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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本|马丁松:创造的夜

 我是袋鼠 2014-12-24

|诗文本|马丁松:创造的夜

马丁松(1904-1978),瑞典诗人。出生在瑞典南部布莱金厄省。 6岁丧父,7岁时母亲离家出走。此后他被教区各家轮流收养,有时过流浪生活。从16岁起到船上做工。后来在南美、印度等地流浪,做临时工。他写过大量的 诗,创作了几部杰出的小说和广播剧,在绘画方面也有相当的造诣。1929年,他和另外4位青年作家合写了一部瑞典文学编年史《五个年轻人》,因而出名。他 曾发表反映海员生活的诗集,如《流浪者》(1931),自传体小说《荨麻开花》(1935)、《外出游历》(1936)以及反映一个破产手工业者的流浪生 活的小说《通往圣钟之国的道路》(1948)他是通过自学成名的工人作家,1949年被选为瑞典文学院院士,197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金。

创造的夜

我们在一石桥边相遇,

白桦树站着观望,

溪流蜿蜒向海犹如一条闪光的鳗鱼。

我们互相缠绕以创造上帝,

秋天播种的麦地叹息着

而黑麦射出一片波浪。

安妮 译

秋日

田野迎面向我走来

带着马匹和坚毅的农夫

瞧着海洋那边望去。

在秋日稻禾割后的金黄残株中,

铁犁分挖住黝黑的条纹,

把狭长的早晨扩散成长方形的白日

再不断的扩散直至白日溶入黄昏,

把黄昏的暗黑带进夜晚。

张错 译

黄昏三月

冬末春初,夜幕初垂,冰雪刚溶。

男童们在他们雪砌的屋子燃一根蜡烛,

对一个在隆隆过往的黄昏列车内的旅客来说,

这是一段回绕着灰暗时光的鲜红记忆,

不断地召唤着,自那刚苏醒了的死沉沉树林。

从前的游子一直没有还乡,

他被那些渔火与时光拖住,

一生漂流在外。

张错 译

风景

苍翠的野地上一座石桥。

一个孩子站着。他望着流水。

远处:一匹马,背拖一抹夕阳。

它静静地饮水,

鬃毛散落在河中,

好似印第安人的头发。

李笠 译

俯身看吧!井里有星星。

璀璨的金星

在倒映着的羊齿叶间静闪。

这是一个发绿的大地之夜。

星星纷纷露脸,何等清晰!

好像从地球的一扇窗户出现。

李笠 译

白桦与小孩

孩子,柔弱依靠刚强,

可刚强也离不开柔弱。

今天你拍击我的树身,

明天你也会遭打受辱。

在那遥远的无力自卫的年代,

完全没有寒冷或温暖,

只有一只无限深邃的惊讶眼睛,

在黑夜中为此哭泣悲叹。

雨林 译

在边界

沙和海,

朝下看的眼睛。

目光追随着蚂蚁,

思想同它在沙滩上游戏。

海边的黑麦磨着自己的小刀。

蚂蚁爬着,悄悄远离了大海。

袒露的日子,涛声也重了。

(李笠 译)

尺蠖

在开满花朵的树上

飘荡着蜜蜂悠扬的合唱。

瓢虫,一颗装饰树叶的活的珠宝,

分开绯红的背脊飞去,

把自己的命运

交给含着花蕊清香的空气。

尺蠖爬到叶子边缘,像一个疑问,

支起两只嫩黄的短足:向叶外荡去,

向空茫的宇宙寻找栖处。

风听见了,让树枝靠近它,

伸出树叶的手,接它过来。

(李笠 译)

超现实之梦

凌越

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沃尔科特曾说:“瑞典文学院应毫不犹豫地把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特朗斯特罗姆,尽管他是瑞典人。”瑞典文学院显然对此未予理会,而是继续保持着某种谨慎的犹豫。如果查看历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我们会发现瑞典文学院的犹豫并非没有道理。最近一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瑞典人是1974年的马丁松,但是和他之前的获奖诗人1971年的聂鲁达,以及之后的获奖诗人1975年的蒙塔莱相比,马丁松无疑是一位二流诗人。在此之前倒是还有多位瑞典人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但是现在的读者又能知道其中的哪一位呢?为了显示瑞典文学院的公正和大度,特朗斯特罗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又一位来自世界各地的诗人到自家门口拿奖。

这么说特朗斯特罗姆似乎有点不妥,从作品看,特朗斯特罗姆应是一位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他是纯诗理论在当代最坚定的信奉者和实践者之一。特朗斯特罗姆1954年发表处女诗集《17首诗》,轰动瑞典诗坛,四年后《途中的秘密》使他成为最有影响的瑞典诗人。以后他差不多每四年发表一本诗集。1990年患脑溢血后,在右半身瘫痪的情况下仍坚持创作。他最新的一本诗集是1996年出版的《悲哀贡多拉》。特朗斯特罗姆是一位高度风格化的诗人,从第一本诗集到四十年后的最新诗集,特朗斯特罗姆惊人地保持着一致,他在写每一首诗时都像是在写同一首诗,对于特朗斯特罗姆而言,所谓的变化和进步是不存在的,他关心的是神奇和美妙。和那些野心勃勃的诗人相比,特朗斯特罗姆拥有安静,沉着和内敛的品质。不管诗歌潮流如何变化,特朗斯特罗姆依旧信守着年轻时的梦想—从日常生活场景中提取神秘的诗意。在和中文译者的交谈中,特朗斯特罗姆坦承:“诗是对事物的感受,不是再认识,而是幻想。一首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朴实的话语中隐含着内在的固执和骄傲。

