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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总结

 寂寞在繁衍 2019-04-30

第一讲张仲景的分病辨证模式

分病辨证,是中医临床医学的经纬线,有着相互交叉、弥补的关系。病因、病势、病位、病性,是构成病机的四个要素。分病着眼于疾病全过程的切入点,关注病因和病势;辨证着眼于疾病某阶段的覆盖面,关注病位和病性。

伤寒、杂病、妇人病三分框架

从著作来看,张仲景将疾病分为伤寒病、妇人病、杂病三类。这是一种非常务实的分病思路。伤寒病与妇人病均为当时的多发病,并各具特点。前者为急性病的代表,病势危急(走马看伤寒);后者是慢性病的代表,病情复杂(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杂病则是伤寒病与妇人病之外所有疾病的统称。

张仲景还进一步细分了三类疾病。伤寒病以六经分,妇人病以妊娠、产后、杂病分,杂病则甚为多元(病机与病状)。

何谓伤寒病?伤寒病的内涵就是其字面上的意思,以病因作为分病的依据。准确地说,伤寒病是指以寒邪作为主要病因的疾病。伤寒病是以病因命名的,故不等同于寒性疾病。《伤寒论》是论述伤寒病的专书。

如果是寒邪之外的其他邪气所致的疾病,属于杂病。这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时行病,包括痉病、湿病、暍病,分别由燥、湿、暑邪所致;一类是瘟疫病,如阴阳毒病,由疫邪所致。

由于时行病与伤寒病均属外感病,在证候上极为相似,故《金匮要略》将时行病置于外感诸篇之首,而《伤寒论》各个版本又均将其置于六经诸篇之前,以示区别。

不以寒邪作为主要病因者,属于杂病。例如,同样是黄疸病,既有属伤寒病者(外寒为主),也有属杂病者(内实为主)。

伤寒病与杂病,不能分别等同于后世所谓的外感病与内伤病。

伤寒病仅限于寒邪所致的疾病,内涵比外感病小;即使发展到内伤阶段仍为伤寒病,内涵又比外感病大。

杂病虽然多有内伤病因,但却与内伤病有很大区别,包括除伤寒病、妇人病之外的所有疾病。

如果以寒邪作为主要病因,即使已经化热,仍然属于伤寒病。

寒温之争是中医界最大的争议。其实,寒为外寒,温为内温,两者相互交叉,毫不矛盾。与传统的以病因分类外感病不同,后世温病学派将一切化热的外感病均纳入温病的范围,有一定的实用价值。

广义伤寒病框架

广义伤寒可分为中风、伤寒、温病、热病四种,前两种处于未化热阶段,后两种处于化热阶段。

风,原指自然之气,表示病因则泛指一切外邪。两汉时期,气候日益寒冷,寒邪越来越突出,伤寒病开始独立于中风病,并逐渐从对等的“风寒”上升至主导地位。此时,“中风”概念又多了一种新用法,就是以“伤寒”或“中寒”的反面出现。《伤寒论》与《金匮要略》屡屡提到中风,并与伤寒或中寒对举。

应用规律:利用风邪与寒邪相反的病因属性,表述相反的病机(阴阳二分)。

应用示例:

⑴太阳中风证(风性开泄)与太阳伤寒证(寒性收引);

⑵阳明中风证(风为阳邪)与阳明中寒证(寒为阴邪);

⑶五脏中风证(风性开泄)与五脏中寒证(寒性收引)。

当一个概念的内涵大幅扩展的时候,就必须纳入新的概念来进行分化、对比。如果其本义和扩展义都继续沿用的话,前者为狭义,后者为广义。狭义者往往指最典型的事物,如狭义伤寒就是最典型的伤寒,狭义痰饮就是最典型的痰饮。

新纳入的概念与原概念有着显著的对比意义,如伤寒既与中风(暗合于劳)相对,也与温病、热病相对。

太阳病是六经病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就篇幅而言,它多达三篇,共178条,约占45%(节本共398条)。就内容而言,它病机多元,八法兼备,有很高的临床实用性。在太阳三篇起始,张仲景描述了典型的中风、伤寒、温病。其他的篇章则仅分中风、中寒(伤寒),前者包含温病。温病是伤寒病主要变局之一。

准确地说,只要外感病形成了温热病机,均可称为温病。针对温病,应把握时机,灵活选用辛温发表和甘寒清热之法。如果滥用大热之品,如乌头发汗、巴豆泻下,或火法发汗,不仅助热,更加伤津,导致疾病的恶化,甚至死亡。当然,后世滥用大寒之品也不对。

六经病框架

一般认为,六经辨证是张仲景所创立的标志性辨证方法。其实,六经是一种分病模式,是张仲景认识外感病的又一个角度。六经病的内涵也是其字面上的意思,以病位作为分病的依据。这种划分方法依据的是受邪经络不同。

可是,古今医家对六经病却众说纷纭,大约提出了数十种解读。它们分属病位、病程、病性、病型四类。病型说完全割裂了六经病之间的联系,与《伤寒论》所言“传经”不符。病性说用单一的病性变化划分外感病,与《伤寒论》所言六经病均有“中风”、“中寒”不符。病程说用病机的演变过程划分外感病,与《伤寒论》所言六经病均可原发而成不符。经过排除,只留下了病位说。不过,将病位推及一身,与《伤寒论》所言三阴病亦可见表证不符。另外,此说受黄帝学派的影响,而乱源在《内经》。朱肱是第一个解读六经病的医家,主张经络说。现代名家程门雪、裘沛然力主经络说。

经络是运行气血津液的通路,大致包括血脉、水道、髓筋三种管道,相当于西医学中的血管、淋巴管、神经。组成经络的三种管道往往以集束的形式分布于腠理(组织间隙)之中。三种管道中分别运行血、津、神,可概括为气(营、卫、神),实现了人体物质、能量、信息流的不断传输和转化。

循经感传是气在经络中流动的现象之一,也是经络循行线的来源。但是,不能将经络循行线等同于经络本身。经络的核心不在某一管道,而在管道之间(避开筋脉,都是穴位)。当前关于经络实质的观点之一是:经络是已知结构的未知功能。之所以功能未知,就是因为不能有效整合三个部分。经络相对固定,而营卫二气在经络中的流动却涨落有序,使六部经络呈现出空间、时间、幅度上的特性。它们一旦受病,也会呈现出病位、病程、病性,甚至

病型上的差异。因此,不能简单地将经络说归入病位说。

《伤寒论》中明确提出六经病欲解时,反映了营卫二气在六经中的涨落特性。人体与外界相通应,呈现为四时变换和昼夜更替的变化规律(年、日节律)。十二经脉更多的是一种时间结构。在一天之中,阳经与阴经交替主时。阳经主时于白昼,人体以阳气为主导,气血弥散于表。阴经主时于黑夜,人体以阴气为主导,气血聚合于里。关于一日十二时,《内经》提出了六分和四分两个主要观点。六分即六经,与经络联系更紧密,故在推崇针灸疗法的《内经》中占据主流。不过,六分中却也暗含着四分(增阳明、厥阴)。

在十二经脉中,足经远远长于手经,故一般以足经统手经。与足三阴经相比,足三阳经较为特殊:⑴路线漫长,均贯通人体纵轴,长度依次为足太阳经、足阳明经、足少阳经。⑵部位广泛,均覆盖人体表面,前后依次为足阳明经、足少阳经、足太阳经。也就是说,三者分别代表了由里出表(少阳)、极盛于表(太阳)、由表入里(阳明)三个阶段,故所部长而广。张仲景沿用六经之名,秉承四分之实。

《素问·热论》提供了外感病的传变顺序: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张仲景并不拘泥于此。后人将《伤寒论》描述的传经形式概括为循经传、越经传、表里传、直中等,其实就是对《内经》的颠覆。当伤寒病不能在本经解决的时候,气盛者多传阳经,气虚者多传阴经。脏腑虽独立于经络之外,但它由经络进化而出,并由经络供应气血,故各部经络的确有“相应脏腑”。同时,经络与脏腑的关系又是相对的,在复杂疾病中尤甚。张仲景亦不拘泥于此。

六经“辨证”并不能涵盖伤寒病的全过程。将其过分夸大,甚至认为“六经钤百病”,正是争议形成的根源。当伤寒病不能在经络解决的时候,气盛者多入六腑,气虚者多入五脏。

受邪部位的不同决定了伤寒病的走势。虽然有着一定的规律,但是六经病并不必然形成某种特定的证。除阳明病篇外,六经病篇均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点明了这种走势。它们采用了特殊的“……之为病”句式,被后人称为提纲证条文。不过,对于提纲证是否成立,却有很大争议。有人提出“提纲非纲”说,强调这些原文中的证候并没有共性,而最为明显的恰恰是太阳提纲证。

其实,疾病都是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要用动态的眼光去看待。“提纲非纲”说的误区在于不明了太阳病从恶寒→不恶寒,脉浮→脉沉,头项强痛→头项不强痛的动态过程。提纲证很有规律:⑴起始证候:太阳病;⑵终末证候:阳明病、少阴病;⑶标志证候:少阳病、太阴病、厥阴病。

