,一般不会出现大的障碍。值得注意的是,白文形式实际上有朱白两层边线,而朱文形式仅有一条边线,所以,形式相近的同文印在视觉上,朱文更富有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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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印形式的朱文印如能在线条的多样性、文字的多样性以及将边框和界格融入章法诸方面综合经营,在创作中就能产生更丰富的表现力。
五、边框或界格减损后的意象性表达
边框和界格在篆刻章法中具有两重性,既能起到收拢结构、营造印面整体感的作用,同时也有限制章法、减弱张力的不足。在追求秦印意象及内在精神前提下,不同程度。不同形式地减损边框或界格形式,使篆刻创作进入更大的自由表达,目前仍是一个探索中的课题。下面试以几方拙作为例进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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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夜行』,无界格,但右侧留出较为明确的边线,其目的在于收拢因右行文字结构横势太多形成的零碎感。纵向界格的出现合乎阴阳相生的道理,同时章法更趋于完整、合理。
『视渊若陵』(庄子语),这是一方『以线味秦、以形追汉、以气寓怀』(边款语)的试作,舍边框而保留了界格,文字和界格有借用和粘连,以期达到舍去边框后仍能保持整体感的目的。界格之所以还有存在的必要,是因为印文中有多处虚空变化。倘若少了界格,章法恐有零散的弊端。
『丙申印行』方式与『视渊若陵』相近,但保留了底部一段边框线。印文多取金文意味,字间空隙较多,字形动态较大,界格的使用就显得十分必要。底部一段边框线的存在,有利于『行』字气息的收拢,并形成依托。
『终南多隐士』,这是近年来作者比较满意的一方作品,边款有记:『此取秦印刀笔,意作六国古玺状,或可看也。』秦印因为有界格分隔,文字间不能出现穿插现象,前举『胡延年』等印,在脱离界格后或有局部结构的挪让与穿插,但与齐玺等六国古玺在章法上的穿插、嵌合有很大的不同。此印较多地借鉴六国玺印章法,形成较强烈的疏密对比关系,试图在秦印与六国印之间找到一个接合点,营造出新的篆刻样式。由于左右行之间有着较大的虚空,顶部若隐若现的横向边线就至关重要,而『隐』字左竖画的刻意强调,又可以呼应上边线的存在,加强了全印的整体感。
边框或界格减损后的意象性表达,仅仅是对秦印学习、研讨,借鉴创作的一种延伸探索,还待有所深入探讨。
六、脱离边框及界格形式后的意向性表达
秦印以界格加边框为标识,脱离边框及界格形式后,还会有秦印要素存在吗?或者说其中还会有秦印的意象与精神吗?虽然这是一个全新的问题,但我个人的回答却是肯定的。
就篆刻艺术而言,学习古代印章大致包括两个层面,其一是形式上的,其二是精神上的,前者为器,后者谓道。前人又有『皮之不存毛将附焉』的论断,说明器和道之间又是有所关联的。如若学习仅停留在诸如形式这种器的层面上,或见继承,绝看不到发展。同样,空执于道等于无道,道需以器为基础进行升华,才能见气、见韵、见精神。
脱离边框及界格之后,印章中需要怎样做才能体现出秦印的基因和精神,无非是上篇探讨的秦印的线条形质变化、字形结构变化以及因方圆斜弧生成的动态和空间虚实的营造。如能在一方面有所体现,就会有一个层面的反映,如果能有多方面的体现,秦印的气息必将更为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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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天涯热冷』主要汲取秦印的线形与字法,留心于用斜画生动态,出虚实;『以有涯随无涯』取法与前印类似,但更加强调了笔画形态的多样性和章法的空间感;『花看半开』则变化幅度较大,试参金文字形,加强主体笔画的平直构成,使之有秦印的气息。

艺术创作是作者审美经验的集中体现,而审美又具有主观的、个性的特质。对秦印之美的认知同样存在着不同的差异,以上仅为笔者个人在学习研究及创作过程中的思考与探索而已。秦印之美,以及其中所深蕴的哲学意味、文化精神尚待篆刻界同仁共同发潜、探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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