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铁路和一个老兵的故事
——青藏铁路和一个老兵的故事 □王昌尧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兵,一个曾作过两次心脏手术、心脏里安放着五个支架的老兵。就是这样一位老兵,从2001年青藏铁路二期工程开工建设以来,他以惊人的毅力,先后九次来到位于可可西里无人区、海拔5010米的风火山铁路施工工地,解决施工难题,为职工送去关爱和温情。 这是一次次炼狱般的行走,这是一次次伴随着灵魂深化的攀登,这是一次次挑战生命极限的壮举。这一切都源于这位老兵与青藏铁路难解难分的情结。 伴随着共和国的朝起晖落,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路段的建设,从1959年到1984年间曾经历了三上三下的不平凡历程,然而青藏铁路的三次上马兴建都选择了同一支队伍:铁道兵第十师。 由于高原自然环境的恶劣,加之那个时代没有更多的先进技术和对劳动者的良好保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铁十师的每一名官兵都是用生命打折的代价在建设着青藏铁路。 作为西部大开发的先遣、主力部队,“两弹一星”的开路先锋,几十年间,铁十师先后建成了当时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隧道:青藏铁路海拔3700米的关角隧道;承建了通向我国第一座核武器研制基地的专用铁路;配合科研单位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建成了风火山冻土实验段,为青藏铁路科技难题的攻克作出了巨大贡献,铁十师五十团十三连因此被铁道兵命名为“风火山尖兵连”并记集体二等功。几十年里,铁十师几代人数万官兵为青藏铁路的建设浴血奋战,先后有200多名战友长眠在青藏高原。1984年第三次离开青藏高原时,他们的悲欢离合已经完全溶进了雪域高原,和青藏铁路紧紧连在了一起,这里是他们名符其实的第二故乡,是他们生命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十几岁当兵离家来到铁十师,周玉成在军营里度过了他浪漫的青年时代,贡献了人生最宝贵的壮年时代,经历了如火如荼的改革的黄金时代。 在1984年的百万大裁军中,铁道兵变成了企业,周玉成也脱下了军装。 2001年,当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上马兴建的消息传来时,当年的铁十师,今天的中铁二十局集团再一次承担了青藏铁路重要标段中的标志性工程——风火山隧道的施工任务。 四年多的时间里,中铁二十局集团又一次建成了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隧道——风火山隧道,该隧道的施工被评为“2002年度中国公众关注的十大科技事件”、“2002年度中国高校十大科技进展”,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其施工技术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二十局集团和北京科技大学共同完成的高海拔制氧供氧专业技术,填补了高海拔铁路隧道制氧技术空白,在青藏铁路全线得到了全面推广,为青藏线几十万参战大军的健康提供了最基础的生存保障,为青藏铁路的全线开通作出了重大贡献,风火山隧道的卫生保障措施等研究成果被誉为是“世界高原医学史上的奇迹”、“为世界高原医学作出了巨大贡献”,受到中国工程院院士吴天一的高度评价。 作为铁道兵的一员,作为铁十师的老兵,作为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的党委书记,从青藏铁路再次开工建设的那一天开始,一种莫名的情感就纠缠和折磨着周玉成。 工程没中标之前,他说如果不拿下风火山标段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战友,工程中标后,他又说如果干不好风火山隧道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他和公司的其他领导班子成员,都把青藏铁路的施工当成了工作的重中之重。 工程施工前期,他一趟趟地往风火山上跑,考虑到健康状况不允许,大家劝他不要上山,但都劝不住也就放弃了,可是因为严重的冠心病作了两次心脏手术、心脏里安放了五个支架以后,大家对他再上风火山就持坚决的反对态度了。 那还是手术后出院不久,他又来到格尔木并执意还要上风火山,指挥部几乎所有的职工都劝他不要再上山了,可是职工们的苦苦劝说就是不管用。一位工地医院的医护人员劝他说:“周书记,你不能这样,你牵挂山上的职工,山上的职工们都理解你的这片热心,但是你也要为他们想想呀,你这样上山他们放心吗,你爱他们,他们也爱你呀,你不能这样自私呀,你不仅属于你自己,也属于你的家人、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属于职工,属于企业,你为什么就不替他们想想呀……”说着说着这位职工就抽泣起来。 周书记开始时给职工们解释说不会有事,到后来他干脆就不说话了,再到后来他开始训斥别人,说这些劝说者干涉和阻挠了他的正常工作。 这就是军人的方式,这就是老兵的脾气。因为这一次周书记是准备到山上去和职工一起过中秋和国庆双节的。自青藏铁路开工以来,周玉成书记就在机关和广大职工中间,针对青藏铁路不平凡的历史和施工进程,组织和策划了一系列丰富多彩的宣传鼓动等重要活动,为施工生产创造了良好氛围,提供了思想动力。这次从陕西出发之前,他就组织机关及附近单位在青藏线施工的职工家属召开座谈会,向她们讲述企业几十年来和青藏铁路的关系,讲风火山隧道施工的重要意义,讲一人上高原,全家做贡献的关系和道理。周书记还到集团公司所属的技校、卫校、子校和幼儿园向学生们介绍青藏铁路的施工进展和施工难度。随后他和有关人员带着学生们制作的1000多件手工慰问品和慰问信满腔热情来到了格尔木。 周书记是决意要上风火山的,他上风火山好像已经有“瘾”了,人刚到格尔木可他的心已经飞到了风火山上。 职工们见劝不住书记,就想出了高招,他们搬出了2001年青藏铁路开工时曾负责过朱镕基总理保健工作的解放军22医院副院长杜智敏少将出面劝解,说明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上山的危险性,周书记当面算是给面子答应不上山了,可是回到指挥部他依然“我行我素”,作着上山的准备。 