合病、并病是两种特殊的六经病形式。所谓“合病”,是指两经或三经同时受病,无先后次第之分者。所谓“并病”,是指一经的病证未罢,而另一经的病证又起,有先后之分者。显然,前者属于发生形式,后者属于传变形式。同时,两者也有相似之处。合病、并病均只发生在三阳经。相比而言,合病较为急重,往往起病就见到脏腑证候;并病较为轻缓,可因误治而成。

伤寒病的发生与传变,主要取决于四个方面的因素:一是正气的强弱;二是感邪的轻重;三是治疗的当否;四是体质差异及有无宿疾。

其他分病框架

除了三分疾病、广义伤寒病、六经病外,《伤寒论》和《金匮要略》还有其他分病框架。《伤寒论》有从传经来分病的,如太阳阳明病、正阳阳明病、少阳阳明病。《金匮要略》有大量从主症来分病的,如咳嗽病、历节病、小便利病,还有从发病来分病的,如留饮病、伏饮病。

主流辨证框架

脏腑经络辨证和气血津液辨证分别是主流的辨病位和辨病性模式。两者还兼顾病程、病型的变化。辨外感病的时候,以经络为切入点(六经分病);辨内伤病的时候,以脏腑为切入

点(五脏分病)。在辨证的时候,不管是外感病,还是内伤病,都要兼顾脏腑和经络。

不管是何种疾病,张仲景都要进行气分、水分、血分的划分。

除了脏腑经络、气血津液外,《金匮要略》还形成了三焦、卫气营血辨证的萌芽。两者均属于辨病位的框架,是对脏腑经络辨证的补充。后世温病学派将其改造为辨病程,抓住了温病辨证的要点,但也混淆了概念。

第二讲桂枝类方证与张仲景组方

所谓经方方元,是指构成经方的有规律可循的最小方剂单元。它们通常是一些小的经方或固定组合。前者如枳实芍药散,是四逆散、大柴胡汤、麻子仁丸、排脓散的方元。后者如姜辛味组合,包含于所有止咳平喘经方之中。方元与经典的药对在形式上相似,在认识不同。方元是从药对发展而来的,本身就体现药物的配伍关系。例如,小半夏汤既是方元,又是半夏-生姜药对。方元比药对更深刻:方元反映治法思想,为某一病机而设;药对基于七情和合理论,关注药物的配伍效应。方元也比药对更严格:例如,对于小柴胡汤而言,柴胡甘草组合是基本方元,柴胡-黄芩是首要药对。

要想界定方元,必须依据经方的发展脉络,而《伤寒论》、《金匮要略》就是汉以前的方剂发展史。新近提出的方根、方剂要素,类似于方元,但也失之随意性过大。方元有助于理解与研究经方的立法组方规律,但也存在局限,故修正为:构成经方的有规律可循的方剂单元。

甘草汤

一味甘草,不仅是中医第一要药,而且是经方第一要方(方剂之祖)。首先,甘草汤是《伤寒论》中唯一的一首内服单方。其次,甘草汤的应用很好地反映了中医学对于正邪相对性的认识。扶正祛邪,人所尽知,但其内涵却并不简单。人体只有保持阴阳自和状态(正气存内),才能实现内环境的稳定、外环境的适应(邪不可干)。一旦这种状态被打破(其气必虚),内外之气都可能成为病因(邪之所凑)。例如,大承气汤证可能由伤寒、伤燥、宿食、分娩等因素所致。是正是邪,无关内外,由其作用而定。邪相对于正而言,是人体的剧烈补偿反应,既可致病,亦可治病。邪气能实,病情趋于改善(因虚致实,由虚转实);反之,病情趋于恶化(因实致虚,由实转虚)。反应过剧过缓,都不利于病情恢复。准确来讲,中医的治疗大法不是祛邪扶正,而是改邪归正。

甘草汤之所以治疗咽痛,不是因为其生用能清热解毒,而是味甘能顾护正气。如同其他部位的疼痛一样,咽痛只是反映气机不畅的病机,在虚证和实证中均可出现,并不必然由热毒所致。少阴病,是指少阴经受邪所致的疾病。少阴经与心肾的关系密切,而心肾是人体最为重要的两个脏器。同时,张仲景不讲任督二脉,反而高度重视太阳经、少阴经,推测督出于太阳、任出于少阴。一旦少阴经或心肾直接受病,往往是因禀赋不足,或久病体虚,或年老体衰。针对少阴病咽痛证初起,治以甘草汤,既是固本之法,也是权宜之计。如其不效,有四种转归,当随证治之。痰结-祛痰利咽-桔梗汤,精伤-填精固本-猪肤汤,阳虚-通阳消肿-半夏散及汤,阴虚-敛阴消肿-苦酒汤。厘清此类咽痛证的病机后,还可斟酌应用排脓散、麻黄升麻汤、黄连汤、黄连阿胶汤、黄土汤、半夏厚朴汤等。

张仲景还有一处对甘草的精彩应用。本条是关于胃气虚腹满的证治,以大便正常,腹满时减,喜温不喜按为特征。朴姜夏甘参汤的用量颇具特色,行气药远重于补气药。方中的甘草、人参均为味甘性平之药,有健脾和胃之功。对于这两味药物,《神农本草经》仅看到了扶正安神的一面,《名医别录》则补充了调中消满的一面。本方是标本同治,急则治其标的经典,也体现“扶正以达邪,祛邪以救正”、“以通为补”、“以补为通”的思想。

桂枝甘草汤与芍药甘草汤

桂枝与芍药是经方的两大核心药物,前者味兼辛甘,后者味兼酸苦,恰好符合《内经》


中的阳药、阴药之分。桂枝兼助阳通阳,芍药兼益阴泄阴。两者配伍甘草后,即成桂枝甘草汤与芍药甘草汤,体现了“辛甘化阳”、“酸甘化阴”的思想,更倾向于补虚。较之甘草汤,两者的目的性更加明确。

阴阳二气,是从动态视角划分的两种相反相成的气。精气神,是从静态视角划分的三种互生互化的气。阴阳二气描述运动之因,精气神描述运动之果。两者分别是老子所讲的“二”和“三”,类似现代科学中的力和功。阴阳二气的通畅和谐,是健康的根源。

”,是从气论自然观中形成的医学理念,凸显“自”的核心地位。伤寒之后,只要邪实,不管自发(先厥后汗)、正治,甚至误治的汗吐下,都有发阳泄热的作用,有利于疾病改善。汗吐下方属劫剂,法属通法,其作用具有两面性,既可调畅气机而阴阳自和,又会损伤正气而表里俱虚。也就是说,在汗吐下的过程中出现精血津液的亡失,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因此,通法的应用时机与尺度很重要。桂枝甘草汤证的成因是当汗而过汗,直接伤及心阳,故仍然可以在振奋心阳的基础上发越心阳。芍药甘草汤证的成因是当汗而错汗,间接伤及中气,故先温中后滋阴。

桂枝汤

桂枝汤被称为“经方第一方”(传说为伊尹所制)。这不仅因为它是出现在《伤寒杂病论》中的第一首方剂,而且因为它的应用广泛,变化无穷。桂枝汤是治疗中风表虚证的主方。《伤寒论》有四条关于桂枝汤证的主要描述,内容包括主脉、主证和主治等。

脉象与病机有着对应关系:阳浮→(脉外)卫强/不和。阴弱→(脉内)荣弱/和。此脉即为芤脉,主血虚。《内经》描述了营气对血脉内外体液的调节作用。卫气与津液的功能也存在重合。显然,营卫二气与体液存在对应关系:脉内:营气/血脉。外:卫气/津液。这就是体液上的气形关系。不过,后世医家对此几无清晰认识。营气与血,仅止于“营血”并称。卫气与津液,则似乎毫无关系。

在多数医家看来,气属阳,津液属阴;卫气属阳,营气属阴,故只强调卫气阳性的一面,津液阴性的一面。只有极少数医家例外。搜检张仲景的论述,涉及卫气的文字集中于汗出、历节、消渴、小便利、水气、大便硬等津液输布代谢失常的病证。它们不限于表证,而是覆盖人体内外。

相比而言,津较清稀,行于水道;液较粘稠,流于腠理。血、津、液,分别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言的血、淋巴、组织液。在营卫二气的作用下,血、津、液不断输布转化,以满足人体的需要。津液对比意义强烈,故不仅逐渐被连用,而且成为机体一切正常水液的总称。

广义的津液既包括血,也包括血的前体、变体、后体。

桂枝汤证荣弱卫强病机的实质是:⑴营卫二气并非阴阳二气,是协作关系。⑵伤寒之前,营气虽和,但已虚弱,血的外达内收均不足,卫气失于资助,构成了受邪的基础。⑶伤寒之后,卫气不和,因郁而强,腠理失司,津液过早外泄,营气更加虚弱,导致了病情的迁延。

桂枝加桂汤与桂枝加芍药汤

桂枝汤的组方奇妙,本身就有加桂、去桂、加芍、去芍的变化。桂枝加桂汤为卫郁奔豚而设。关于奔豚病的病机,《内经》认为与肾脏有关,《难经》更是将其作为五积之一的肾积。奔豚是由津液输布障碍所致的病证。

