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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声说乡愁

 唯我英才 2023-01-15 发布于河北
时间,真是个怪物,它折磨你也折磨我。它毁掉了我童年时的手提红灯笼,灯笼映射的美,至今还隐隐作痛。
爆竹,家乡人习惯称炮仗。它是过年的引信,只要它一开始发言,年的脚步就会加快。一般进入腊月二十以后,偶尔稀疏的单个响一下的炮声传入耳鼓,就如同村里人鼓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那样,开启了迎接春节的仪式。
刻在早期记忆里的炮仗也像我的年龄一样幼稚。那时炮仗绝对可定义为奢侈品!记得大多来自湖南醴陵或浏阳的小小的鞭炮只穿红绿两色的衣服,或多或少组成两支队伍编进一个家庭,一二百,三五百数量不等,红纸一裹贴上标签,多少响一目了然。可能是安全起见吧,二踢脚统一规格,罕有超大的。燃放整包鞭炮叫拉编,拆开零放是大多数儿童的习惯。

一个家庭买几包鞭炮要精打细算,多买有些舍不得,少了不够,很是不好掌控。不说大人,家里若是有两三个男孩子爱放炮,买炮分配不公可不行。一般家庭给一个孩子准备下一二包零放就不少了,谁舍得一下就劈里啪啦干掉一整挂?同是小伙伴,当别人口袋里有,你没有的时候,眼巴巴看着别人放炮,那种尴尬劲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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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沿袭着古老的民风,传统项目燎星上坟祭祖,家乡话称“叫真真”。每年的三十下午,除了要带上几毛钱的纸钱,炮仗也是必不可少的。在坟前叩首磕头叨念请家神完毕,拉一包炮,放几个二踢脚惊动一下亡灵别忘了回家过年。
村里有专门的疫地,七八十年代,叫真真非常让人向往。坟前放炮象征性地放上一些,小孩子们抢着去,可达到祭奠和传承民风的作用,安全性极高。进入九十年代感觉有些变味,每到三十下午,疫地几乎成为了斗富的场所,大包小包,车拉肩扛的各种鞭炮一起上,比着劲干!弄得疫地周围乌烟瘴气,恐怖的像炮仗市场炸市一般!非常危险。下午四五点钟呈现高峰期,叫真真去,必须绷紧神经注意个人安全,一般情况下不愿再领着孩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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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下饺子后,每个家庭最少也得拉一挂鞭炮,这个缺了可不行。放炮的方式不外乎用竿子挑着,挂在晒条上,或者架在树枝上的,总之都是选高处空旷些的地方燃放。由这时算起,从城市到农村入耳的各种烟花爆竹声就会不绝于耳,一直持续到半夜12点后才停下来。
这个时间段,也是那些爱放炮的男孩们最得意的时候,三十晚上的饺子草草填饱肚子就赶紧跑出去。干嘛去?捡哑炮啊!凡是拉编断了药捻的炮就不响了,把这些没有牺牲的小玩意慢慢剖开,倒出黑色的炮药,找个平面堆成一个细小的小长条,用火一点,如果药足够多,足够长点的话,点着火后,嗤啦一声就像一条快速移动的火蛇闪动!小孩们管这叫呲溜花。干这活儿可上瘾了,有成群结对的,也有单干的,谁都不会空手而归,捡拾多少不重要,关键是那份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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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后邻有一哑巴,比我大个几岁,人们都叫他小哑巴。别看他听不见说不了话,可爱放炮那个劲头儿一般人比不了,他会用眼睛观察,谁的炮特别响,谁的炮差点,看他欢呼雀跃的表情就知晓了。