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去了一趟扬州。 虽然只是阳历三月,也算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了吧。 同行中多有周五要上班者,夜高峰时段接人,又接得兜兜转转。上高架出城时,已过七点。天已大黑。 于是,六百里夜奔。到扬州已经十一点敲过,赶紧入住瘦西湖畔。 辛辛苦苦为哪般,还不是为了一张嘴。 而且,这一次,我们是要由著名的沪上美食评论家周彤先生亲自安排,在扬州盐商的老宅里吃“独一桌”,胃口早就被吊得半天高,馋唾水老早哒哒滴了。 那盐商老宅就建在古运河边,盐码头对面。想当年,这里万商云集,车如流水马如龙。而这老宅里也是天天开着流水席,来了就坐下,坐下就开吃。那场面,比起百年前上海滩四马路的鼎盛来,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第二天黄昏时分,我们踏进古宅。这三台九进的大宅里,每一进都已经华灯初上,万事齐备,只等贵客来临了。当年流水席的画面突然闪现在眼前。 时间还早,我们参观了一圈淮扬菜博物馆,才在一个厅里坐了下来。 周先生说,淮扬菜现在也有不少创新菜,但他不推荐。他想做的是,让那些你耳熟能详的淮扬菜惊艳到你。 刀鱼正当令。只要食材办得到,尝个鲜只算小case。这正应了当下的一句话:“钱能办得到的事就不算事。” 他要让我们真正见识淮扬菜的工夫。 因为篇幅有限,今天只能详细介绍最后的主食:具体讲,是一饭一汤。饭就是人人皆知的扬州炒饭,汤就是佐饭的豆腐羹。 当然,前面确实有“八冷八热”。其实,“八冷八热”之前还有四鲜果四干果四小碟开道,只好一笔带过。 “八冷八热”今天也只上一些图片,容我以后再慢慢详述。 冷一:酥爆鲫鱼 冷二:牡丹酥蜇 冷三:教场牛肉 冷四:扬州老鹅 冷五:水晶肴肉 冷六:姜汁鸭信 冷七:蓑衣黄瓜 冷八:虾籽香菇 热一:芙蓉捞梅 热二:双皮刀鱼 热三:清炖狮子头 热四:鸡汁煮干丝 热五:黄焖笙箫 热六:鸡粥蹄筋 热七:醋溜鳜鱼 热八:香干马兰头(图恕从略) 终于要上主食了。 扬州炒饭和文思豆腐羹。 遵循开宴以来的规矩,上一只,周先生讲一只。这次,扬州炒饭还没上,周先生就先说开了。因为要讲的太多。 周先生说,不是所有的蛋炒饭都可以称为“扬州炒饭”的。它至少要达到以下三个标准: 第一,米饭要粒粒分明,任意两粒不能粘在一起。第二,蛋花要碎,要形如木樨,也就是桂花瓣。好比酒酿圆子里的桂花那么大。第三,虽然好的扬州炒饭要摆八样配料,分别是虾仁、火腿、鸡丁、笋丁、花菇、青豆、海参、干贝。这八样,样样比米饭贵,样样比米饭鲜。不过,最好的炒饭应该是米饭比这八样更入味,更好吃。 所以,这饭煮开后,要用冷水冲,还要搓洗,把表面的一层浆洗掉,才能粒粒分明。 至于蛋花,完全是大厨的工夫了。炒蛋时,要在蛋液将凝未凝的一刹那,将米饭倒入,并立即不停抖锅、翻炒,才能做到蛋既不成块成片,也不粘着或裹着饭粒。蛋花是蛋花,饭粒是饭粒。 说到饭要比八样配料入味,那完全是靠高汤了。加清水当然炒不出来。 哦,还有,那里边的葱花,据说要分三次放入,葱的香味才显得出层次感来。炒蛋时放第一次葱;饭炒到要加八样配料时放第二次葱;起锅前再放第三次葱。所以那饭里的葱有生有熟,各吐其香。 毕竟,前面已经吃过“八冷八热”了,虽然每人只给一小碗,还是都没吃了。 我就吃了两调羹。 必须承认,周先生说的三条品鉴标准,当天的大厨都做到了。尤其是饭粒的咸香味,恰到好处,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佐饭的豆腐羹,更是令人叫绝。 那豆腐丝切得真细。行话叫“牛毛丝”。据说,切丝分五级,由粗到细依次为:豆芽丝、火(柴)梗丝、麻线丝、绣针丝、牛毛丝。我们这次吃到的正是第五等级。相互不粘不算,那么细,仍有韧劲。 据说,这样的豆腐丝是放在水里切的,否则就容易粘。煮的时候也要分三次。 这种豆腐羹,之所以叫“文思豆腐羹”,是因为这是天宁寺老和尚文思发明出来的。文思和尚是清朝乾隆年间人,他做的豆腐羹乾隆在下江南时吃到过,因此名声大噪。 连国学大师章太炎的老师俞樾(俞曲园)也在他的《茶香室丛钞》中写到过:“文思善为豆腐羹,至今犹有效法者,谓之文思豆腐。” 是手艺,全靠传承。 切豆腐的刀工亦是如此。 那么怎么才能证明一个人的刀工已经到了可以切“牛毛丝”的程度了呢? 练功不用豆腐,而是用胡萝卜。 徒弟先自己把胡萝卜切成牛毛丝,然后请师傅来验收。 只见那师傅,根本连眼珠子也不转过来,顺手抄起自己手里的茶碗,将剩下的茶水泼在一面墙上。然后走过来,抓起徒弟切的丝,一把扔过去。 贴在墙上一根不掉的,恭喜你,你过关了。 你想,这样的一饭一汤,能吃到真是太不容易了。六百里夜奔算啥,值! 唉,淮扬菜如此精致,再加上周先生精致的讲解,那个晚上,好精致。 美食,又岂止口舌之福,都是学问文章呢。 所以说,把淮扬菜称之为“文人菜”,我举双手赞成。 (未完待续) 我最近还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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