从张仲景的描述来看,奔豚的发生主要与肝、脾、三焦有关。关于奔豚病的发生,一般认为是冲气沿冲脉冲逆所致。冲脉是人体最长的一条经脉,被称为“血海”或“十二经脉之海”。其实,冲脉是对人体主干管道,以及相关脏腑的概括。三焦是冲脉的主要组成部分,由下至上,贯通体腔,正与奔豚病的病位重合。焦,古作膲,意为肉空或不满,是指组织中的间隙或通道。这种结构特点决定了三焦的生理功能。三焦是主宰水道,控制津液运行,进而参与元气通行之腑。津液起腠理,入水道,并三焦,注肺脉,化以为血。换言之,三焦对体液互化起重要作用。

章太炎认为,三焦相当于淋巴系统。准确地说,三焦为淋巴导管(中枢),水道为淋巴管(分支),津为淋巴。人体有三大调节系统:心系统:心-血脉-血;三焦系统:三焦-水道-津;脑系统:脑-髓筋-神,在三大调节系统、腠理的协作下,血、津、液、神四者同源互化,运行不息。

在到达腠理之后,津液有三种去向:由心系统回收,由三焦系统回收,由玄府排泄于外。

桂枝加桂汤证的病机仍然是荣弱卫强,只不过郁闭较甚。当卫气开合失司,津液当泄不泄,又超出心系统负荷时,就会由水道并三焦,冲逆于上(卫出于下焦),发生奔豚。桂枝的平冲降逆作用,其实是其温经通阳作用在奔豚病治疗中的体现。

桂枝加芍药汤为脾气虚证而设。“腹满时痛”、“续自便利”,即太阴提纲证,提示里证显著,阳气难出。此时,仍可使用桂枝类方建中补脾。

关于本条所出的两种治法,后者较易理解,前者则不然。伤寒界有芍药酸收、苦泄之争。伤寒界还习惯用芍药治腹痛、通大便。从原文来看,芍药治疗作用的道理并不简单:有腹痛者未用之,无腹痛者反用之。

芍药所主治之腹痛既不是阳虚阴盛之寒性切痛(苦泄),也不是阳盛阴虚之实性胀痛(酸收),而是阴阳两虚,失通失和之虚性绵痛(既拘挛又持续)。当阳气渐长之时(腹满),如阴气过低,则阳气也难以维继(时痛),故当在平补阴阳(桂枝汤)的基础上倍用芍药补益阴气(阴中求阳,阳中求阴)。一旦奏效,人体阳气将会持续走强(治腹痛),并适时外泄(通大便)。如阳复过快,耗阴严重,阴阳不谐,还会出现大便欲出不能出(大实痛),当加用大黄,既益阴气,又通腑气。如病势较急,伴见发热者,还可径直用大黄附子汤。

从表面上看,“设当行大黄芍药者,宜减之”,说法矛盾。“减之”有两解:⑴减量;⑵减味。其实,大黄、芍药之于脾气虚证,无所谓减量或减味,而是要把握应用时机。针对脾气虚证,张仲景强调要顺势而为,因势利导(以其人胃气弱,易动故也)。当阴气内收并将走弱时(腹满时痛者),治当益阴为先,慎用附子、干姜。当阳气外泄并将走弱时(其人续自便利),治当扶阳为先,慎用大黄、芍药。即使是表证,也应遵循这一原则。

苓桂术甘汤与苓芍术甘汤

苓桂术甘汤与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是具有对举意义的两首经方。因此,后者也被称为苓芍术甘汤。两者是桂枝汤去芍、去桂的变化,也是桂枝甘草汤与芍药甘草汤类方的代表。两者均可治疗胃部(心下)胀满,而且均用到了健脾利水的茯苓、白术。推测两方证的病机

均与脾气虚衰有关。

脾是运化水谷,统摄血液,进而运化水液之脏,其结构所指却并不清楚。据《内经》、《释名》记载,脾相当于现代解剖学之胰腺。据《难经》记载,脾包括主脏(裹血、主统血)和散膏(温五脏、主运化)两部分,分别相当于现代解剖学之脾脏和胰腺。不过,运化始终是脾最主要的功能。也就是说,散膏(胰腺)才是脾的主脏。

胰腺是人体的第二大消化腺,兼具外分泌与内分泌功能:外分泌:胰液释放至小肠→消化(分解代谢)→吸收(谷入脉化津)内分泌:胰岛素释放至血→合成(合成代谢)→利用(津入肝化血)胰腺的外分泌和内分泌功能,体现的是脾阳气化与脾阴固摄的开合消长,实现了水谷的运化(物质传输与转化)。

脾阳或脾阴亏虚,运化功能失职,均会发生物质传输障碍。脾阳亏虚,气化不足,发生以下异常:⑴气化失常,津液无力入血脉,阻胃则“心下逆满”;⑵固摄正常,津液可入水道,循三焦冲逆,起胃则“气上冲胸,起则头眩”;⑶阳气不足,血脉不充,全身失养,则“脉沉紧”,再发汗病情更重(动经),则“身为振振摇”;⑷津液仍能由三焦进入血脉,故全身缺水并不明显,当见小便自利。

治以苓桂术甘汤温阳健脾,和中行津。苓桂甘枣汤证与苓桂术甘汤证的病机相似,只不过病势更缓而水阻于肠。脾阴损伤,固摄失常,发生以下异常:⑴津液无力入血脉,“心下满微痛”;⑵津液亦无力入水道,故不见冲逆(区别于苓桂剂证);⑶津液阻于局部,全身缺水明显,故既有“小便不利”,又有“无汗”;⑷全身缺水,经气不畅,“头项强痛,翕翕发热(骨蒸)”,亦属桂枝类证;⑸全身缺水,即使服桂枝汤,也“仍”然难收通阳之效,只有滋阴与行水并用,方能“小便利则愈”。治以苓芍术甘汤滋阴健脾,缓中行津。

另外,芍药亦有利小便之效。明了此理,就不会惑于本方的去桂去芍之争。

同属桂枝甘草汤与芍药甘草汤类方的一些经方,也有行津利水的功效:桂枝甘草汤类方:苓桂剂、桂枝去芍药加皂荚汤、桂枝去芍药加麻黄细辛附子汤、防己茯苓汤。芍药甘草汤类方:奔豚汤、甘遂半夏汤。奔豚汤中包含黄芩加半夏生姜汤方元。在《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所出经方中,第一个是苓桂术甘汤,第二个是肾气丸,第三个是甘遂半夏汤。显然,后两首经方是对标准治法苓桂术甘汤的补充,一言缓解期治法,一言阴虚停水证治法。

第三讲张仲景的去水热之法

寒气具有收引凝滞的特性。适时适度的寒气有利于人体的气血进入封藏状态。人体依赖阳气的温煦气化作用与寒气相适应。一旦人体阳气的水平相对不足,寒气就会由正转邪,使人体腠理闭塞,经络拘急,津液淤阻,阳气困阻而发生疾病。现代研究表明,寒冷刺激会引起人体机能一系列的生物反应,诸如血管收缩、血压升高、心肌需氧指数增加、血液粘稠度增高等。如果进入人体的寒气太重,会使体液变质,而体液中有粘蛋白,变性后就不能再被利用。这种病理反应也不无好处。津液与阳气在人体的蓄积,有着两方面的作用:⑴使自身恢复到应有的水平。⑵为人体纠正收引凝滞状态提供物质与能量基础。津液与阳气的充分蓄积,恰当排放,使人体阴阳自和,则疾病必能痊愈。一旦津液与阳气已充分甚至过度蓄积而不能外泄,就会形成水热病证。根据水停、热结的程度轻重,水分、血分的部位差异,水热病证又可被细分为伤寒、温热、水饮、腑实、结胸、蓄血等类型。

针对水热病证,治疗大法是辛散苦泄,或曰辛开苦降。

伤寒病证治

人体感受寒邪之后,如果尚处于表实状态,而且并无显著的化热停水现象,则为标准的伤寒病。伤寒病以恶寒、发热、无汗、身痛、气促、脉浮紧等表证为特征。合病的话,表证通常不明显,并多从里解。针对伤寒病,张仲景主要采用麻黄(青龙)类方发汗解表,宣肺平喘。

明代,方有执正式提出伤寒病的“三纲鼎立”说:桂枝汤证为风伤卫,麻黄汤证为寒伤营,大青龙汤证则为风寒两伤营卫。其实,三证的形成主要与卫气有关,与营气(里)关系不大。同时,它们不仅涵盖不了伤寒病正证,也涵盖不了太阳病正证。

《内经》认为,由于风寒外闭,人体与外界相通的上焦(肺)、腠理、皮肤、玄府均处于不通状态,可导致卫气郁闭(不得泄越,失开),形成麻黄汤证。气促(喘)是一个重要的指证,提示阳气已能由胃达肺,即将出表。此时,切忌用吐下或清热等治法。

麻黄汤是典型的发汗剂。发汗剂和解表剂不能划等号。一些所谓的辛凉解表剂虽可退热,但不能发汗。后世多认为麻黄汤为发汗峻剂,敢用小青龙汤、射干麻黄汤而不敢用麻黄汤。其实,麻黄汤只是发汗平剂,麻黄和桂枝单用并无发汗作用(只含其中一味的方剂均非发汗剂),透表力量甚至不如生姜。麻黄是辛苦发阳的主药。汗出只是现象,散热才是目的。有桂枝辛甘通阳、杏仁苦甘行气相助,则其发阳之力更强,被李时珍称为“散太阳火郁”之剂。如果表郁过重,在服用麻黄汤后,并不必然从汗解,亦可从下解,从吐解,从衄解。更加严重者,即便已经发生汗下吐衄,仍然需要用麻黄汤发阳解表。