搞笑的是,谁放大号的炮或苶灯,他也用双手捂住耳朵,仿佛他的耳朵管用不是个哑巴。小哑巴捡哑炮可勤奋用心了,捡了就装进口袋里掖着,一连好几天也没见过他剖开哑炮取药。忽然有一天他连比划带拽把我和几个玩伴弄到他家,进了他家的大门,院子里有个两道矮墙建成的十多米宽的简易蔬菜棚。我们几个在棚边等他,他家里好像有大人在,他蹑手蹑脚地去里屋取出一个罐头瓶子,放在离窗不远的一个石桌上,我们凑近去看,嚯!多半瓶炮药,可把我们几个惊呆了,这得攒了多少哑炮呀?只见他又掏出一个长长的炮捻,一头埋进黑色炮药里,用手压实,一头留在石桌上,用手示意我们离远些,吓得我们都躲到了大门口远远的看着,他点着炮捻也赶紧躲进了矮墙低下头。十多秒后,轰的一声巨响,感觉就像电影里的地雷爆炸一样,结果他家靠近石桌的两间屋上的玻璃窗遭了殃!响声一过,他父亲怒气冲冲的一下就冲了出来,看了看眼前的阵势立刻就明白了,眼瞅着小哑巴这顿打是逃不了了。我们几个早被这局面吓坏了,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要说放双响,必须要提到我老父亲,父亲是个小商人,十二三岁就做小买卖,基本没有停歇过,八十年代初就名正言顺的开起了小卖部。那时做的炮应该被称为良心炮,拿二踢脚来说,一响的没有,炸筒的没有,安全性特别高,父亲对这个特别了解,进货时对卖主反复强调质量安全不说,试放,必须要亲自来,用两个手指夹住双响,确定燃放不崩手,多次试过几个才会卸货。记得我们村东部大,小侯村原来也有擀炮的。每年三十晚上,12点以前父亲从没睡过觉,因为他有个习惯,在新年的钟声响起前到院子里放一阵二踢脚,用他的话说,这叫放迎春炮,过瘾还崩穷气!放炮前总要叫醒我,对我说不敢放就先跟着看也行。我被逼无奈用两块砖头夹住二踢脚,小心翼翼的去点火。就用手指夹炮那勇气我至今也望尘莫及。
我必须得承认我从小就胆小,还有点蔫坏。喜欢悄悄搞恶作剧,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口袋里藏着摔炮,走到哪里也不声张,看到卧着的猫儿狗儿,使劲甩出一个,喜欢看小动物仓惶乱跑。看到认识或不认识的哥姐,趁其不备,又冷不丁掏出一枚摔炮,近距离甩出,啪的一声!哥姐们受到惊吓!反正响炮的地儿多的是,谁知道哪里飞来的,受惊者不明所以我就装作若无其事,如果反应过来,我撒腿就跑。
有一年的初一下午,父亲突然发现自家养的几只老母鸡少了一只,他严重怀疑我是罪魁祸首,见到我时,上来就给了我一击响亮的耳光!打完还振振有词:知子莫若父,当我不知你那点小把戏!嗯?还不快去找!
我委屈极了,这次绝对不是我使得坏,但父亲不给我争辩的机会,直到隔了一夜,那只鸡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回来,父亲的怒气才渐渐消去。可这件事却使我内心受到了伤害,本就内向的我更加内向,恶作剧收敛了许多,并且常常沉默少语。那记耳光带来的痛一直跟到我上了中学才消除,想到父亲一生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养家的背影,我那点委屈根本算不得什么。
人勤春早,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大年初一早上,在农村,听一听谁家的爆竹先响,那一准是这家人起得早,饺子早早下了锅,要不然的话,绝不会胡乱去拉编放炮。不信的话就去看,大门早早的打开了,遗留在院里爆竹的碎屑是一地的欢笑,窗明几净,恭候着串门拜年的亲朋好友。
几乎,所有的仪式都被时间偷走。现在,我已经没有了放炮的权利和地方,即使提供给我再多的鞭炮让我燃放,我也回不到爆竹欢呼的笑声里去仰望平平仄仄的春联了。
我多想再一次看到烟花爆竹密集升空的场面,在焰火的映衬下,裂帛的天空洒落金子般的回忆,而一位失去家园的游子正在捡拾那些没有爆裂的幸福,他知道那里面有黑色的文字,记录了村庄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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