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款款椿芽雨前生 οΙ

 城东闲人 2017-06-21

   

适合北方庭院栽种的树木有很多,如槐树、枣树、椿树、香椿树、柿子树、石榴等等不一而足。而我,对香椿树却情有独钟,不为别的,就喜欢早春时节,能吃上“嚼之竟日香齿牙”的香椿芽。

三十多年前,妻子家住的是红砖灰瓦的尖顶房,小小四合院里栽种了两棵香椿树,粗如孩童的腰。靠近厨房门的是树皮呈灰褐色的紫香椿,另一棵挨着南墙,是地地道道的绿香椿。谷雨前,两棵树都吐出芽孢,鼓胀胀的芽孢似乎一夜之间便长成一丛丛、一簇簇嫩芽,清素而淡雅。仔细观察,幼芽的颜色稍有差异,紫香椿偏红,叶梗叶片由绿向紫褐色渐变且味浓。绿香椿香味稍淡,看上去不那么油光发亮。

谷雨前的香椿芽最为肥美。那时候,岳母还在世,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孩子们上房掰香椿芽。掰,这个字用在这里极其准确,掰下来的香椿芽齐整型美,与铁钩、镰刀扒下来的大不一样。香椿树很高,初春时节,满眼都是在春风里颤动的灰白树枝,一簇簇的嫩芽少的可怜,实在是个点缀而已。它们枝枝杈杈伸向四周,笼盖了整个院子,嫩芽都长在树尖,站在房上也难以够到,你不得使劲将柔软的枝条拉到近前,用力不当,树枝就咔吧一声断掉。岳母心疼了,就递过来一根顶端上绑着小镰刀的长竹竿,有了专用工具,就省了将树枝弯来弯去,乃至折断了。镰刀勾处一簇簇丰腴鲜嫩的椿芽便听话地落了下来。

岳父爱喝酒,香椿芽是他下酒的好菜。岳母把新鲜的香椿芽摘洗干净,中午下了班的老老少少都回家了,就用开水沏一下,捞出沥干切碎,再將鸡蛋磕入碗內,加入香椿碎末、调入食盐搅拌成糊,倒入热油锅里不断颠勺翻炒,直煎的两面金黄,活脱脱一个黄金饼。待装盘上桌,香椿那独有的清香瞬间便飘满小屋。有时,门口来了敲着梆子卖豆腐的,家人争抢着跑出去买,买回的豆腐切成骰子大小的块儿与香椿拌了吃,味道也很鲜。为了调剂口味,岳母还会将整棵椿芽与鸡蛋面粉搅匀,炸成香酥的“香椿鱼”,别具风味。饭前,岳父习惯就着香椿炒鸡蛋或香椿拌豆腐或“香椿鱼”来两杯,十分惬意,平时不怎么爱说的他,话竟也多了起来。

“雨前椿头嫩无丝,雨后椿头生木质 。”采香椿芽与茶园采茶同理,讲究个鲜嫩香椿芽可采食的时间十分有限,所以集中几天采下后,岳母都分袋放入冰箱冷冻,随时取食,味道不减,想吃多久就吃多久,甚至能吃到来年春天。那年,岳父家拆旧房盖新楼,两棵香椿树碍事,不得不刨掉打了家具,真觉得可惜了了。

上世纪三十年代,老舍先生初到齐鲁大学时,住在大学办公楼里。院子也有两棵高大的香椿树。他在《四世同堂》里写道,“小顺儿和妞子总是在大槐树下,一面拣槐花,一面等候太爷爷和太爷爷手里的吃食。老人进了门,西墙下已有了阴凉,便搬个小凳坐在枣树下,吸着小顺儿的妈给作好的绿豆汤。晚饭就在西墙儿的阴凉里吃。菜也许只是香椿拌豆腐,或小葱儿腌王瓜,可是老人永远不挑剔。”

老舍所说的香椿拌豆腐,在美食家汪曾祺心目中的地位尤其高。他认为,“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上上品。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侯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再看李渔的《闲情偶寄》,更是把香椿捧上了天:“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椿头明知其香,而食者颇少,其故何欤?以椿头之味虽香而淡,不若葱蒜韭之气甚而浓。浓则为时所争尚,甘受其秽而不辞;淡则为世所共遗,自荐其香而弗受。”察其言观其行,李渔专美香椿,我猜他定然也是个嗜香椿如命之人。

自从妻子家的香椿树刨掉,我们一家吃香椿再也不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了,我就想着在家里栽种一棵。1995年,我居住了30年的旧宅,北屋下雨漏水,西屋摇摇欲坠,不得不拆了,原地盖起一座两层小楼。小楼落成,一位盖房的工人送了一棵树给我,树身不粗,盈手可握,树皮光滑呈灰褐色。我问他是什么树,回答是柿子树。还说柿子树不生虫,叶和果都有观赏性。来年春,新栽的树木长出新芽,竟是棵香椿!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棵香椿树带给我莫名的惊喜。

转眼20年过去了,院里的香椿树长得枝繁叶茂,绿意盎然。自此,家里人又有香椿菜吃了。每年谷雨时节,我都会采摘一些给日渐老去的岳父送去,看到老人家嚼着香喷喷的香椿露出开心的笑容,做儿女的便觉得无比欣慰。

门前一株椿,春菜常不断。香椿不似金丝楠木那么高贵,它普普通通,朴实无华,无意争春却默默奉献着嫩嫩的椿芽,带给人间美好的滋味。

难忘香椿。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