标准的伤寒病存在两种发展趋势:⑴从实而化热,形成表寒里热证(寒包火证),如大青龙汤证。包括“中风”和“伤寒”两型,依然分别指阳证与阴证,是根据化热迟速进行的划分。⑵从虚而生寒,形成表寒里饮证(寒包水证),如小青龙汤证。

有关大青龙汤证的两条说明了太阳伤寒证化热的两种情况,不能视作“风寒两伤营卫”。一般而言,感寒越重,化热也越重(阳气重),故既要倍麻黄、加生姜以散寒,还要加石膏以清热。大青龙汤是真正的发汗峻剂,不可用于“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中风病)。一般认为,石膏用量要少于麻黄(喧宾夺主)。

有关小青龙汤证的两条均以“伤寒”冠首,是此概念又一重要的用法:提示表证入里,已超出了六经的范围(坏病)。另外,也提示病机由实转虚。阳虚生寒,气化不足,津液输布障碍,就会导致“心下有水气”。“心下”是一个笼统的部位,包括肺系(支饮)、胸膈(悬饮)、胃肠(痰饮),又以肺(咳喘)、胃(呕噎)、肠(利渴)这些“里中之表”最为常见。“或”,是张仲景对或然证的描述。这是在《伤寒论》中的首次出现。或然证并非可有可无的症状,而是小青龙汤证在演变过程最常出现的症状。

水气泛溢脏腑,证候多样:在肺则咳,肺气不宣则喘;在胃则干呕,在咽喉则噎;在肠则利,津不上承则渴;津不外达则既发热,又小便不利,少腹满。刘渡舟根据个人临床经验,在《伤寒论诠解》中进一步补充了本证的诸多辨证依据。

小青龙汤证:⑴患者面部有水色(面部青暗色,或眼睑处呈青暗)、水斑(面部出现对称性的色素沉着)、水气(面部虚浮,眼睑轻肿,或眼睑如卧蚕状)出现;⑵咳喘,痰多呈白色泡沫稀痰;⑶脉弦,水苔(舌苔水滑);⑷冬季寒冷时复发加重;⑸其它见症如气短、憋闷,重则咳逆倚息不得卧。(《伤寒论诠解》)

小青龙汤由桂枝汤和麻黄汤合方加减而成。正气已虚,故主以桂枝汤,易生姜为干姜,加强温肺作用;表证未解,故主以麻黄汤,易杏仁为五味子,加强补肺作用。在本方的五个加减法中,有四个是“去麻黄”,提示表证已不是主要问题(发热轻而里证剧)。

本方的加减法后出现了双重按语。前者可能出自王叔和,是后人不解张仲景的代表,也是按语混入正文的代表。虽然王叔和有可能“私淑仲景”,但从《脉经》和《伤寒例》的内容来看,其学术思想属于黄帝学派,不仅见识较为粗浅,而且笃信阴阳五行数术。林亿对王叔和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批判。

大、小青龙汤是最为重要的麻黄类方。据《辅行诀》记载,麻黄汤原名小青龙汤,小青龙汤原名大青龙汤。这恰恰体现了经方方名的演变规律:⑴由全部药味演变为少数主药;⑵由药味构成演变到功效主治;⑶由不分大小演变到区分大小;⑷由名实相副演变到名实不副。温热病证治

如果大青龙汤证持续不解,就有演变成温热病的可能。相对于三阴病而言,三阳病更容易形成温热病,又以阳明病为甚。热壅肺系证是温病最轻的一型,主方为麻杏甘石汤。该方是麻黄汤的变方,也是辛凉解表法的祖方。

第189条和221条点明了温病的特征:⑴主脉:脉浮而紧;⑵外证:发热汗出,不恶寒,反恶热;⑶里证:咽燥口苦,腹满而喘,身重。

有关主方麻杏甘石汤的两条却令人费解:“汗出而喘,无大热者”更常见于太阳中风病(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两者虽都有腠理开泄所致的发热汗出,但一为阳盛内迫,一为阴虚外弛,病性有虚实之差,病势有缓急之异。分别针对伤寒、中风两型的麻桂二方均为温病禁用(桂枝下咽,阳盛即毙)。由于温病尤易与太阳中风病相混,故每当张仲景言及温病,必暗含着与后者的鉴别。

较之大青龙汤证,温病之表证虽缓(汗出),阳郁仍在(喘)。因此,麻杏甘石汤中仅用麻黄而不用桂枝、生姜;里热转甚(无大热),故重用石膏(约为两倍)。此时,一旦误用桂枝汤,既助热(桂枝、生姜),又碍阳(芍药、大枣),故“不可更行桂枝汤”(也提示用过)。由于内热已成,故既不可误汗助其热,亦不可误下挫其势。否则,轻者病情不解,重者变局丛生。

热入肠道证是第一种变局,主方为葛根芩连汤。后人将此证定位为表里俱热证,其主症则为协热利,而这种认识来源于对原文的断句。古今注家多将“表未解也”与“喘而汗出者”之间断为逗号,连成一气来读。从《伤寒学》开始,两句之间的句逗被改为分号。这与两个“者”的并列结构相呼应,是一大进步。不过,“利遂不止”与“脉促者”之间仍然被断为逗号,不够准确。“太阳病,桂枝证”,“喘而汗出”,亦言真假桂枝证之辨。

下法用于真桂枝证,脉象虽不见浮,仍能见促,提示正气尚有外达之势(表未解,其气上冲)。下法用于假桂枝证(麻杏甘石汤证,喘而汗出者),热从肠出(利遂不止),无力达肺,且终将不继(热无喘减)。

既然已无出表的可能,故葛根芩连汤中不用麻黄之辛温发散,而用葛根、甘草甘平扶正,黄芩、黄连苦寒泻热。

热郁胸膈证是第二种变局,其主方是栀子豉汤。本证有两大主症,一为“心中懊憹(烦热已极)”,一为“虚烦不得眠”。后者存在争议。热郁胸膈证系误治而成,故曰“逆”。“心中”也是一个笼统的部位,指与心脏相平而临近的区域,在此处指胸膈,更具体指食道(中医似无食道之名)。“心中懊憹”是本证关键,“胸中”是部位的扩大,“结痛”是程度的加重。神志异常也是热郁胸膈证的特征,“虚烦不得眠”为最轻者。

“虚烦”有三解:⑴无实邪内阻(痰饮、水气、瘀血、宿食、燥屎等)之烦(讲义);⑵误治后正虚之烦;⑶特指经汗吐下等攻邪法后之烦。第二说显然与栀子豉汤功效相左;第三说无充足依据;第一说似乎有理,但方后注有“得吐者,止后服”。

其实,“虚烦”是既有虚(阳气虚),也有烦(阳气郁)。病机侧重点不同,既可能“若少气者,栀子甘草豉汤主之”,也可能“若呕者,栀子生姜豉汤主之”。迭经汗吐下后,气津两伤,虚损愈重,郁结也愈重,病机呈现出一派本虚标实之象:⑴表阳郁结:表证“未欲解也”,仍然“身热不去”,甚至“烦热”;⑵里阳郁结:水热结于食道,故“心中懊憹”,甚至“胸中窒”,“心中结痛”,并伴见“舌上胎”、“饥不能食,但头汗出”(热重水轻)。⑶正虚邪实:神志既失养,又受扰,故“虚烦不得眠”,甚至“反复颠倒”。方后注有“得吐者,止后服”,理同服麻桂等汗剂“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后服”,把阳气外张作为取效标志。栀子与香豉虽一寒一温,但均为味轻气香之品,长于宣通郁结,兼有解热(表阳郁结)和吐实(里阳郁结)作用。由此,香豉既被后人用于银翘散,也被张仲景用于瓜蒂散。与黄芩、黄连相比,栀子长于开郁散结;与大黄相比,栀子长于宽胸吐实。既然栀子类方有涌吐作用(热从呕出),则胸中必有实邪停留(水热互结)。

栀子豉汤的涌吐作用虽比瓜蒂散弱,但确有水饮的话,其反应也会很显著。后人不解“得吐者,止后服”,或以为误,或径直改为“得汗者,止后服”。这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与“虚烦”的第一种解释相矛盾。还有一个问题是“得吐者”取效与“若呕者”加生姜的冲突。其实,生姜之所以能降逆止呕,恰恰是因为其味兼辛苦,长于解郁散结的缘故(以吐止呕)。伴见干呕,说明水热互结之甚。

栀子干姜汤证、栀子厚朴汤证是向虚、实两端的进一步发展。两个方证均是由栀子证误下伤正所致,前者损伤较重,故虚重于郁(微烦);后者损伤较轻,故郁重于虚(腹满)。

上实下虚证是第三种变局,其主方是麻黄升麻汤。此证虚实反差大而势急,为难治之病。“伤寒六七日”,人体蓄势待发,阳气未复,阴气未消,“大下后”,就可能形成复杂的上实下虚厥。“寸脉沉而迟,手足厥逆”,提示气郁于上(阴阳俱郁),湿热酿毒,故“喉咽不利,唾脓血”。“下部脉不至”,提示气泄于下(阴阳俱虚),故“泄利不止者”。

