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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进报社副刊科的门，就把诗稿交给我，并激动地说，这诗是在镇里开的联欢会上朗读的，镇书记连声说好，整场都轰动，书记称她是了不起的业余诗人，让在报上发表。 诗题叫《赞计生大楼》，开头几句是：“啊！计生大楼啊，你在朝阳的辉映下，是多么有雄伟壮丽啊！”我拿着诗稿，当时就忍俊不禁地大声读了出来，办公室里的人，听了没有不捂嘴大笑的。我想，现在开联欢会竟然还会有诗朗诵节目，而这样典型的文G诗体，竟能引起轰动，这样的诗她这样的年龄还能满腔激情地写得出读得出并且还能有热情亲自送来报社发表，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书记是不是开她的玩笑啊？再看她半土不洋的打扮，总觉得她不像现实中人。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运动中受了刺激留下的后遗症。 显然这样的诗是不能登的，要是把计生大楼换成天安门也还凑和。不过看她那热情，又不好一下回绝，而她还一个劲地让提宝贵意见。 看她那执着认真几近纠缠不休的样子，我也就什么人当什么人待了。我说你找那总编去。总编是个老实人，平时接待女作者很紧张，我也好为此跟他开玩笑。我说我们总编是大诗人，而且诲人不倦。于是她捧着那诗兴冲冲地冲向了总编。 总编就在我对门，其实早看清了这边的形势，忙的要关门，却来不及了。那女诗人一下冲进并把诗捧到他的脸前。总编双手抖着涨红的脸连声说："我是外单位来这里办事的，总编不在，你找别人吧！" 女诗人扫兴而回，说我不负责任，想推走她。正好有位写过几首爱情诗的副总编来了，他姓李，我常开他玩笑，说是李白的五十八代孙。平时他总说我接待的女作者太多，言下之意，他有些失落。于是投其所好，向那女诗人介绍，说这是真正的诗人，而且真正的诲人不倦，特别对女作者的辅导很有一套。李总编见我如此介绍他，似乎有些激动。然后我一脸坏笑地走出办公室，留下他们俩，还把门关上了。 大约有一二十分钟吧，李总编大声喊我。我只好去，看他脸也憋得通红，拉我到门外，小声说："这是什么狗屁诗！狗屁不通，你害我！"然后又回过头来，对那女诗人大声说：徐编辑是负责文学版的，我看很好，你让他给改改发就是了。说完朝我也坏笑着走了。 女诗人立即满怀希望地把诗又捧给我，说明天能不能见报，见报了能不能多给她几张样报。我说现在不好说，你这诗书写的就不规范。她说怎么规范。我说你最起码也得用稿纸写吧。她说现在就重抄。我只好给了她一本稿纸，她正襟危坐伏在我对面的桌子上一笔一划抄起来。 这时又来了两三个编辑，问我她是干什么的。我说是投诗稿的。他们问你这么认真对待，一定写的不错了。我说写的是不错，就像老白菜帮子，就是买了二斤肥猪肉放在一块烩，也不香。 他们听了会心大笑不止，而那位表面看起来心无二用的女诗人，却抬起头来，认真地说："徐老师，白菜烩猪肉，香呢！"她这一说，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抄完了诗，送走了她，我随手将那诗团团扔进了废纸篓。第二天第三天她都来电话问发了没有，第四天还亲自来了一趟。我给她说："你不要打听了。要是发了你会在报上看到，要是报上看不到，就说明没发，或者不够发表水平，明白了没有？白菜烩猪肉香，白菜要是不烩猪肉就不香。明白了没有。" 她连连点头，说："明白明白，徐老师你说话很形象，也很有道理，很明白。" 此后经年不见。突然有一年春节，她又来了，见我没说话，直奔那曾用心辅导过她的李总编。据说是镇里要开联欢会，她又写了一首朗诵诗，是歌颂镇政府新建的办公大楼的，请李总斧正。李总愁眉苦脸了半天，终于将她打发走，然后气乎乎地对我说："都是你惹的祸！等他们开联欢会时，你得替他去参加，到时别忘了，也要即席朗诵一首诗。" 我说你也想让我老白菜帮子烩猪肉啊，没门。 事后想起这事，忍不住暗暗骂自己一句：有点损！怎么也得给她发表吧？不过呢，若是真发表了，估计麻烦事会更多，也可能害了她。我们那个小城，因写诗痴迷神经兮兮的也有好几个，让我很后悔在副刊上发他们的诗。 本文作于2002年7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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