无奈之下,指挥部人员只好也为周书记作上山的准备,他们在车里装上氧气瓶并将氧气管通到座位上方,可随时取吸,同时还带上各种应急药物,并私下嘱托随车医生,只要发现周书记有不良反应就直接往回返,不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这样,周玉成书记再一次来到了风火山上,来到了职工中间。 谈到九上风火山,周玉成书记自己也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楚其复杂的内心感觉,他说这是一种情感,是一种良知,更是一种责任和义务。周书记说:“从五十年代我们这个群体就开始了青藏铁路建设的接力赛,一棒接一棒、一代接一代跑到今天,形式上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巧合,而实际上则是历史的必然。就一个单位几代人和一条铁路近半个世纪不了的情结,这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企业几十年的传承,铸就了宝贵的企业精神,这种精神在风火山隧道的施工中就表现出了风火山精神,以风火山精神为基础总结出来的青藏铁路精神,这些精神不仅是企业发展壮大的永恒动力,也是民族精神最闪光的部分。” 当记者提及为什么带着严重的心脏病还要一次次地不听劝阻上到风火山时,周玉成书记很冷静地说:“谁都知道风火山是无人区,那里的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在那里工作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我曾对山上的职工说过,能站在风火山上就是一种奉献,在风火山参加施工更是对青藏铁路的巨大贡献。我的心脏是有点问题,但是职工们长期在山上工作,我临时上去看看他们是应该能做得到的,我克服困难是暂时的,而且事实证明我做到了,没出什么问题,这也许是精神作用,也有可能是战友们的在天之灵在保护着我,总之,只要想到职工们还在山上付出生命的一部份,我就什么心理负担都没有了,上风火山就变得轻松起来。我总觉得:任何自认为伟大的个体,只要离开群体、离开单位他都将变得非常渺小,一事无成。” 周玉成书记感慨地说,“青藏铁路开工之前,西方媒体曾断言:青藏铁路过不了风火山。今天,我们不仅用铁的事实回击了他们的一派胡言,而且我们的隧道施工技术和质量都是全世界最棒的,因为我们代表的是中国工人阶级,我们是中国的‘国字号企业’。” 7月1日,青藏铁路就要全线通车了。周玉成书记说他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邀请一位对青藏铁路和铁道兵有着深厚感情的、有实力的作家,真实记录下铁十师和中铁二十局集团在中国铁路建筑史上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这是为了企业,更是为了战友,为了铁道兵,为了一份永不能释怀的情感。 初夏时季,记者有幸陪同周玉成书记和他的老战友,我国当代著名作家李木生一起再一次登上风火山,横跨雪域高原,拍下了这位老兵重走青藏线、再上风火山的一些感人场面。 1、在飞往西宁的飞机上,透过万米高空的光亮,周玉成书记看着报纸上关于青藏铁路即将通车的消息,几代筑路人半个世纪的青藏梦就要圆了,老兵的心如起潮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 2、在西宁,作家李木生采访了我国首席高原病医学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吴天一,当得知周玉成书记的心脏里安了五个支架并反复多次上到海拔5000多米的缺氧地区时,吴院士称周书记“创造了人类高原医学史上的奇迹,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重大发现,这其中有可能预示着某种新的保健理论。” 3、踏着战友的足迹,沿着战友修建的铁路,周书记一行来到在我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在专门为装运原子弹而建造的被命名为“上星站”的车站旁,周书记激动不已,坐在已经废弃了的路基上,抓着那一段好像是放置在博物馆里的钢轨,周书记充满了深深的眷念。 4、来到“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纪念碑前,一向严谨的周玉成书记变得十分活跃起来,唱起“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跳起随兴而发的舞蹈,老兵的眉宇间充满了中国工人阶级的、主人翁的豪情和傲气。 5、走下路基,来到青海湖边,青灵灵的湖水卷起千堆冰雪,面对雄阔的美景,壮怀激烈的老兵脱口朗诵起即兴而来的诗句:你从洪荒中走来,你从混沌中走来,你从诗经楚辞里走来,你从唐诗宋词里走来,你从中华儿女的血脉里走来,你从我们的梦幻里走来,啊!这就是我们的河山,这就是我们的神州…… 6、大家都提醒该上路了,可老兵还在湖边的冰堆上流连忘返,不经意间,从激动转入寂静的他轻轻弯下腰来,满怀深情地拥抱那冰雪,亲吻那冰雪,其情其景就耸立一尊永恒的雕塑,凝固在我记忆的深处。 7、关角隧道是铁十师上个世纪建成的当时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隧道,也是老兵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的战友们为隧道的贯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隧道口,老兵迈着沉重的步履躇行,也总是躲着别人的视线,更不愿面对我的镜头,于是我只好留下了这张没有人物的关角隧道。 8、快离开关角隧道时,老兵说隧道旁边有他住过的营房,并瞩咐我多拍点依稀可见的营房的废墟留给他,当我邀请他站在营房旧址上留影纪念时,老兵却已转身向着远方的雪山久久的凝视,在他的背影里,我看到了那夺眶而出的晶莹的泪水,听到了老兵的心声。于是我拍下了这些荒地上的营房遗迹和那一株株衰草,一片片残缺的土坯,一缕永恒的夕阳,还有这片土地上不散的军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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