麻黄升麻汤虽不是药味最多的经方,组方却是最复杂的。有人认为非仲景方。本方集汗、和、温、清、补、消六法于一体,大致是升麻鳖甲汤与小青龙加石膏汤的合方,针对复杂的病机。

阴阳俱郁于上,故用麻黄发阳散湿,知母、石膏益阴清热(白虎汤法),升麻、黄芩清热解毒。因湿热酿毒,故这一组药用量较重。阴阳俱虚于下,故用芍药、桂枝、甘草平调阴阳(桂枝汤法),当归、萎蕤、天门冬滋阴摄津,茯苓、白术、干姜温阳化气。因组合方式不同,本方还包括麻黄汤法、黄芩汤法、苓桂术甘汤法等。本方单次用药量少,提示病情复杂(郁泄俱重);累积用药量多(相去如炊三斗米顷令尽),提示病势危急。此外,桂枝二越婢一汤证、麻黄连轺赤小豆汤证亦符合温病特征,不再赘述。

如果温病里热出表而热势不减,就会发展成以热汗烦渴为特征的热病。相对于一经受病而言,合病更容易形成热病,又以三阳合病为甚。热势弥漫证是热病最标准的一型,主方为白虎汤类方。热病发展迅速,损害严重,故要想准确把握,必须具备一定的预判能力。

第219、268条和350条指出了白虎汤证的三个阶段:⑴热壅气滞阶段: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面垢,谵语,脉滑而厥;⑵热势将泄阶段:脉浮大,上关上,但欲眠睡,目合则汗,遗尿;⑶热势已泄阶段:自汗出。第219条的描述更具特征性。

较之温病麻杏甘石汤证,白虎汤证阳郁全解(自汗出),故不用麻黄、杏仁;热势更甚(谵语,但欲眠睡),故进一步加重石膏用量(两倍)。白虎汤(石膏汤)主以石膏清热生津,辅以知母清热养阴,粳米、甘草益气生津,是治疗热病的不二之选。此时,汗吐下法纯属禁用。

从原文来看,由于热病过程中的津气耗伤发生极快,故白虎加人参汤比白虎汤更为常用。人参可以增强益气生津的作用。白虎加人参汤证的特征之一为汗出,容易与桂枝汤证相混,故张仲景仍然强调二者的鉴别。

白虎类方证的病机包括两个方面:⑴表里俱热:大渴,舌上干燥而烦,欲饮水数升者;

⑵无表证:伤寒病(自汗出)。对于“背微恶寒”,注家解释不一:⑴表未全罢(《注解伤寒论》、《伤寒大白》);⑵汗出肌疏(《医宗金鉴》、讲义);⑶阳盛格阴(《伤寒集注》);⑷肌表阳虚(《伤寒缵论》)。第一、三说明显不对。以第四说最优。此时,热势虽盛,虚象已现(时时恶风、无大热),有可能发展成四逆辈证。关于此方唯夏季可服,确有参考意义,但也不必拘泥。

第25、26条相互呼应,描述了过用桂枝汤发汗后的三种转归与相应的对策。发汗以“微似有汗”为最佳,既可解表,又不会伤正助邪。脉洪大,是汗出过度,阳气外越之征。用桂枝汤发汗,如果温覆太久或应用不当而汗出过度时,可能出现三种转归:⑴太阳中风,方证对的,但汗出过度,表虚更甚。病机未变,证候尚在,故仍用桂枝汤。⑵太阳伤寒,方证不符,但汗出有助于解除表郁。表郁已轻,表虚渐显,寒热仅一日再发,故治宜益营疏卫,

微汗解表,可用桂枝二麻黄一汤。(桂枝二麻黄一汤为桂枝汤取十二分之五、麻黄汤取九分之二的合方)⑶太阳温病,方证乖错,则会以温助温,反致热势弥漫。热病已成,津气耗伤,大烦渴不解,故治宜清热生津,益气止渴,可用白虎加人参汤。

白虎类方主治热病,阳明病又最易化热,故两者经常被混为一谈。陆懋修甚至认为温病等于阳明病。其实,两者一言病性,一言病位,不存在对应关系。这种误读的影响很大。例如,大多数白虎类方证条文见于太阳病篇,却被讲义移至阳明病篇。

如果热病伤阴严重,就容易发生劳复,需要采用竹叶石膏汤或麦门冬汤治疗。古代的过劳包括得较为广泛,大致相当于后世的调理不当。从原文描述来看,伤寒病的复发阶段虽较原发阶段轻缓,但也更为复杂。竹叶石膏汤和麦门冬汤是白虎汤法的进一步延伸。“虚羸少气”,提示胸中阴气(宗气)不足,固摄失职。“气逆欲吐”,虽然表现在上焦,但是根源却在中焦,故治以竹叶石膏汤滋阴理中。阴虚重者,可治以麦门冬汤滋阴润肺。竹叶石膏汤是介于白虎加人参汤与麦门冬汤之间的一首经方。此方兼具清热与滋阴两方面的功效。较之白虎加人参汤,此方去知母,加竹叶、麦冬、半夏,增强了滋阴与降逆之力。较之麦门冬汤,本方去大枣,减麦冬,加竹叶、石膏,增强了清热与除烦之力。一旦形成肺痿,主方采用麦门冬汤。

水饮病证治

如果小青龙汤证持续不解,就有演变成水饮病的可能。即便能够形成一定程度的内热,水饮病也呈现为水重热轻的势头。当内热消耗殆尽,水饮羁留不去,就会形成标准的痰饮病。《伤寒论》记载了两种水重热轻的水饮病,即十枣汤证、瓜蒂散证。两条有相互呼应的关系。

“太阳中风”,仍然是阳证之谓,直接指向“其人漐漐汗出,发作有时”,也即“病如桂枝证”,并暗含着与桂枝汤证的鉴别。其实,将两方证归为太阳温病类证更加准确,因为它们分别与麻杏甘石汤证和栀子豉汤证有鉴别意义。

讲义上将十枣汤证和瓜蒂散证称为“太阳病类似证”,排除在太阳病之外,又是受太阳主表认识的误导。十枣汤证部位广泛,遍及胃(呕逆、心下痞硬满)、肠(下利)、肝(引胁下痛)、胸(短气)、头(头痛)。从《金匮要略》的记载来看,这种病情迁延不愈,容易落脚到胸与肺。瓜蒂散证部位局限在胸(食道)。十枣汤和瓜蒂散分别为峻下和峻吐法的代表方剂。《金匮要略》将十枣汤用于悬饮病、瓜蒂散用于宿食病,提示两方证的形成确有内伤病因(病理体质)。虽然如此,我们并不能将两方证等同于杂病,甚至内伤病。当水饮病热势不再,甚至阳气大伤时,十枣汤、瓜蒂散等峻攻之剂不再适用。水重热无,可斟酌采用苓桂剂如茯苓甘草汤,温阳利水。水重阳亡,当尽快采用四逆辈如四逆汤,急救回阳。

腑实病证治

腑实,指胃肠道热结成实而言,是热结病机最常见的一种疾病类型。腑实病常见于三阳病过程之中,又以阳明病为甚。针对腑实病的主方是承气类方。在阳明病篇的开篇,以及其证治部分的起手,张仲景就描述了腑实病的成因和治疗策略。阳明病的发病形式分原发(正阳阳明)和继发(太阳阳明、少阳阳明)两类。继发阳明病的原因不外乎两种:误治伤津(脾约,发汗,利小便)和失治酿热(胃家实)。

阳明病的基本病机是“胃中燥烦实”,主要证候是“大便难”,大承气汤证是最为典型的腑实病。相比而言,调胃承气汤证燥实偏甚,小承气汤证痞满偏甚,大承气汤证痞满燥实坚俱备。大承气汤证病情极重,故较之调胃承气汤不用甘草,较之小承气汤增加了枳朴用量,而且大黄后下以增强泻下之力。所谓承气,实为大黄功效之概括。也就是说,承气类方可攻下肠间结热,以达到承顺胃气的作用(平胃下气,清肠开结)。小承气汤形成得最早,还演化出了厚朴三物汤、厚朴大黄汤。

对于腑实病而言,正确判断病位、病性是非常重要的。由于阳明病经常要用到下法,故张仲景在阳明病篇的概论部分就明确提出了下法的禁例,颇有启发意义。既有“呕多”,又有“阳明证”,见于栀子豉汤证(热结于上)和吴茱萸汤证(寒结于中),单就病位而言,均不可攻下。心下硬满为痞之甚,见于桂枝人参汤证(阳虚于中)和大黄黄连泻心汤证(热郁于中)。误用攻下,前者可能“利遂不止者死”,后者可能“利止者愈”。“呕多”与“心下硬满”常并见于甘草泻心汤证(寒热错杂于中)、旋复代赭汤证(痰气相结于中)、十枣汤证(水热互结于中),亦不可滥用攻下。

“面合色赤”为阳明经热,与第48条“设面色缘缘正赤者,阳气怫郁在表,当解之熏之”相似而更重,治以麻黄连轺赤小豆汤。误用攻下,则“瘀热在里,身必黄”,伴小便不利,发热,治以栀子柏皮汤。

