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读到第38回,海棠社已经定名,因为错过了开社,湘云自认罚自己一个东道,于是在宝钗的帮助之下要开一社,两人连夜拟好了十二个题目,于是,这一回的重点是十二首菊花诗……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但菊花诗之外,这一回,还有下面这些细节,需要注意一下: 1、螃蟹宴席间的座次这一回设在藕香榭亭中的螃蟹宴是叙事重点,这螃蟹来源于薛蟠,自然是薛宝钗对湘云的帮衬。但一定要注意,螃蟹宴中众人的坐次似乎有问题,让我们来看原文:
似乎王夫人的座次太靠后了!又似乎李纨和凤姐不应当那么靠后!史湘云该去第一桌上去! 但实际上,依照旗人风俗,座次该当如此! (藕香榭螃蟹宴) 清代徐珂(光绪年间人)所著《清稗类钞·风俗》有载:“旗俗,家庭之间,礼节最繁重,而未字之小姑,其尊亚于姑,宴居会食,翁姑上座,小姑侧坐,媳妇则侍立于旁,进盘匜、奉巾栉惟谨,如仆媪焉……” 由此,贾母在,王夫人也算媳妇,所以位置靠下,而薛姨妈是主客,所以坐在上一桌,宝钗跟随母亲,黛玉是未字之小姑,宝玉自然上座。 史湘云本来也应该位置靠上,但这一回螃蟹宴,她是东道主,所以坐在次席。 (史湘云) 李纨和凤姐虽然年龄地位都较尊,但其身份是孙媳妇,所以只能在靠门一桌,甚至只能虚设座位,根本不敢安定坐下来的。 其实这样的座次顺序,全书都是如此,前面黛玉初入荣国府座次如此,元春省亲时座次也如此,后面刘姥姥进大观园,座次也是如此。不仅李纨、凤姐常常站在地上服侍,甚至王夫人也常常处于服侍的地步,其原因,都是礼节本该如此。 2、黛玉的身体、贾母的嘱托和黛玉选择的酒杯这一回,写林黛玉的吃喝有这样几个细节: 众人都在吃螃蟹,凤姐也服侍贾母等吃,但——
等到喝酒,又有细节描写——
此时的黛玉,身体已经积弱不堪,对于难以消化的螃蟹肉,她已经消化不动了。《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身体是一点点弱化的,线索往往就在一两句之间。 (生病的黛玉) 众人要作诗,贾母和王夫人等长一辈自然提前离开,贾母临行之前,
显然,在贾母这位老祖宗心里,“二玉”始终是优先于其他人考虑的,就算是同样怜爱的湘云,也稍稍靠后一层。这固然有湘云更皮实一些的原因,但终归是发自贾母内心的优先级排序。 还有一个细节,黛玉喝酒选择的酒杯是“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这个杯子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杯子上的事物,正暗合了怡红院蕉棠两植的特性,这一定不是随意乱写的杯子。 3、同样是伤于纤巧,林黛玉的菊花诗为什么能夺魁?大家一定还记得上一回大家咏海棠,林黛玉的诗没有比过薛宝钗的诗,李纨当时对黛玉诗的评价是“风流别致”,她败给宝钗的原因是宝钗的诗更加“含蓄浑厚”。 但菊花诗的名次排定,顺序是这样的: 第一名,《咏菊》;第二名,《问菊》;第三名,《菊梦》。前三名的作者都是林黛玉。 第四名至八名,分别是探春的《簪菊》,史湘云的《对菊》、《供菊》,薛宝钗的《画菊》、《忆菊》,宝玉的诗自然是垫底的。 (李纨) 林黛玉自谦,说自己的诗“到底伤于纤巧些。”这里的“纤巧”,自然是从海棠诗那里得来的教训,不够“浑厚”。 浑厚的诗这十二首诗里当然还有,就是宝钗的诗《忆菊》。但李纨这一次却笃定排黛玉的诗为前三名,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一夜之间,李纨的评论标准不一样了? (黛玉作诗) 李纨的评诗相当有水准,她很快给出了答案:“巧的却好,不露堆砌生硬。”言下之意,宝钗被放在榜单最后,排名非常靠后的原因(基本算是倒数第二名),是“堆砌生硬”。 或者,宝钗这两首诗,确实有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细读她的《忆菊》,会发现这实际上是一首很老到的诗,用词精当,气息浑厚甚至老健,书袋子气重了些。 或许原因很简单,宝钗吃亏在事先知道诗题(这十二个诗题是她跟湘云提前就知道的),因此在词句上多有斟酌,这一斟酌思考,导致了她的诗失去了灵气和光彩,而这些,被高明的李纨一眼看透。 当然,湘云的诗,排名也不好,她也吃同样的亏。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这样想来,宝钗作诗之前,还在那里故作谦虚,对宝玉说“我好容易有了一首,你就忙得这样。”就有点假了,提前知道诗题,才华卓绝的宝钗,还会这样局促?但宝钗终归是宝钗,她很快就在螃蟹诗上扳了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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