尽管特朗斯特罗姆认为艾略特是对自己影响最大的诗人。但从具体的诗歌风格上看,艾吕雅才是他真正的诗歌上的父亲,正是艾吕雅的轻逸、神秘和抒情完整地塑造了特朗斯特罗姆。艾吕雅在《<人与兽·兽与人>序言》中提出的“我们应该尽力绝对保持纯洁,发现束缚我们的一切”同样也为特朗斯特罗姆所遵从。艾吕雅的诗句“在玻璃的内心含着/球状的金/滚动的金”几乎就是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创作的全部秘诀。特朗斯特罗姆的诗喜欢从日常生活着手:如乘坐地铁,在咖啡馆喝咖啡,夜间行车,林中散步等等。他总是用精确的描写,让读者进入一个诗的境界,然后在不经意间让读者突然看到事物背后那眩目的“滚动的金”。在他早期的一首短诗《脸对着脸》中对这种瞬间感受有着诗意的描述:“有一天某种东西走向窗口/工作中止。我仰起头/色彩在燃烧。一切转过了脸/大地和我对着一跃”。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另一个来源是东方古典诗歌,他曾仿照日本的俳句写过一组俳句诗,他的许多诗句还具有中国古典诗歌的某种神韵。当读到“穿轰鸣之裙鞠躬的喷气式飞机/使大地的宁静百倍地生长,”我们不禁会感受到“鸟鸣山更幽”的境界,而“海湾里涟漪在无声地拥挤”则让我们想起“细草微风岸”的宁静。特朗斯特罗姆的某些诗和中国古典诗歌一样具有清洁心灵的作用,它唤起的是人的宁静、慈悲的情怀。特朗斯特罗姆擅长的是以静制动——一种对外部喧嚣繁杂的世界彻底的对抗。

特朗斯特罗姆的诗在气氛的营造上酷似超现实主义绘画,但不是达利那种肆无忌惮不着边际的狂想,而是有点接近马格丽特的带着理性的玄思——画面中的形象往往确有其物,但在时空的组合上往往出人意表引人遐思。特朗斯特罗姆的诗不像有些卖弄想像力的诗人那样上天入地,纵横千里,不知所踪,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是有迹可循的,他的灵感往往产生于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事件,关键之处在于,他有能力发现这些事件背后的某种神启般的诗意。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乘汽车沿盘山公路而上的经历,但是只有特朗斯特罗姆带给我们崭新的发现:“汽车驶入又一道盘山公路,摆脱了山的阴影朝着太阳向山顶爬去/我们在车内拥挤。独裁者的头像也被裹在报纸里。一只酒瓶从一张嘴传向另一张嘴/死亡胎记用不同的速度在大家体内生长/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

然而,勿庸讳言的是特朗斯特罗姆确实是一位格局较小的诗人,或者友善地说,他是一位别有洞天的诗人。特朗斯特罗姆既没有金斯伯格妄图成为史诗诗人的野心,也没有希尼积极入世的抱负。在此我们比较一下特朗斯特罗姆和金斯伯格的差异将会非常有趣。两人都曾来过中国,并且都以在上海的经历写过诗,但金斯伯格的《读白居易抒怀》意在展示他在上海的所见所闻,并把它一如既往地归入到自己试图用一生绘制的关于世界和历史的长幅画卷;而特朗斯特罗姆的《上海的街》则是意在挖掘意象和事件后面隐藏的深意,诗中有一些写实的诗句:“鱼贯而至的自行车上空/洗过的衣服随灰色的海风飞舞。”而在诗的最后,诗人提醒我们注意:“我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快乐,而血正从隐秘的伤口流淌不止。”坦率地说,这样的发现只能给人以生硬和造作的印象。没错,“发现”是诗人特别是超现实主义诗人的专利,但每一首诗都要有所发现,那就太奢侈了。

和所有超现实主义者一样,特朗斯特罗姆一生的创作包裹在浓重的梦的氛围中,他的每一首诗都像一场梦境,他沉醉其中,一方面揭示梦形成的过程,一方面又在享受着梦带来的希望、美丽和遗忘。那些在伦理和道德上苛求特朗斯特罗姆的人也许没有想到,几乎所有的超现实主义诗人都是不同程度上的厌世者,他们笔下的一个个较小的梦境都来源于同一场大梦—人生。俗话说人生如梦,这是超现实主义者惟一的信条,特朗斯特罗姆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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