结胸病证治

人体气血津液的郁滞停留,就会形成各种痞结证。痞结日久,还会进一步形成癥瘕积聚。一般而言,无形曰痞(郁),病在气分,病情轻浅;有形曰结,病在水分、血分,病情深重。形形色色的痞结证不仅有虚实寒热不同,而且存在演变关系。

结证,大体可分缓急两类,急者如结胸,缓者如藏结。两者均极为危急,互相之间又有显著的虚实差异。根据是否压痛(虚实),可将结胸与藏结区分开来。结胸,就是邪气结聚于胸膈所致的病证,以胸胁脘腹疼痛为特征。结胸,可分热实结胸和寒实结胸两类。

结胸病的形成与肝肠循环有关。当水谷精微进入人体后,要经过一个升降出入的循环过程。所谓的升降出入,是不同角度的解读。升降:口→肠→肝(肾)→心(肺)→头(表)出入:口胃肠→肝肺心→皮肤→肾→心由肠入肝,无疑是升降出入循环的关键环节。肝是贮藏血液,调节血量,进而疏泄气机之脏。肝接受由胃肠而来的水谷精微,为气血津液的化生提供场所。参考第137条,可知结胸之“胸”方向为肝,源头在肠(腹热结胸)。病发于“阳”和“阴”,参考第7条,分别指三阳经和三阴经。因阳气外张程度不同,两者在表证上有显著差异。

人体以自和之气与外环境相适应(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所谓外感病,就是一个剧烈的适应过程,意在补偿上一阶段的不足(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伤寒之后,阳气(能量)郁而不达,津液(物质)阻而不畅。这既是寒邪作用的结果,更是人体主动的反应,有助于恢复自身的通畅和谐。此时,一旦误治或失治,津液(水)与阳气(热)的上行外达之势锐减,就会发生传输障碍(互结)。

如果水热无力外出,只能用下法解决。“下之太早”,三阳病尚能“热入”成结胸(肠→肝),三阴病无力“热入”则作痞(胃→肠)。二者之寒热不同,可分别治以陷胸类和四逆辈。以陷胸类得利为效,是釜底抽薪之法。另外,有注家在“病发于阴而反下之”后补入“热入”,实为画蛇添足。“热入”的含义有二:⑴病位由表及里;⑵病性由阳气弥漫之发热演变为阳气阻结之实热。具体而言,结胸的病位在肠(少腹)、肝(心下)、腹膜(胸膈),并以胸膈证候为甚。

根据水热互结程度的轻重,可把热实结胸分为大结胸和小结胸两类。前三条原文集中分析和描述了大结胸/大陷胸汤证的病机与证候。第134条言误治而成者,是以脉象说病机与证候的典型条文。第135条和136条言原发而成者,明示了结胸病的证治要点。动脉是描述脉象有躁动之势(脉势应病势,包括促、疾、动、洪、结)。“浮则为风,数则为热”,阳气外张益显(发热),热势内结愈甚(微盗汗出)。这是太阳病的一般发展规律。“动则为痛,数则为虚”,热势攻冲于上(头痛),实邪阻结于内(反恶寒)。这是太阳病即将化热成实的先兆。

同时,“反恶寒”也提示“表未解也”,仍可发表透热,不可“下之太早”。“医反下之,动数变迟,膈内拒痛”,提示阳气骤减(胃中空虚),水热互结胸膈(客气动膈),则心下至心中烦闷硬痛。即使未经误治,一旦错失治疗时机,也可能“热结在里”,“水结在胸胁”。不管误治还是失治,只要“结胸热实”,就当泻热逐水开结,治以大陷胸汤。大陷胸汤由调胃承气汤去甘草加甘遂而成。甘遂长于峻下逐水。

小结胸与大结胸形成鲜明对比:⑴病位“正在心下”,比较局限;“按之则痛”,不按则不痛,比较轻微。⑵脉象浮而不沉,比较表浅;滑而不紧,比较缓和。小结胸的病机亦为水热互结胸膈。因病情较轻,故用黄连清热,半夏去水,栝楼开结。治以消法而非下法,故名小陷胸汤。

如果热实结胸热势不再,水饮不散,就会转为寒实结胸,主方为三物小白散。

蓄血病证治

蓄血病是又一类热结疾病,可分为急证/桃核承气汤证、重证/抵当汤丸证两种。

蓄血病具有显著特征:⑴小便正常:小便自利;⑵神志异常:轻者如狂,重者发狂;

⑶少腹不适:轻者急结,重者硬满。其中,小便正常最为关键。

既然是“热结膀胱”,就不可能“小便自利”。如何解释这一问题,成为破解太阳蓄血病病机的关键。一些所谓的正统注家如成无己、柯琴、尤怡仍然坚持热结部位在膀胱。更多注家如汪琥认为张仲景是以膀胱指代下焦或少腹,即“以热在下焦,少腹当硬满”。现代注家也大多认同此说。也有注家提出更加具体的病位,如钱潢、唐宗海、周学海分别认为在迴肠(大肠)、血室(子宫)、小肠。现代,还有人离奇地认为在膀胱脉络(姜建国),实为强词夺理。其实,热结膀胱即“太阳随经”。为了避免与冠首的“太阳病不解”相重,张仲景以膀胱指代足太阳经。

那么,“瘀热在里”、“热在下焦”又为何处呢?这必须打破经脏配属局限。太阳蓄血三方均为承气类方。承气类方针对的是胃肠,尤其是肠道。热结必伴血瘀,进而会形成蓄血病。瘀热相合,入腑内结大肠(里中表),循经上扰太阳(太阳病),亦或阳明(阳明病)。如果自行或药后下血,则疾病可能痊愈或有所缓解(红汗)。

综上,太阳蓄血病的病机包括三方面:瘀热在里(热在下焦):少腹急结、硬满;太阳

随经(热结膀胱):神志如狂、发狂;膀胱无碍:小便自利。

桃核承气汤证与抵当汤丸证有轻重缓急的不同。相比而言,桃核承气汤证热重瘀轻,尚可先表后里;抵当汤丸证瘀重热轻,只能先里后表。在抵当汤/丸中,水蛭与虻虫均为破血逐瘀的猛将。二者看似等量,其实有数十倍之差。抵当,从成无己开始,一直作抵挡之义解,其实不然。

黄疸病证治

还有一类常见的热结疾病是黄疸病。与温热病的“热越”不同,腑实病、结胸病、蓄血病、黄疸病俱为“热结”,故张仲景往往强调其异同之处。相比蓄血病而言,黄疸病虽同在血分,但病情更重,已经损及血液本身(瘀热在里)。茵陈蒿汤是黄疸病的标准治法。

黄疸病虽然以小便不利为特征之一,但其发病部位不在肾和膀胱,而在脾。脾阳素郁,感寒又重,就有可能形成黄疸病。《难经》把脾分为两个部分,其主脏相当于现代医学所言的脾,有裹血的结构与功能特点(脾统血)。脾的功能障碍,往往表现为血分异常。现代医学认为,脾是外周最大的免疫器官,对血液代谢起到监控作用,可以主动破坏衰老、畸形或病态的红细胞,并转输于肝,以供回收再利用。如果脾的功能亢进,大量红细胞被破坏,超出肝肾回收和代谢能力(腹满,小便不利,渴引水浆者),色素成分(胆红素)就会充斥于血液循环并溢出于皮下而成黄染(瘀热阻脉)。这是溶血性黄疸形成的简单原理,与肝细胞性黄疸、梗阻性黄疸有明显区别。张仲景描述的主要是溶血性黄疸。如果脾的功能低下,异常的红细胞就会回到血液循环,其脆弱的细胞膜受力后极易破损,渗透到血管之外,又会形成脾不统血。当然,黄疸病的形成需要一个过程。

在阳明病篇的最后,张仲景采用倒述的形式,探讨了黄疸病的演变规律,以及相应的治疗策略。不过,这四条原文的叙述都较为简略,且不易理解。其实,它们相互呼应,论述了黄疸病的四个阶段:⑴表证阶段:表证显著(头痛发热,面合色赤)而黄染极轻(目黄),可治以麻黄连轺赤小豆汤。⑵热证阶段:表证仍在(发热者)而黄染渐重(身黄),可治以栀子柏皮汤。⑶里证阶段:表证已轻(但头汗出)而黄染极重(身黄如橘子色),可治以茵陈蒿汤(标准治法)。⑷寒证阶段:表证已无(燥不得睡)而黄染迁延(身痿黄),可治以茵陈五苓散。后世将里证阶段称为阳黄,寒证阶段称为阴黄,并使用茵陈术附汤治疗。

第四讲张仲景的救水热之法

伤寒病之始,津液与阳气尚未在人体内充分蓄积。此时,或因素体虚劳,或因误用劫剂,以致水热过早、过度的排放,就会发生亡津亡阳之变。亡津和亡阳经常伴发。如果阳气尚旺而阴阳自和的话,单纯的亡津完全可以随着水分摄入而逐步缓解。一旦阳气损伤严重,就有可能出现两方面的结果:⑴即便摄入水分,也因无力温煦气化而阻于体内,形成以脉浮发热、水痞水逆为主要特征的蓄水病。⑵阴阳严重失和,生命活动难以为继,形成以厥逆无脉、躁狂戴阳为主要特征的亡阳证。

蓄水病证治

蓄水病(证),又称太阳蓄水证、膀胱蓄水证,其主方是五苓散。《伤寒论》中原无“蓄水”二字。针对本病的病机,成无己认为是“水饮内蓄,津液不行”;方有执又进一步解释为“膀胱水蓄,不化津液”。清代,中医界逐渐形成“太阳蓄水证”或“膀胱蓄水证”的称谓。

第71条是太阳蓄水证/五苓散证的标志性条文。对于原文提出的证候,第74条进一步概括为“有表里证”:表证:脉浮、发热→表邪未解→解表→桂枝;里证:小便不利、消渴→膀胱气化不利→利小便→四苓。由于膀胱气化不利,津液不归正化,停于下则小便不利,亏于上则消渴。这是关于太阳蓄水证的权威解释,似乎完美无缺,但事实并非如此,问题就出在“膀胱气化不利”上。膀胱是贮藏和排泄尿液之腑。如果其气化功能失常,虽然会出

现小便不利(尿潴留),但却很难和消渴扯上关系。

消渴,是这四条突出强调的证候(痛可忍而痒不可忍,饥可耐而渴不可耐)。这一概念首见于《内经》,属于同义词连用。消,《说文解字》“尽也”。段注曰:“未尽而将尽也”。渴,《说文解字》“尽也”。段注曰:“渴、竭古今字,古水竭字多用渴”。消渴特指津液的严重匮乏(脱水)。

如果是膀胱气化不利,不仅难以解释消渴,还会带来一系列问题:为什么会有水逆?为什么张仲景只字不提少腹胀满里急等证候,反在方后注称“多饮煖水,汗出愈”?这种认识的误区有二:⑴机械地将太阳经与膀胱联系在一起,不考虑其他脏腑。⑵简单地将小便不利看作小便不畅,不考虑小便减少。要想把握五苓散证的病机,必须参考所有相关条文:《伤寒论》有八条,太阳六,阳明一,霍乱一;《金匮要略》有三条,痰饮一,消渴二(重合)。概括以上八条,可以把太阳蓄水证的形成因素分为三个方面:⑴原发病:太阳病、霍乱病。

⑵原发证候:发热、汗出、小便数、呕吐、下利。⑶误治:发汗、潠灌、下之。这些因素所形成的共同结果就是津液严重损伤,也就是消渴。如果仅有消渴、烦躁不得眠、小便不利、大便硬的话,并无大碍。此时,只需“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和则愈”,“少少与之,但以法救之”。只有伴见了脉浮-微热-水痞,或脉浮数-发热-水逆,且有头身疼痛,才是真正的太阳蓄水证。

阳气与津液的严重损伤往往是同步的。在太阳蓄水证中,受损的不是膀胱阳气,而是胃腑阳气。胃是受纳和腐熟水谷之腑,一旦阳气受损,就会出现水谷精微传输障碍。一方面,水饮阻于胃(蓄水),轻者水痞(幽门不全梗阻),重者水逆(幽门完全梗阻);另一方面,全身的津液更加匮乏(消渴)。胃阳受损,既蓄水,又消渴,热势无外达之载体(津液),郁滞于表,轻者脉浮而微热,重者脉浮数而发热,即成表里证。

综上,太阳蓄水证/五苓散证的病机包括三个方面:里证:消渴、小便不利→津液匮乏;水痞、水逆→水饮阻胃;表证:脉浮、发热→阳气郁表。

五苓散证与茯苓甘草汤(苓桂姜甘汤)证的区别在于病势的缓急。后者虽也在汗后,但津液损伤较轻,故不渴;津液蓄积也较轻,故可用汤剂。

五苓散是通阳化气行水的代表方剂。完整的五苓散法应包括“多饮煖水”。只有这样,胃阳才有外达之载体,从而“汗出愈”(《衷中参西录》医案)。

后人不乏五苓散的精彩应用。《证治要诀》记载:春泽汤治伤暑泻后仍渴,即本方加人参。薛雪治湿温病后期大汗淋漓、肢冷口渴、小便不利者,主张用五苓散加减。在张仲景生活的年代,由于劫剂的滥用,“亡津液”之变比比皆是。后世中医学不断改进治法,使得今天已少见这种变证,但这并不代表五苓散已无用武之地了。在五苓散的组方当中,既有四苓的健脾行水,还有桂枝的通阳化气,故仍被当今临床广泛用于各种津液输布运行失常所致的病证。当然,如果未见明显的津液匮乏,就不必拘泥于“多饮煖水”。

亡阳证证治

寒气作用于人体,首先表现为损伤阳气的效应。在人群之中,素体阳虚之人更易感寒,感后阳气蓄积也来得较慢。此时,如果误用劫剂,或者阴气不协,以致阳气过早外泄,就会发生亡阳证。前一种情况多见于三阳病(太阳病),后一种情况多见于三阴病(少阴病)。亡阳证的基本脉证是脉微(弱、细、沉、迟)而恶寒(恶风、振寒)。此即为“其气不上冲”(第15条)。误汗者可伴见汗漏不止(第20条),误下者可伴见下利不止(第91条)。

太阳病篇的桂枝甘草汤证、甘草干姜汤证、干姜附子汤证、四逆汤证等俱属亡阳证。前两者较轻,后两者较重。第61条提到了五个阴性证候(也有重要意义),是应用排除法的经典范例。一般认为,“不呕,不渴,无表证”分别排除了少阳、阳明、太阳证,从而排除了阳热实证之可能(也为了说明已入里)。事实上,这三个阴性证候反映了肾阳虚之病势急和病情轻。

肾是主管水液,控制体液总量,进而主持气机闭藏之脏。这一功能是通过肾阳气化与肾阴固摄的开合消长,肾脏矛盾运动,体液新陈代谢而实现的。发汗或泻下,亦可伤及肾阳。本条紧承上一条(第60条),又呼应于典型的少阴虚寒证,亦提示肾阳虚之急而轻。“昼日烦躁不得眠”,白昼本不欲寐,却欲寐而不能寐,提示肾阳亡脱。肾治于里,浊水既无力外出,津液又无力上奉,血失荣养,亦可出现烦躁。汗下之后,肾阳损伤,虽难以出表(无表证,脉沉微),但亦未入里(不呕,不渴),并存在出表之可能(昼日烦躁不得眠,身无大热)。

干姜附子汤是方元之一,是包括四逆汤在内的诸多温阳经方的组成部分。较之四逆汤,干姜附子汤减甘草之缓,倍姜附之用量(干姜加一倍,附子加两倍),力量更为峻猛。当病势较急时,药味宜简,药量宜大,药性宜猛,药剂宜汤。此方为样板。因姜附用量极大,故中病即止(顿服)。

从提纲证条文来看,少阴病是最容易形成亡阳证的。处理不当,少阴病随时会发生亡阳证。除非必要,在治疗少阴病时禁用劫剂。即便使用,往往也要兼用温阳之法。麻黄细辛附子汤证和麻黄附子甘草汤证是很好的例子。

第301、302条论述了少阴表证的证治。“始得之”,与“得之二三日”相呼应,提示处于表证期。“反发热”,提示阴气外脱,难以固里(将汗出,心烦)。“脉沉”,提示阳气内虚,难以达表(微恶寒,但欲寐)。“无证”,提示元气尚存,仍可以因势利导,顺势而为。针对表寒证,当治以急温并“微发汗”为法:阳郁较显,“反发热”者,可治以麻黄细辛附子汤;阳虚较显,仍恶寒者,可治以麻黄附子甘草汤。少阴病较为急重,即使是表证,也会以阳阳亡失的极端面目出现。与太阴病不同,少阴病反不易形成较为轻缓的桂枝证(阴阳两虚)。少阴病通常以下利而非汗出为阳气外泄的形式。如果阳气已有充分蓄积,且下利能及时终止,则少阴病趋向好转。反之,则会发生亡阳证,需要采用干姜附子汤化裁出的白通汤、四逆汤治疗。

第314、315条论述了少阴阳虚急证的证治。“下利”,“下利脉微者”,“利不止,厥逆无脉”,呈现递进态势,提示阳气外泄内虚,故仍治以干姜附子汤回阳救逆。“干呕烦者”,提示阳气内郁,可能伴有“面色赤”,可治以葱白通阳止厥。

关于猪胆汁、人尿的应用,从成无己开始,注家们大多解作以咸苦寒物治其假热格拒。原文似乎也有依据,即“干呕烦者”。这种认识欠妥。一则,干呕、心烦由下厥上竭所致,单用白通汤,虽稍嫌药力不足,但不致形成格拒;二则,无白通汤主导,猪胆汁、人尿反会导致呕吐。其实,猪胆汁、人尿专为急重证而设:⑴均有涌泄作用(干呕烦者),调节气机作用强,起效快(同类)。⑵均为生命体液(厥逆无脉),补充津液作用强,起效快(熟液)。“若无胆,亦可用”,提示回津为先,行气为后。

即便阳气已经充分蓄积,甚至形成亢盛的里热,如果外泄不能及时终止,同样会发生亡阳。如果阴阳二气未达到自和状态,人体将会再来一轮阳气的郁盛泄衰过程,呈现为厥热胜复现象。当阳气内盛而尚未外越,或者阳气外泄而尚未内虚,又会出现寒热真假现象。

第176条是《伤寒论》的难点之一。“脉浮滑”,主表里俱热,与“表有热,里有寒”不合,故注家们都如林亿那样将“表”“里”互换,或将“寒”作邪解。同时,本条在《伤寒论》不同版本中差异也较大。参考《伤寒论》中的相关条文,以《金匮玉函经》的认识为是。

伤寒病从郁热到亡阳的一般过程:⑴表寒里热:阳气因蓄积(大寒,厥)而旺盛(脉滑),可治以白虎汤;⑵表里俱热:阳气因旺盛(大热)而外张(脉浮),可治以白虎加人参汤;

⑶表热里寒:阳气因外张(下利清谷)而衰竭(脉迟),可治以四逆汤;⑷表里俱寒:阳气因衰竭(吐已下断,脉微欲绝)而蓄积(四肢拘急不解),可治以通脉四逆加猪胆汤。

阳气由旺盛到衰竭的过程,可能发生在瞬息之间。当伤寒病由“脉浮滑”(浮则为虚)向“表有热,里有寒”(下利不止)转化之时,治以白虎加人参汤太晚,四逆汤太早,可治以白通汤。

厥热胜复主症主方

郁表寒里热大寒厥脉滑白虎汤

盛表里俱热大热脉浮白虎加人参汤

泄表热里寒下利清谷脉迟四逆汤

衰表里俱寒吐已下断四肢拘急不解脉微欲绝通脉四逆加猪胆汤

第五讲张仲景的和解之法

任何疾病都处于不断的虚实转化当中,其目标为阴阳自和。虚(正衰、邪退)和实(正胜、邪盛)是病机的两个极点。当虚实转化的中间阶段占主导的时候,病情处于正虚邪恋(缓解期)或邪正相持(迁延期)状态,形成的病机则为虚实夹杂。如果这种情况主要发生在阳气方面,则称为寒热错杂。相对于纯粹的实证或虚证而言,虚实夹杂证是临床中一类更加常见的证型。针对此类病证,单用汗吐下、温清补均难以照顾周全,故取长补短,兼而用之,即成和法。消法则是疾病深入到水分、血分之后,基于和法的进一步发展。

胆郁证证治

胆郁证是虚实夹杂证的代表。因其主方为柴胡汤类,故此证也被称为柴胡证。少阳病篇仅出现了小柴胡汤一首方剂。由此可见,小柴胡汤为少阳病的主方。不过,不能将少阳病与柴胡证划等号。由于现代中医已将少阳病等同于柴胡证,故讲义将各篇的原文均移至少阳病篇,计有太阳病篇16条、阳明病篇2条。

这两条是小柴胡汤证的标志性条文。“伤寒”,提示已传里(胸胁)。“中风”,提示已化热(苦满)。“血弱气尽”,“结于胁下”,提示本虚标实(往来寒热)。“藏府相连”,“邪高痛下”,提示波及胃肠(心烦喜呕),小柴胡汤证的病位核心在胆。胆为贮藏和排泄胆汁之腑。如果以胃肠为表,肝脾为里的话,胆正处于半表半里,排放时间恰在凌晨时分(从寅至辰上)。胆汁由肝脏生成,胆腑排放,是水谷运化过程中的一种关键体液。伤寒之后,出表乏力,胆腑受病,排放失常:阳郁则排放减少,运化不及(嘿嘿不欲饮食);化热则排放增多,破坏太过(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

小柴胡汤是和剂的祖方,针对虚实夹杂、寒热并见而俱轻的病证。除了和解表里,扶正达邪之外,小柴胡汤还有怡神开胃之效。《本经》记载两味药物有“推陈致新”之效,分别为柴胡与大黄。

胆郁证在三阳病中均可发生,主症相同,副症则不同。第99、229、266条不仅补述了证候,也说明了胆郁证的经腑关系:胆腑:胁下满/胸胁满不去/胁下硬满;太阳经:颈项强;阳明经:发潮热;少阳经:脉沉紧。也就是说,胆郁证是为半表半里之证。半里是胆腑,半表却并不限于少阳经,亦可为太阳经、阳明经,区别在于受邪部位不同。同为本虚标实,化热不力,胆郁证在三阳病中的表现却不尽相同:太阳病兼见身热恶风、手足温而渴;阳明病兼见大便溏、小便自可;少阳病兼见干呕不能食、往来寒热。

“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强调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原则,是中医千古名句之一。对于“一证”究属何证,说法不一:⑴胁下满;⑵主证之一。两种说法各自具有理论和临床意义。如果胆热趋于大肠,胆郁会伴发腑实,重者如大柴胡汤证,轻者如柴胡加芒硝汤证。如果迭用攻伐之法,胆郁会伴发腑虚,如柴胡桂枝干姜汤证。大柴胡汤证与柴胡桂枝干姜汤证代表了柴胡证的两种发展趋势,前者为从实而化热,后者为从虚而生寒。

太阳病,迁延不愈,就可能呈现入里之势(过经十余日),发生柴胡证。误用攻伐之法

(反二三下之),徒伤正气(后四五日,柴胡证仍在者)。虽经误治,病情未变,阳气渐复(胸胁满而呕),当分步骤治疗。半里半外,当“先与小柴胡汤”,既可扶正补虚,又可解郁达表。外证已解,唯余腑实,则可兼用下法。热结未解(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者),可“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未经误治,热结已成,充斥内外(伤寒发热,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并已呈外越之势(呕吐而下利者),可径直用“大柴胡汤主之”。大柴胡汤实为柴承合方,是和下并用。

误用攻伐之法(已发汗而复下之),正气严重受损(汗之太晚,下之太早),还存在另一种可能:⑴阳虚(小便不利)而津液失布(渴而不呕);⑵阳郁(但头汗出)而热势未成(往来寒热,心烦者)。柴胡桂枝干姜汤证更易呈现为缠绵难解之势(此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汤的组方生动地体现了小柴胡汤的加减:⑴若渴(渴而不呕),去半夏,加人参合前成四两半、栝楼根四两;⑵若胁下痞硬(胸胁满微结),去大枣,加牡蛎四两;柴胡桂枝干姜汤的组方非常精妙:⑴每一味药物都代表一个法则;⑵包含柴胡甘草汤、桂枝甘草汤、甘草干姜汤、栝楼牡蛎散四个方元。

胃痞病证治

胃痞是临床最为常见的证候之一。胃痞病的主要病机为胃气不降,故经常伴见干呕、下利等证。胃痞病的主要类型有六:⑴寒热错杂痞病:半夏泻心汤证、生姜泻心汤证、甘草泻心汤证;⑵热痞病:大黄黄连泻心汤证、附子泻心汤证;⑶寒痞病:桂枝人参汤证、理中汤证;⑷痰气痞病:旋复代赭汤证;⑸水痞病:五苓散证;⑹实痞病:十枣汤证、大柴胡汤证。显然,各种胃痞病之间存在演变关系。

寒热错杂痞病大多病势迁延,也被认为是最典型的胃痞病。伤寒之后,热阻于内,缓者易成柴胡证(虚),急者易成承气证(实)。误用下法,或者下之过早,阳气损伤,重者易成胃痞病(虚),轻者易成结胸病(实)。即使未经误治,脾胃阳虚之人也会形成寒热错杂的胃痞病,而且病因通常为饮食失宜。

生姜泻心汤证、甘草泻心汤证与半夏泻心汤证一道,构成寒热错杂痞病。胃痞病有寒有热,寒热错杂痞病正处于热痞病(大黄黄连泻心汤证)到寒痞病(桂枝人参汤证)的演变阶段。寒热错杂痞病的病机以胃热脾寒为核心,证候以上呕、中痞、下利为标志。三泻心汤证程度不同,证候侧重点不同。阳阻于中:心下痞/心下痞硬/心下痞硬而满;阳逆于上:呕/干噫食臭/干呕,心烦不得安;阳泄于下:肠鸣/腹中雷鸣下利/下利,日数十行,谷不化,腹中雷鸣。一般认为,生姜泻心汤证呕甚、半夏泻心汤证痞甚、甘草泻心汤证利甚。

因张仲景并未明言三泻心汤证的病机为“寒热错杂”,故从叶天士开始,就不断有学者提出质疑,大抵认为人体合一,寒热如同冰炭,不能会于一炉。他们还依据甘草泻心汤可用于狐惑病,推测胃痞病的病机亦为湿热阻滞而成。其实,《内经》、《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对于这种寒热错杂病机早有说明。张仲景本人在探讨吐逆证时,也明确说明了寒热错杂病机。原文虽未出方治,但以证测方,用三泻心汤再合适不过。

吐法的力量也很大,主要适用于表证及里,病位靠上,气津两旺者。吐法逆胃肠运动方向而为,一旦应用时机不当,会导致脾胃之气的严重损伤,可因胃阳不降而形成寒热错杂病机。太阳病误吐或误汗,可伤人正气,并以误吐为甚。由于病情尚可挽救,故称为“小逆”。误治的结果有三:⑴由表及里;⑵胃阳虚衰而生寒(胃中虚冷);⑶胃阳郁滞而化热(内烦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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